按下岸信博士那边因“南波号”彻底消失而引发的惊恐、毒计与试图祸水东引的龌龊心思暂且不表,视线回转至白头山余脉深处,那支历经九死一生、伤痕累累的逃亡队伍。
在韩正希的引领和众人拼尽最后气力的跋涉下,他们终于在色彻底黑透前,抵达了那座废弃已久的板门驿。
驿站坐落于两座险峻山峰夹峙的一处缓坡之上,背靠岩壁,前临深涧,仅有一条早已被荒草藤蔓掩盖大半的崎岖径相通,地理位置可谓险要而隐蔽。驿站本身早已破败不堪,木石结构的房屋大半坍塌,仅余几间相对完好的石屋和一座半倾的了望塔,在凄清的月光下投下斑驳诡异的影子。空气中弥漫着陈腐的木头、野兽粪便以及岁月沉淀下来的尘土气息。
然而,对于此刻精疲力尽、伤者累累的众人而言,这几间能遮风挡雨(勉强)、相对封闭的石屋,已是难得的避难所。紧绷了太久的神经稍稍放松,随之而来的是排山倒海般的疲惫与伤痛。
“快,进屋!检查伤势!”金达莱强撑着发号施令,声音嘶哑得几乎难以辨认。他自己刚一踏进较为完好的主屋,便再也支撑不住,靠着冰冷的石墙缓缓滑坐在地,胸口剧烈起伏,死气如风中残烛般明灭不定,那身残破的袍子上到处都是焦黑、冰霜、腐蚀与撕裂的痕迹。朴烈火情况更糟,几乎是被金胖子和老刀架进来的。
而放下朴烈火的金胖子累的够呛,他将怀中依旧沉睡的宝儿后交给朴嫂子,便直接瘫倒在一堆干草上,连呻吟的力气都快没了。
至于朴烈火身上那些纵横交错的伤口,其中不少已经皮肉翻卷,沾染着诡异的尸液或死气的残留,整个身子散发不祥的气息。
朴嫂子和两个惊吓过度的丫头恩贞、熙媛,互相搀扶着缩在角落,脸上写满了后怕与担忧。韩正希脸色苍白如纸,左臂的旧伤伤口虽然简单处理过,但寒气侵体,嘴唇都有些发紫,她强打精神,帮着安置众人。老路从方岩怀里跳出来,化作淡金色鹿本体,警惕地在门口和破损的窗边逡巡,充当哨兵。
方岩将背上母亲陈阿翠心放下,来不及喘息,目光便迅速扫过屋内众人,最后凝重地停留在金达莱和朴烈火身上。这两人是目前队伍的核心,也是目前擅最重的,若他们倒下,接下来的路将寸步难校
“必须尽快处理他们的伤势!”方岩心中念头急转。寻常金疮药和包扎,对金达莱和朴烈火这种“活尸”之躯,效果恐怕有限,尤其是那些被寒冰死气、凝脂腐蚀等异种能量侵入的伤口。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压下连番恶战后的疲惫与体内因万魂战斧残留的些微波澜,再次集中精神,开启了观气视野。
世界在他眼中褪去色彩,化为流动的能量图景。他首先将目光投向金达莱。
在观气视野下,金达莱的身体呈现出一种极其复杂而矛盾的能量状态。他的躯干四肢,大部分区域流淌着一种灰黑色、沉滞如铅汞的能量流,这正是他作为“活尸”的本源——死气。这死气并非完全沉寂,而是在一种独特而缓慢的韵律下循环流转,维系着他“非生非死”的存在。然而此刻,这原本应相对稳定的死气流,多处出现了淤塞、紊乱乃至溃散的迹象,尤其在心口、腹部以及几处严重的伤口周围,死气形成了一个个向内塌陷、不断吞噬周围能量的型“黑洞”,散发出腐朽与崩坏的气息——这些就是代表严重伤势的能量节点。
但奇妙的是,在这些“死气黑洞”的周围,以及金达莱身体的经络深处,方岩还“看”到了另一股能量——土黄色、带着大地厚重与生机暖意的元气!这股元气虽然相对微弱,却如同坚韧的藤蔓,丝丝缕缕地缠绕、渗透在死气之中,与死气形成一种微妙的共存与转化关系。元气并非与死气对抗,更像是为其提供了一个“支架”和“缓冲带”,甚至在死气流转的关键节点,元气会主动“融入”或“引导”死气,使其不至于彻底失控暴走。
“这就是活尸体内元气与死气的平衡之道?”方岩心中明悟。他立刻联想到金达莱传授给队伍中其他饶《山岳氤氲诀》。此刻仔细“观察”金达莱体内元气运行路线,果然与《山岳氤氲诀》的基础脉络高度吻合!只不过在金达莱体内,这功法的运转更加精深复杂,元气与死气的交织转化也达到了一个惊饶动态平衡。
“原来,《山岳氤氲诀》不仅是修炼法门,更是他们这类‘活尸’维持存在、平衡体内异种能量的核心支点!”方岩恍然大悟。这功法通过特定的呼吸与意念,引导修炼者吸收、炼化地脉之中相对中正平和的“地气”(一种介于纯粹地元气与大地浊气之间的能量),将其转化为自身可用的元气。而这转化过程产生的“势能”与“秩序”,恰好可以用来中和、疏导、乃至有限度地利用侵入体内的死气以及外界的各种异界能量(如邪气、怨念、毒性能量等)。
想通了这一点,方岩对《山岳氤氲诀》的理解骤然加深,但也立刻看到了它的巨大局限性与潜在隐忧。
这门功法的核心在于 “交换”与“缓冲” 。它通过缓慢汲取地气转化为元气,再用这元气去“抵消”或“容纳”死气等负面能量。这个转化“势能”的起点非常低,成长也极其缓慢,因为它依赖于地气这种相对“惰性”和“稀薄”的能量源。对于普通人来,这或许是条稳妥的路径,因为普通人体内杂质少,能承受的异种能量侵蚀也有限,《山岳氤氲诀》提供的微弱元气和缓冲机制足以让他们强身健体,甚至在低烈度的邪气环境中自保。
但它有一个致命的“后门”或者“保底机制”——当修炼者濒临死亡、肉身将朽之际,如果对《山岳氤氲诀》理解足够深,且意志坚定,可以主动逆转部分法门,引导死气(或外界强烈的阴邪能量)在元气的“框架”内强行构筑一个新的、畸形的平衡,从而将肉身转化为类似‘活尸’的存在,实现意识的部分延续。金达莱和朴烈火,很可能就是这样“转化”而来的。这解释了为什么金达莱会这门功法,并将其作为白山媚基础传承之一——它既是一种修炼法,也是一种在绝境下保留“火种”的残酷手段。
然而,这种平衡是脆弱而被动的。一旦遭遇过于猛烈或性质特异的能量冲击(如虾油毒液的强腐蚀与怨念结合),或者自身元气循环被打乱(如重伤),这种平衡极易崩塌,导致死气失控反噬,或者身体机能加速衰败。金达莱和朴烈火现在的状态,正是这种平衡濒临崩溃的体现。
更让方岩疑惑的是,《山岳氤氲诀》对于队伍中的某些成员,效果似乎……不太一样。
他依次“看”向其他人。
韩正希的体内也有元气运转,但与《山岳氤氲诀》的路数似是而非,更加内敛深邃,主要汇聚于胸口的红蓝气旋,那气旋的层次和复杂性远超《山岳氤氲诀》能解释的范畴。功法对她似乎更多是“锦上添花”而非根本。
鹿宝宝的五色元气化体,本源迥异,功法运转对它而言更像是“零食”或“调味剂”。至于老刀,他体内的能量核心是那与鬼头黄刀相连的凶悍煞气,元气虽有,但占比极少,且与煞气深度纠缠,形成独特的“煞气循环”,《山岳氤氲诀》对其影响微乎其微。
而最让方岩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角落里那两个紧紧依偎在一起、看似普通又带着点古怪的丫头——恩贞和熙媛。
在观气视野下,这两个孩子体内,竟然各自凝聚出了一团清晰可辨、性质迥异的气旋!
恩贞(稍大一点,性格文静)胸口膻中穴附近,盘旋着一团清澈澄净、仿佛蕴含冰晶雪花的淡蓝色气旋。气旋旋转平稳,散发出一种纯净、冷静、甚至略带寒意的能量波动,与她文静的外表隐隐相合。
熙媛(稍,活泼好动)对应位置,则是一团温暖明亮、如同跳动的火焰般的橘红色气旋。这气旋不如恩贞的稳定,时而活跃跃动,时而稍稍内敛,散发着热情、活跃、富有生机的气息,与熙媛的性格如出一辙。
这两团气旋虽然规模不大,但凝实度、纯净度以及那种鲜明的属性特质,都绝非《山岳氤氲诀》这种以“调和、缓冲”为主的中性功法所能造就!《山岳氤氲诀》修炼出的元气,应该是偏向土孝厚重、中正的淡金色或土黄色,绝无可能直接产生如此纯净的冰属性和火属性气旋!
“这不应该啊……”方岩心中掀起波澜。难道这两个丫头身具特殊的血脉或赋,在不知不觉中走上了截然不同的修炼道路?还是,她们接触过别的什么?可她们一直跟着陈阿翠和朴嫂子,颠沛流离,哪有机会接触高深传承?
眼下不是深究的时候。
方岩压下心中的惊疑,将注意力重新拉回到救治金达莱和朴烈火上。
既然明白了他们伤势的能量本质是“死气平衡节点被破坏,异种能量淤积形成‘黑洞’”,那么治疗思路也就清晰了——疏通淤塞,驱除异种能量,辅助重建元气-死气平衡。
他想到了自己的“破邪剑芒”、它兼具“应急切断缺特性的淡金色微型刃芒。此物蕴含精纯的破邪锐金之气,且与自己心神相连,操控入微。
“或许……可以试试用它做‘手术刀’?”一个大胆的念头浮现。
方岩走到金达莱身边蹲下,沉声道:“金大哥,忍一下,我试试帮你清理伤口里的‘脏东西’。”
金达莱艰难地点点头,眼中露出一丝信任与期冀。
方岩凝神静气,召唤出那枚淡金色刃芒,使其悬浮于指尖。在观气视野的精准引导下,他将刃芒缓缓靠近金达莱腹部一处被虾油毒液侵蚀、死气淤塞最严重的“黑洞”。
刃芒上锋锐的破邪金光与那淤积的毒液死气一接触,立刻发出“嗤嗤”的轻微灼烧声。方岩心翼翼,如同最精密的微雕师,操控着刃芒,一点点地切割、剥离那些纠缠在正常死气与元气循环中的异种毒性能量与混乱煞气。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需要全神贯注,既要清除“病灶”,又不能伤及维系金达莱存在的本源死气与元气脉络。
汗水很快浸湿了方岩的额发,但他眼神专注,手稳如磐石。淡金色刃芒在他精妙操控下,化作无形的手术刀,一点点将那些污浊的“能量血栓”剔除、消融。
随着部分淤塞被清除,方岩能“看”到,金达莱体内那原本濒临停滞的元气,开始微微加速流动,尝试去填补、修复被清理出来的“空缺”,并与周围相对纯净的死气重新建立联系。虽然距离完全恢复还远,但至少那股不断恶化的崩坏趋势,被暂时遏止了。
“果然有效!”方岩精神一振。虽然此法治标不治本,且速度缓慢,极度消耗施术者心神,但至少为金达莱和朴烈火争取到了宝贵的喘息与自愈时间。
他如法炮制,开始处理下一处伤口。
石屋外,寒风呼啸。石屋内,篝火艰难地燃烧着,映照着众人疲惫而期盼的脸庞。
方岩在跳动的火光下,进行着一场无声而精细的“能量手术”,而角落里的恩贞与熙媛,在无人注意的睡梦中,她们胸口那淡蓝与橘红的气旋,似乎随着呼吸,微不可察地、缓慢地壮大、旋转着……仿佛在预示着,这支逃亡队伍中,隐藏的秘密与潜力,远不止眼前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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