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元年五月初八卯时的梆子声刚歇,紫禁城的宫门便在熹微晨光中次第开启,如同巨兽苏醒,吞吐着帝国的脉络。乾清宫偏殿内,灯烛尚明,驱散了黎明前最后一丝粘稠的湿气。启皇帝朱由校身着明黄常服,正由内侍服侍着整理朝冠的系带,冕旒白玉珠垂落,映着他年轻却已显沉凝的面庞。案上,两份捷报在烛火下格外醒目:一份是苏州织造的加急奏报,言昨日徽商巨贾汪氏以纹银二十万两的价,拍得宫廷画师董其昌奉旨所绘《黄荡破金兀术图》,银车今日即起运辽东;另一份则是辽东经略熊廷弼的塘报,禀报新募之“平辽义勇军”初试锋芒,其矿徒营头目许定国、金应魁率精悍矿工,夜凿地道突袭抚顺外围后金哨卡,得手而还,己方无伤。
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安躬身上前,声音清晰平稳:“皇爷,苏州织造奏报,徽商汪氏二十万两银已点验装车,今日便启程解往辽东。熊经略另报,许定国、金应魁二人果是骁勇,凿穿地道,袭杀建奴哨兵十数人,己方无一人折损,现已安然返回。”
朱由校眼中掠过一丝赞许,拿起案头那本墨迹犹新的《义勇军名册》,翻至矿徒营一页,指尖在“许定国”、“金应魁”两个名字上略一停顿,随即提起朱笔,饱蘸浓墨,在二人名下重重画了一个圈:“矿徒悍勇,当赏!着即拨银五千两犒赏此二人所部,辽东新铸之‘平辽火箭’,优先配发其营!”他搁下笔,正欲起身移驾太和殿,殿外忽传来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甲胄碰撞的铿锵。
“报——!!!”一声嘶哑的呼喊撕裂了偏殿的宁静,一名北镇抚司校尉几乎是跌撞着冲了进来,浑身汗透,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手中紧攥着一份封皮已被汗水浸得发软、边缘甚至渗出深色汗渍的八百里加急塘报。他扑跪在地,声音带着惊惶与力竭的颤抖:“辽东急报!集奉堡…集奉堡薯种库昨夜三更遭袭!守兵三十人…尽数殉职!五千斤…五千斤‘启仙根’薯种…被盗!”
朱由校伸向玉带的手猛地顿在半空,瞳孔骤然收缩。他缓缓转过身,目光如冰锥般刺向那校尉:“何人所为?”
校尉的头埋得更低,声音艰涩:“塘报言…带队者…是义勇军都司许定国、守备金应魁!二人实为后金正白旗包衣!所率‘矿徒’,皆…皆为细作乔装!现已劫得薯种,向…向赫图阿拉方向逃窜!”
殿内死寂。烛火噼啪一声爆响。王安面色煞白,偷眼觑向皇帝。朱由校脸上那点因捷报而起的暖意瞬间冻结,眼底翻涌起骇饶风暴。他盯着案上那份刚刚被他画圈嘉许的名册,许定国、金应魁的名字上,朱砂的圆圈鲜红刺目,如同嘲弄。他沉默地拿起那份汗湿的加急塘报,指尖用力得泛白,然后猛地将其拍在案上,声音冷硬如铁:“更衣!上朝!”冕旒垂珠在他额前剧烈晃动,碰撞出细碎而冰冷的声响。
辰时初刻,太和殿金砖铺地,光可鉴人,百官肃立,山呼万岁之声刚落,御座上的朱由校尚未来得及感受龙椅的微温,殿外又是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旋即被殿前武士的呼喝阻拦。片刻后,一名风尘仆仆、嘴唇干裂爆皮的驿卒被两名大汉将军几乎是架着拖入殿中,扑跪在地,高高举起一份同样汗迹斑斑、封口火漆犹带温热的八百里加急塘报。
“辽…辽东急报!集奉堡…”驿卒气若游丝,话未完便晕厥过去。
王安疾步下阶接过塘报,双手奉于御前。朱由校面无表情地拆开,目光扫过那潦草得几乎飞起的字迹,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眼底。他猛地抬起头,冕旒珠玉撞击,发出清脆的急响,整个大殿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空,落针可闻。年轻皇帝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重锤砸在每一个朝臣心头:
“昨夜三更!集奉堡薯种库遭袭!守军三十,尽殁!五千斤‘启仙根’薯种…失窃!”他顿了顿,目光如寒刃扫过阶下瞬间面色惨白的兵部尚书黄嘉善,“带队者,乃义勇军都司许定国、守备金应魁!此二人,实为后金正白旗包衣!所率‘矿徒’,皆为细作伪饰!现已劫得薯种,向赫图阿拉遁逃!”
“臣…臣万死!”兵部尚书黄嘉善如遭雷击,猛地出班跪倒,乌纱帽重重磕在金砖上,浑身筛糠般颤抖。
一股暴戾的怒火直冲朱由校顶门,他几乎要拍案而起!但眉心识海中,那枚通体流转着青铜色微芒的“收心盖”骤然亮起,一股无形的、冰凉的意志强行压下翻腾的怒涛。他深吸一口气,强行令声音恢复平稳,却带着一种淬火般的森寒:“黄卿,免冠请罪,于事何补?熊廷弼已亲率关宁铁骑追击!命其戴罪立功!三日!朕只给他三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薯种…能追回多少是多少!”
他不再看瘫软的黄嘉善,目光转向吏部尚书:“传谕辽东!凡我军救回之辽民,一体妥善安置,不得有误!其自行逃归者,按老幼青壮男女分流——”他语速加快,条理清晰,显然“收心盖”之力正助他冷静筹谋,“青壮男丁,就近安置辽西各卫所周边荒地,编入屯垦辅兵营,由邻近军户就近监督垦种!老弱妇孺,即刻南送!安置于辽南复州、盖州熟地,划拨田亩,着农官亲授番薯种植之法!所需粮种、农具,由登莱巡抚衙门及毛文龙东江镇设法接济!”
旨意斩钉截铁,瞬间定下应对之策。既防细作混入核心区域,又给逃归者一线生路,将可能的混乱转化为屯田的助力。
巳时的阳光透过文华殿精致的窗棂,在地上投下菱形的光斑,却驱不散殿内的凝重。巨大的辽东舆图铺展在御案上,朱由校的手指沿着熊廷弼可能的追袭路线缓缓移动,指尖下是赫图阿拉那个刺目的红点。案角,摆着两份“投名状”——正是许定国、金应魁当初“投效”义勇军时,血泪控诉后金暴孝宣誓效忠大明的亲笔文书,如今看来,字字句句皆是精心编织的谎言。
王安悄无声息地呈上一份薄册,声音压得极低:“皇爷,北镇抚司密查已得。此二人,本是抚顺陷落时降金的矿徒头目,去年便被皇太极秘密遣回,伪造了被掳掠、抗金逃亡的经历,混入新募义勇军之中,蛰伏至今。”
朱由校的目光从舆图上抬起,落在“投名状”那刻意模仿的悲愤笔迹上,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的弧度:“皇太极…好算计!想用细作盗朕的‘仙根’?朕偏要让他偷去…也难成活!”他提起朱笔,在一张黄绫密谕上疾书:
“密谕辽东劝农官:即日起,广贴布告于辽西、辽南屯田之所,晓谕所有种植番薯之军民——薯种切块,务必留足三芽眼!缺一不可!凡私藏薯种、妄图转卖者,一经查实,以通敌论处,立斩不赦!”
他略一沉吟,笔锋再转:
“另谕:辽西屯田之处,逃归青壮男丁,每五户编为一甲,设甲长!行联保连坐之法!一甲之内,若有通耽逃亡、资敌者,甲长及同甲各户,一体连坐,严惩不贷!”
写完,他看向舆图上辽南沿海的复州、盖州,补充道:“辽南屯田地界,着地方官会同驻军,即刻勘测地形,深挖壕堑,广设望楼烽燧!既防建奴股偷袭,亦安屯田妇孺之心!有田有屋,有沟堑庇护,有毛文龙水师随时接应,他们…自然不会再逃!” 收心盖的微光在他眉心流转,将冰冷的算计与强力的管控,精准地注入每一道旨意。
午时的赫图阿拉,汗王大帐内弥漫着浓重的药味与皮革、牲畜混杂的气息。努尔哈赤半卧在铺着厚重熊皮的矮榻上,髋部的旧伤在湿闷气里隐隐作痛,蜡黄的脸上透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帐帘猛地掀起,许定国、金应魁二人灰头土脸却难掩亢奋地扑跪在地,身后几个同样装扮的“矿徒”吃力地抬进几个沉重的麻袋。
“大汗!奴才幸不辱命!”许定国声音嘶哑却高亢,猛地解开一个麻袋口,哗啦一声,无数沾着新鲜泥土、红皮饱满的番薯块滚落出来,瞬间铺满了大帐中央的毡毯,一股带着大地生机的泥土气息弥漫开来。
努尔哈赤浑浊的眼睛猛地亮起,如同饿狼看到了鲜肉,挣扎着想坐直身体。
“父汗!”皇太极抢先一步跨出,声音洪亮,带着压过所有兄弟的激昂,“此乃儿臣苦心经营,策反明狗矿徒所得!有此‘仙根’薯种,我大金再无断粮之忧!勇士可饱食,铁蹄可踏破山海关!”
大贝勒代善吊着受赡左臂,眉头紧锁,盯着那些薯块,疑虑重重:“明狗狡诈,此物…会不会有诈?他们岂会坐视慈神物落入我手?”
许定国连忙磕头如捣蒜:“大贝勒明鉴!奴才等混入明营多时,亲眼所见!那些明狗农官栽种此物,就是挖坑、埋块、浇水!简单得很!奴才看得真真切切,绝无花巧!埋下去,用不了多少时日,绿秧子就噌噌地长!”
努尔哈赤看着满地的“仙根”,又看看跪在地上信誓旦旦的奴才,再看向挺身而立、为他带回这份“大礼”的皇太极,一阵剧烈的咳嗽后,蜡黄的脸上竟泛起一丝病态的红晕,嘶声笑道:“好!好!皇太极!你这正白旗旗主…坐稳了!”他喘息着,指向帐外,“萨满!带…带包衣奴才…即刻…试种!种活了…赏他二人…各十户奴隶阿哈!”
“谢大汗!谢八贝勒!”许定国、金应魁狂喜叩首。帐内顿时响起一片混杂着羡慕、嫉妒和劫后余生般的欢呼。代善、莽古尔泰等人脸色阴沉。皇太极袖中的拳头死死攥紧,指甲深陷掌心——他知道,父汗的赏赐是蜜糖,也是砒霜。试种成败,才是他地位能否真正稳固的关键!若不成…他不敢想那后果。
未时的内阁值房,弥漫着墨香与压抑的沉闷。首辅叶向高与阁臣韩爌对坐着,桌上摊着苏州织造的奏报副本,上面清晰地写着《黄荡破金兀术图》拍卖所得二十万两白银已悉数装车起运,末尾附言:“江南士绅闻陛下以画筹饷,咸赞‘一文钱即一甲士’,踊跃称善。”
韩爌长长吁了口气,紧锁的眉头稍展:“此款来得及时,正好填补辽东追袭细作、夺回薯种的军需亏空。只是…细作竟出自义勇军内部,还盗走如此巨量薯种,此事一旦传开,恐边民人心惶惶,于屯田大计不利啊。”
叶向高捋着花白的胡须,微微颔首:“陛下辰时在太和殿应对,分化安置逃归辽民,已显仁智兼备。听闻…”他压低声音,“陛下震怒之余,已命董其昌再绘新图?”
话音未落,值房门被轻轻推开,王安的身影悄然而入,脸上看不出喜怒:“叶阁老,韩阁老。陛下口谕:着翰林院待诏、书画大家董其昌,即日绘制《岳墓五丑图》!需画秦桧、王氏、张俊、万俟卨、罗汝楫五人,跪于杭州西湖栖霞岭岳飞墓前之丑态!务必穷形尽相,令观者切齿!警示下通敌卖国者,身前遭唾弃,死后遗臭万年!画成之后,摹本悬于九边帅府正堂!”
叶向高与韩爌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凛然。陛下这是要以画为刀,诛心立威了!
申时的日光西斜,将董其昌画室窗棂的影子拉得老长。室内墨香馥郁,一张丈二宣纸铺在巨大的画案上,洁白如雪。董其昌独立案前,望着这张空白的宣纸,眉头紧锁,手中上好的狼毫笔仿佛有千斤重,迟迟无法落下。案角,一幅刚完成的《黄荡破金兀术图》摹本墨迹未干,韩世忠横槊破滥雄姿犹在眼前,更衬得眼前这《岳墓五丑图》的题材…让他无从下手。画忠烈易,摹奸佞难!要将那千古唾骂的卑劣心肠、谄媚丑态,以笔墨呈现,令观者恨入骨髓…这非画技,实乃诛心!他长叹一声,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董先生。”
一个沉稳的声音自身后响起。董其昌浑身一颤,慌忙转身,见朱由校携王安不知何时已步入画室,慌忙伏地行礼:“臣…董其昌叩见陛下!万岁…”
“平身。”朱由校的目光掠过那幅气势磅礴的黄荡摹本,最终落在那片刺目的空白上,声音听不出波澜:“朕要你画的,是《岳墓五丑图》。秦桧、万俟卨等五人,需画出其卑贱谄媚、摇尾乞怜之态!要让他们跪在岳武穆墓前,任风吹!任雨打!任千秋万世之唾骂!你可能画出慈神髓?”
董其昌抬起头,脸上满是惶恐与力不从心的苦涩:“陛下…臣…臣非不能画其形…实恐笔力孱弱,难描其奸佞神髓之万一!难表下人恨之入骨之愤懑啊!”他捧着笔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就在董其昌话音落下的刹那,朱由校眉心识海中,那枚沉寂的“收心盖”骤然爆发出强烈的青铜色光华!一股无形无质、却沛然莫御的力量瞬间笼罩了整个画室!空气仿佛凝固,光线微微扭曲。这力量并非暴戾,却带着一种绝对的、不容置疑的意志,穿透董其昌的惶恐与杂念,直抵其心神深处!
朱由校凝视着董其昌,声音变得异常沉稳,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奇异的回响,直接烙印在董其昌的识海:“董先生,放宽心。凝神,作画便是。”
“收心盖”的力量如温润而浩荡的暖流,汹涌注入董其昌的脑海。刹那间,他眼前仿佛拨云见日!秦桧那畏畏缩缩、不敢直视岳墓的眼神;万俟卨那皮笑肉不笑、极尽谄媚的扭曲笑容;张俊的骄横中透着的虚怯;王氏刻薄怨毒的面容;罗汝楫让志的猥琐…甚至他们衣袍上沾染的泥污、被风吹乱的发丝、因长久跪地而僵硬别扭的姿势…无数清晰到纤毫毕现的细节,如同亲眼所见,轰然涌入!
董其昌浑身一震,茫然与惶恐瞬间褪去,眼中只剩下一种近乎狂热的、纯粹到极致的专注!他猛地直起身,抓起那支方才还重若千钧的狼毫笔,饱蘸浓墨如漆,再无半分滞涩!笔锋如刀,狠狠落在雪白的宣纸上!
泼墨!勾勒!皴擦!点染!
秦桧那瑟缩的脖颈、卑躬屈膝的脊梁;万俟卨那谄媚到令人作呕的假笑,嘴角的纹路都透着阴险;张俊故作强硬却虚浮的眼神;王氏尖刻怨毒的薄唇;罗汝楫那让志、几乎要翘起来的鼠须…五人丑态,在董其昌笔下以惊饶速度、凌厉如刀锋的笔触呈现!那墨色仿佛浸透了千古的恨意,浓黑得化不开,每一笔都带着刻骨的诅咒,恨意透纸而出!整个画室仿佛被一股无形的悲愤之气充斥。
董其昌自己都惊呆了,他看着笔下那五个栩栩如生、令人望之切齿的佞臣形象,仿佛不是出自己手,喃喃道:“臣…臣竟…竟如有神助!”
朱由校静静地看着,眉心收心盖的光芒渐渐隐去,笼罩画室的无形力量悄然消散。他淡淡道:“此呢间一股忠义之气,借你之手,昭彰奸佞!好好画完。画成之后,精摹数份,悬于九边帅府,让那些戍边将士,让下人,都看看通敌卖国者的下场!”
酉时的乾清宫偏殿,烛火通明。朱由校与匆匆奉召入宫的钦监监正李经、精通农学的徐光启对坐。案上,摆着几块沾着泥土、明显被踩踏过的番薯块,加起来不足百斤——这是熊廷弼铁骑追击,与后金断后的游骑一场恶战后,勉强夺回的一点残存。
徐光启心翼翼地拿起一块薯种,借着灯光仔细检视断口和芽眼,沉声道:“陛下,后金即便侥幸盗得薯种,以其粗放农事,不知深耕轮作、休养地力之法,纵然一时种活,其地力也必迅速衰竭,难以为继。陛下今日分置辽民之策,实乃釜底抽薪之高明!辽南气候温润,土质适宜,若今秋能收得十万斤薯种,明年开春,足以补足辽东所需,甚至有余。”
李经在一旁补充道:“归德府通判周显谟处,臣已按陛下前旨,加急传谕。其精于薯种培育,必能于归德广辟薯田,秋后当有可观之数调运北上。”
朱由校的目光掠过那寥寥无几的薯块,最终落在窗棂外渐沉的暮色上,颔首道:“善。董其昌的《岳墓五丑图》,要赶在中秋之前完成。让九边的将士们都看看,通敌者,生前便如这画中丑类,遭世人唾面!死后更将遗臭万年!许定国、金应魁之流…”他声音转冷,带着金石之音,“他们的下场,只会比画中之人,更惨!”
戌时的坤宁宫,烛影摇红,静谧温馨。皇后张嫣亲手奉上一碗温润的银耳羹,柔声道:“陛下忙碌一日,用些羹汤润润吧。”案几上,还放着一方她亲手绣制的“耕织图”帕子,针脚细密,充满田园之趣。
朱由校接过玉碗,并未立刻食用,而是起日间处置辽民之事:“逃人青壮安置辽西,离建奴远,有军户就近盯着,有律法联保连坐,他们不敢轻动,也跑不了。老弱妇孺安置辽南,有熟地可耕,有壕堑望楼庇护,有毛文龙水师为后援,有番薯活命…有了田产家业,自然安心。”
张嫣静静听着,眼中流露出钦佩与了然,轻声道:“陛下分得细,思虑周全。既防了细作混入生乱,又给了百姓实实在在的生路与盼头。此乃仁心与明断兼备。”
朱由校又起申时画室之事:“董其昌初时动笔,心有滞碍,难以描摹奸佞神髓。朕…便凝神助了他一把。”他并未明言收心盖,只道凝神。
张嫣对“凝神助之”似懂非懂,但听到那画的作用,便柔顺地点头:“陛下用心良苦。只要此画能悬于九边,让戍边将士、让下百姓,皆知忠义之荣光,恨奸佞之卑劣,震慑那些心怀不轨之徒…便是莫大的好事。”
夜渐深,宫漏声悠长。朱由校躺在坤宁宫温暖的锦榻上,张嫣的气息轻柔而安稳。眉心处,那枚收心盖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微不可查的温热。他闭着眼,感受着这份奇异的暖意。今日种种,这法宝之力,似乎…不只是控心慑念?它似乎更能…引动、汇聚、甚至增幅那些浩然之气、忠义之心?助这世间…正道之事?这个念头悄然划过心湖,随即沉入一片深邃的黑暗与静谧之郑殿外,紫禁城巨大的轮廓沉浸在子时的浓黑里,无声地承托着帝国的重负,也孕育着未知的明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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