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尚未完全驱散夜幕，只有一片鱼肚白勉强涂在纸窗上。方岩睁开眼的瞬间，意识已如冰冷的刀刃般清醒。他侧过头，目光掠过蜷在墙角草席上依旧熟睡的母亲，落在了另一侧那个新来的身影上。
借着晨曦的微光，他第一次看清了这女孩的样貌。
这个叫韩正希女孩。年纪约莫十四五，比方岩这具身体略大一些。长期的营养不良让她身形纤细单薄，像株在风中随时会折断的芦苇。脸上还残留着昨日泪痕与污泥干涸后的痕迹，但依稀能辨出清秀的底子——额头饱满，鼻梁挺翘，嘴唇虽因干裂而失了血色，形状却姣好。最特别的是那双此刻紧闭的眼睛，睫毛长而密，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可以想见睁开时定然不。只是此刻，那双眉即使在睡梦中也微微蹙着，带着化不开的惊惶与悲苦。一头黑发枯黄散乱，更衬得那脸苍白脆弱，仿佛一件精致却布满裂痕的瓷器，经不起丝毫磕碰。
方岩的目光在她脸上只停留片刻，不讨厌也无波澜，随即悄悄地起身。
他将猎刀别在腰后，将那枚木柄手榴弹仔细藏在怀里最容易取用的位置。想了想，又将那支长长的三八式步枪用破布缠了几圈，背在身后。虽然不便，但万一遇到紧急情况，有枪在手总比没有强。
按照母亲指点的方向，他如同幽灵般穿梭在清晨的废墟间。空气中弥漫着晨雾和尚未散尽的焦糊味，偶尔能看到一两只野狗在瓦砾间翻找着什么，听到动静便警惕地跑开。
李记铁匠铺并不难找，临街的两间铺面，门板歪斜，窗户早已不知去向。铺子里一片狼藉，打铁的风箱被砸烂，铁砧上布满锈迹，地上散落着一些废弃的铁料和碎煤。
方岩没有立刻进去，而是先在周围谨慎地绕了一圈，确认没有埋伏或异常。他的“眼”扫过四周，只看到一些微弱、散乱的灰败气息，是曾经在此活动过的活人残留，并无异常。
他这才矮身，从破损的窗口钻了进去。
铺子里光线昏暗，积满了灰尘。他仔细地搜寻着，翻找着可能存放工具的柜子和角落。大部分有用的东西显然早已被人洗劫过，只剩下些不值钱的、或者过于笨重无法带走的破铜烂铁。
就在他有些失望，准备离开去别处碰碰运气时，目光瞥见了角落里一个半埋在废料下的、厚重的木箱。箱子上了锁，但锁头已经锈迹斑斑。
他心中一动，走过去，用猎刀刀柄用力一砸。
“哐当！”锈蚀的锁扣应声而断。
他掀开箱盖，灰尘簌簌落下。箱子里面的景象让他眼中闪过一丝喜色。
里面整齐地放着几把锯子，有木锯，也有两把齿口细密、闪着幽蓝光泽的钢锯！旁边还有几把不同规格的锉刀，一卷砂布，甚至还有一个巴掌大、但看起来颇为结实的手持台钳！
这些工具虽然也蒙着尘，但保存得相当完好，显然是李铁匠的珍藏，或许是因为藏在废料下，才侥幸躲过了之前的搜刮。
“太好了！”方岩心中振奋。有了这些工具，改装步枪的成功率大大增加。
他毫不犹豫，将钢锯、锉刀、砂布和那台钳仔细包好，塞进随身携带的一个破布袋里。想了想，又将那另一把备用的钢锯也带上。
做完这一切，他不敢久留，立刻原路返回。
回到那处残破的院落，陈阿翠已经起来了，正和韩正希一起，用昨晚找到的一点粮食混着野菜熬糊糊。见到方岩安全回来，两人都松了口气。
方岩将布袋放在屋内唯一的破桌子上，拿出工具，又将三八式步枪拆卸开来。
“东家，你这是要……”陈阿翠看着那些寒光闪闪的工具和冰冷的枪械零件，有些不安。
“把它变短点，好用。”方岩言简意赅。他拿起那把最好的钢锯，比划了一下枪管和枪托需要截断的位置。
他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先仔细研究了步枪的结构，确保截短不会影响核心部件的功能和安全性。然后，他固定好枪管，深吸一口气，开始拉锯。
“吱嘎——吱嘎——”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在寂静的清晨响起，显得格外突兀。陈阿翠和韩正希都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看着。
钢锯的质地果然不错，虽然费力，但切割效率很高。火星偶尔溅出，方岩的眼神专注而冷静，手臂稳定地来回运动，额角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
韩正希犹豫了一下，拿起一块干净的破布，心翼翼地凑过去，想替他擦汗。
方岩动作一顿，看了她一眼。女孩吓得手一缩，差点把布掉在地上。
“没事。”方岩淡淡了一句，继续手上的工作。
韩正希这才鼓起勇气，轻轻替他拭去额角的汗水。她的动作很轻，带着显而易见的敬畏和感激。
锯断枪管，再锯短枪停然后用锉刀仔细打磨切割处的毛刺，再用砂布慢慢抛光，确保不会刮手或影响操作。最后，他重新组装步枪，检查枪机动作是否顺畅，瞄准基线是否大致准确。
整个过程耗费了大半时间。当一把枪管和枪托都明显短了一截，显得更加紧凑、甚至有些怪异的短管步枪出现在方岩手中时，他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他掂量了一下，重量减轻了不少，重心也发生了变化，但握持感更佳，出枪速度必然更快。虽然射程和精度肯定下降，但在五十米内，尤其是二三十米的近距离，配合他计划的“开花弹”，足以成为一把大威力的近战利器。
“还缺子弹。”方岩摩挲着冰冷的枪身，心中盘算。缴获的鬼子子弹是标准的6.5mm有坂步枪弹，他需要想办法将这些子弹改造一下，比如将弹头顶部锉开十字口，或者掏空部分铅芯，使其在击中目标后更容易变形碎裂，造成更大的创伤效果。这需要时间和耐心，但无疑是值得的。
他将改装好的短步枪靠墙放好，工具仔细收拢。目光扫过正在默默收拾屋子的韩正希，和一旁忧心忡忡却努力掩饰的母亲。
这个临时的“家”，人员增加了，实力也微弱地增强了一分。但外面的威胁，鬼子的巡逻，“吵货”的游荡，还有那神秘诡异的“黑影”，都如同悬顶之剑。
他握了握拳，感受着心脏深处那缕似乎又凝实了一分的淡金色气息。
路还很长，但他已经迈出邻一步。接下来，就是获取更多资源，了解更多真相，然后……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汉城的噩梦，该轮到制造它的人来品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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