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俞白的手指还停在琴键上，最后一个音没有落下。那是一个未完成的和弦，像一句话到一半戛然而止，余音卡在空气里，散不去。他坐在钢琴前，背脊挺直，肩膀却渐渐塌了下来，仿佛有某种看不见的重量压在了身上。
色一点一点暗下来，星星与月亮都隐没不见，城市的灯火也一盏接一盏熄灭。屋内只剩下一盏台灯，昏黄的光落在五线谱上。纸张有些旧了，边缘微微卷起，墨迹也略显模糊——那是他昨夜写到很晚留下的痕迹，一首未署名的曲子，旋律温柔得近乎克制。
他坐了很久，久到指尖发麻，膝盖酸胀，连呼吸都变得缓慢而轻浅。但他不想动。一动，似乎就会打破某种微妙的平衡。
手机响了。
不是来电，是微博的推送通知。震动很轻微，但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屏幕亮起，封面图是他最不愿看到的画面——沈照和陆沉舟站在片场，侧光洒落，两人身影靠得很近。她仰头着什么，嘴角含笑；他低头看着她，眼神深邃，像是藏了许多未曾出口的话。
他没有点开，直接划掉了。
动作干脆利落，仿佛要掐断某个不该有的念头。可手指刚离开屏幕，又缓缓退了回去，在推送上停留了几秒，最终还是翻了回来。
这一次，他点了进去。
视频自动播放，是两人拍戏片段的剪辑，背景音乐换成了慢歌，歌词恰好唱到：“你是我藏在心底的名字。”画面一帧帧掠过：她演哭戏，泪水滑落，他抬手替她擦去；她笑场了，捂着嘴低头，他站在旁边轻轻拍她的肩；她靠在他怀里念台词，他微微低下下巴，像是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拥抱。
评论第一条写着：“一个眼神就能让人沦陷，我不信他们只是同事。”
江俞白关掉视频，指尖泛凉。
他打开微博首页，热搜第三是#沉舟侧畔cp感#，后面挂着一个“爆”字，热度仍在攀升。点进去全是截图、GIF和分析帖。有人做了三十秒的眼神合集，标题是《陆沉舟看了沈照多少次》；还有人统计了两人站在一起的距离，称“亲密值超标”。
他退出自己的主账号，切换到一个号。头像是空白的，昵称是一串乱码，注册五年，只登录过寥寥几次。没人知道这个号属于他，连助理也不知道。他曾用它悄悄关注过沈照的第一条微博——那时她还未走红，发的是练舞室的自拍，背景是斑驳的墙和一面裂了缝的镜子。
他搜索“沈照超话”，点进去。
首页第一条是个九宫格拼图。左边三张是沈照和陆沉舟在片场互动的瞬间；右边三张是他给她写歌时的聊记录：“这段副歌我改了三次，你听听看”“调降半度更适合你嗓子”“不累，你先睡，demo明早发你”；中间三张是网友p的图，沈照穿着婚纱挽着陆沉舟，配文写道：“一个在现场给她光，一个在耳机里给她歌。你选谁？”
下面有人回复：“我选江老师，但他不争不抢，太让人心疼了。”
也有人：“你们别闹了，沈照心里只有江俞白，她手机屏保还是他去年演唱会的照片。”
江俞白继续往下翻。
越来越多帖子开始分析陆沉舟的动作。“他递水的时候拧了两圈瓶盖。”“灯光偏了是他要求调的。”“鼓掌时眼睛只看着她。”这些原本寻常的细节，被一条条列出，贴上“深情”“克制”“暗恋”的标签，越看越显得真实。
他看得手指僵住。
直到看见一条新帖，标题是：“如果爱情有形状，大概就是他们对视的样子。”
附了一段十秒视频。沈照完台词笑了，眼睛弯起，马尾轻轻晃了一下。陆沉舟站在旁边没话，只是望着她，嘴角微动，想笑又忍住了。那一瞬，风好像停了，镜头也没有切换。
江俞白盯着那画面，看了很久。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点下零赞。
红心跳了出来。
他立刻反应过来，一秒内取消。
动作迅速，毫无迟疑。
可那一秒的停留，已经足够。
他忘了，这个号早被几个数据粉盯上了。有人专门监控异常Ip，只要这个号上线，就会被发现。而这个Ip，早已与他工作室的服务器绑定。
截图三分钟就传遍了超话。
“卧槽！！江俞白来了！！”
“他点赞了那条‘爱情有形状’的帖子！！”
“他看到了！！他真的看了！！”
“不会吧，他吃醋了？”
“重点是他用号偷偷看超话！！这也太吓人了！！”
有人把截图发到主站，带上#江俞白号#、#江俞白吃醋#两个话题。十分钟不到，冲进热搜前十。
还有人直接@沈照：“快看！！你家江老师来超话了！！他还点赞了！！”
消息越滚越大。
有人翻出这个号的历史记录，发现它曾在凌晨三点进入过沈照的直播回放，停留四十七分钟。还有一次，她在微博“今练舞好累”，这个号默默点赞又秒删。
“这不是粉丝，这就是本人！！”
“他连她发的日常都偷偷看！！”
“啊，他是不是每都在等她更新？”
“他刚才点赞，是不是受不了别人她和陆沉舟配？”
舆论彻底炸开。
有人心疼：“他明明那么喜欢她，却一句话都不。”
有人激动：“这是不是等于变相承认感情了？”
更有人开始做对比图：一边是江俞白为她写歌、录demo、熬夜弹琴；一边是陆沉舟给个眼神、句话就被吹成“影帝动心”。
“一个是真付出，一个是情绪价值。”
“你们觉得谁更真心？”
讨论从八卦演变成站队。
而这一切发生时，江俞白已经放下手机。
他靠在沙发上，闭着眼，呼吸轻得像怕惊扰什么。茶几上的手机不断震动，新消息接连弹出。微信有未接来电，是陈砚打的。微博私信已满，全是朋友发来的截图和问号。
他都没看。
他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也知道那个点赞不是手滑。
他是故意的。
哪怕只有一秒，他也想留下一点痕迹。想让那些“她值得更好的人”的人看看，他也在看，他也在这里。他不是不在意，他只是不能。他不能像别人那样当面递水、调光、盯着她看，他只能在夜里，把她的名字藏进歌里，把情绪压进音符里。
他能做的，只有躲在号背后，用一个红心，轻轻碰一下她的世界。
然后立刻撤回，假装从未出现。
可这一次，没藏住。
他听见手机又震了一下。
睁开眼看向屏幕。
微博热搜更新了。
#江俞白号# 冲到邻二。
点进去，第一条写着：“江俞白匿名点赞cp帖，是破防了吗？”
下面挂着那段九宫格视频，还有一句网友写的总结：
“他从不在意别人什么，除非那个人是你。”
江俞白盯着这句话，看了很久。
喉结动了动，像咽下了一口苦。
他伸手拿起手机，没有解锁，只是将它翻过来，屏幕朝下放在茶几上。
外面无风。
窗帘静止。
但他觉得屋里突然安静得陌生，连钟表的滴答声都听不见了。这种静，不是空，而是满——满得快要溢出来，却又发不出一点声音。
手机还在震。
他没有再碰。
就在这时，铃声突然响起。
来电显示是一个熟悉的名字。
沈照。
他望着那个名字在屏幕上亮起，一声接一声地响，像敲在心上。光线映在他脸上，忽明忽暗，照出他紧绷的下颌和微微颤动的睫毛。
没有接。
也没有挂。
铃声持续着。
他坐在原地，手放在膝盖上，一动不动。
窗外，边已透出一丝灰白。黑夜快过去了，还没亮。
他仍坐在那里，像一座孤岛，被潮水围困，却始终不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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