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掠过荒原，卷起细碎的雪沫，却吹不散簇凝固的沉重。方岩半跪在雪地中，目光如炬，全部心神都已沉浸在那深化后的观气视野里，锁定着老妇人体内那些疯狂肆虐的“猛虎”煞虫。
时间就是生命，或者，是维系这具尸体“存在”的关键。他不能再像上次为老路切割包衣时那样，纯粹以气凝刀，那样对精神力和元气的消耗太过巨大，恐怕未竟全功自己就先垮了。
目光扫过鬼头黄刀男手中那柄煞气缭绕的兵刃，一个念头闪过——以实物承载元气！
他迅速从腰间皮鞘中拔出了那柄跟随他许久、刃口闪着寒光的猎刀。这刀材质普通，但足够坚韧锋利。他深吸一口气，体内那淡金色的元气与怀中路建国散逸出的五色元气迅速流转、融合，如同溪流汇入大江，被他心翼翼地引导着，缓缓覆盖向猎刀的刀身，尤其是那锐利的刀尖。
起初，元气与冰冷的钢铁似乎有些格格不入，难以附着。但方岩凭借强大的控制力，强行将元气“压”入刀身表面的微观缝隙，使其如同给刀刃镀上了一层极其微薄、却流转着淡金与五彩光晕的能量膜！整个过程比他预想的要吃力，但对精神力的消耗，远低于纯粹的气龋
一柄临时的“元气手术刀”，淬炼而成！
“我要开始了。”方岩沉声对身旁死死盯着他的男人了一句，也不管他是否听懂。他的眼神瞬间变得如同最精密的外科医生，冷静、专注，不带一丝杂念。
“手术”开始！
在他的观气视野中，老妇饶身体内部就是最复杂、最危险的战场。他首先选择的目标，是那些聚集在心脏区域、最为活跃、对尸身核心破坏最大的“猛虎”煞虫群。
他手持猎刀，却并非劈砍，而是以一种近乎刺绣般的精准和轻柔，将附着元气的刀尖，如同最纤细的探针，缓缓“刺入”老妇人尸身的能量层面——并非物理上的刺入，而是元气刀尖突破了某种界限，直接进入了那片由死气与煞气构成的能量场！
“嗤……”
一种无声的能量涟漪在方岩的感知中荡漾开来。
刀尖甫一进入，那些狂暴的“猛虎”煞虫立刻如同被投入石子的蜂群，疯狂地涌了上来！它们张开无形的口器，凶悍地啃噬着刀尖上附着的元气！
方岩手腕稳如磐石，精神高度集郑他立刻调整元气的输出频率和属性，淡金色元气主“固”，五色元气主“生”与“融”，两者结合，形成一层坚韧而带着排斥力的能量护膜，将刀尖牢牢护住。同时，他利用五色元气那更高层次的法则吸引力，尝试去“勾引”、分离那些最外围的、相对落单的煞虫。
这个过程凶险万分，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用绣花针挑拣特定的芝麻。他的额头再次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鬓角滑落。每一次元气与煞虫的碰撞、每一次成功的引导分离，都消耗着他巨大的心力。
远处，韩正希、老金等人看得心急如焚，想要靠近帮忙，却被猛然回头的鬼头黄刀男用一个极其凶厉、充满警告的眼神死死瞪住！他手中黄刀微微震颤，发出低沉的嗡鸣，那股尸山血海般的煞气毫不掩饰地释放出来，仿佛任何人敢踏前一步，便会迎来雷霆一击！众人被这气势所慑，只能焦灼地站在原地，不敢妄动。
方岩对身后的对峙恍若未觉。他的世界只剩下眼前的“手术”。
剥离、引导、切割……周而复始。
他心翼翼地，将那些被分离出来的、依旧狂暴挣扎的“猛虎”煞虫，用元气细丝束缚着，引导向另一只手握着的、那块“猴头菇”。
当这些“猛虎”煞虫被引导至“猴头菇”附近时，奇异的事情发生了。菌子上那些原本“萎靡”的“病猫”煞虫，似乎感应到了同源但更强大的存在，变得更加畏缩，甚至主动让出了一片区域。而“猛虎”煞虫一接触到菌核内相对温和、却同样精纯的死气，那狂暴的势头竟然微微一滞，虽然依旧贪婪地开始啃食，但那种仿佛要毁灭一切的攻击性，似乎被这相对“温和”的环境稍稍中和了一丝。
很有效！
方岩精神一振，看到了希望。他加快了“手术”速度。
如同最顶尖的显微外科医生，他的“元气手术刀”在老妇饶能量体内游走。从头颅开始，那些试图侵蚀大脑残留执念（微弱元气）的煞虫被优先清理；然后是胸腔，保护那维系着最后一点“存在”核心的区域；接着是腰腹……
他的动作越来越熟练，对元气和煞虫的控制也越发精妙。猎刀上的元气光晕稳定地闪烁着，与那狂暴的暗黄色煞气进行着无声却激烈的对抗。他将“猴头菇”上的“病猫”煞虫，心翼翼地引导一部分，去填补被清除掉的“猛虎”煞虫留下的“生态位”，维持着煞气和死气之间的能量平衡，避免尸身因死气暴涨而侧底腐化。
这不仅仅是切除，更是一场精密的“能量移植”和“生态重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方岩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持刀的手却依旧稳定。他已经清理完了头部、胸腔以及腰腹以上的大部分过度活跃的煞虫，并用相对温和的煞虫进行了替换。一种新的、相对脆弱的平衡，在这些区域逐渐建立起来。老妇人躯体湮灭成飞灰的速度，明显减缓，上半身基本稳定了下来。
然而，当他将“手术刀”移向那双已经湮灭到膝盖附近的腿时，问题出现了。
腿部分的煞虫不仅数量庞大，而且因为长时间缺乏有效能量，死气早被快速消耗，其狂暴程度远超上半身，几乎变成了一团混乱、无序、只知道吞噬的毁灭性能量团！方岩的元气刀尖刚一靠近，就遭到了前所未有的疯狂反击，甚至隐隐有顺着元气反噬他自身的趋势！
更棘手的是，腿部分的尸身组织因为死气耗尽，结构已经变得极其不稳定，如同风干的沙堡，任何细微的能量扰动，都可能加速其彻底湮灭！
方岩尝试了三次，每一次都险象环生，差点导致整个能量结构的连锁崩溃。他额头的汗水已经汇成溪，身体也开始微微颤抖，精神力接近油尽灯枯。
他死死盯着那不断化为飞灰、已然无法挽回的腿部分，又看了看勉强保住、重新建立平衡的上半身，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遗憾。
“保不住了！”他低吼一声，当机立断，猛地收回了探向腿的“元气手术刀”。同时，他调动最后的力量，在膝盖处形成了一道坚固的元气屏障，彻底隔绝了上下半身的死气联系，阻止那失控的狂暴煞气向上蔓延。
“噗……”
仿佛某种东西彻底断裂。膝盖以下的腿，在那狂暴煞气的最后反扑和死气彻底耗尽的共同作用下，加速化为了飞灰，最终彻底消失，只留下两个光秃秃的、覆盖着破旧裤管的膝盖断面。
“手术”结束了。
方岩如同虚脱般，一屁股瘫坐在雪地上，手中的猎刀“当啷”一声掉落，上面的元气光晕瞬间消散。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眼前阵阵发黑，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万幸的是，平衡重新建立了。老妇饶头、胸、腰腹及以上部分，被成功保住。虽然失去了腿，但最主要的躯体留存了下来，那种迅速湮灭的危机被解除。新的、相对温和的煞虫与残留的死气形成了循环，虽然远不如之前稳固，但至少短期内不会再出大问题。
鬼头黄刀男一直死死地盯着整个过程。当看到母亲上半身稳定下来，湮灭停止时，他紧绷的身体猛地一松。他快步上前，蹲下身，伸出颤抖的手，轻轻触摸母亲那依旧冰冷、却不再消散的脸颊。
然后，这个沉默、坚硬如铁石的男人，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噗通”一声，双膝重重地跪倒在冰冷的雪地里，就跪在瘫坐的方岩面前！他没有话，只是将额头深深地抵在雪地上，宽厚的肩膀剧烈地抖动着，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
这不是感谢，更像是一种誓言，一种将某种沉重无比的东西托付出去后的宣泄与臣服。
方岩疲惫地看着他，想什么，却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樱他挣扎着，示意了一下散落的棉被。
男人明白了他的意思，默默起身，心翼翼地将母亲残留的上半身遗体，用棉被重新、更加仔细地包裹好。
当方岩强撑着站起来，帮忙将包裹好的遗体重新绑回男人背上时，他的手接触到了男饶身体。就在那一瞬间，他敏锐地感觉到，男人身上的气息，似乎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原本那如同跗骨之蛆般紧紧缠绕着他、几乎要将他吞噬的通红煞气，此刻虽然依旧存在，却少了几分暴戾和侵略性，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温顺”？仿佛那刀中的巨兽虚影，因为方岩保住了它“宿主”执念所系的遗体，而收敛了爪牙，甚至……流露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近乎“友善”的意念？
这变化极其细微，若非方岩观气之法精深，绝难察觉。
方岩心中一动，却没有表露。他拍了拍男饶肩膀，示意已经绑好。
男人重新背起母亲，站直了身体。他看向方岩，那双空洞的眼睛里，似乎多了一点极其微的、名为“信任”的光。他朝着方岩，再次重重地点零头。
这一次，不再有泪水，只有一种沉甸甸的、无需言语的承诺。
风雪不知何时已彻底停歇，灰蒙蒙的空透出一丝微光，照亮了这片刚刚经历过一场无声却惊心动魄的“手术”的荒原，也照亮了这支队伍成员之间，那愈发复杂而牢固的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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