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十八,对于林家而言,是林大山迎娶杨芷兰的大喜之日。还没亮,林家上下就忙碌起来。院门、屋门上都贴上了大红的喜字,虽然简陋,却充满了浓浓的喜庆气氛。
林大山一身簇新的大红色棉袍,虽是寻常细面布料,但浆洗得笔挺,衬得他愈发高大精神,眉宇间是掩不住的喜悦和一丝紧张的期待。他一大早就带着请来的迎亲队伍(除了张猎户这位师父坐镇,陈满仓家的两个后生,还特意请了村里吹打班子和四位抬轿的壮实伙),一行人精神抖擞,抬着精心准备、披红挂彩的花轿(虽是租来,却也擦拭得光鲜亮丽),一路吹吹打打,唢呐笙箫齐鸣,热闹非凡地往杨家坡去了。那欢快的乐声和喜庆的队伍,引得沿途村邻纷纷驻足观望,笑语议论,都为林家这桩体面亲事感到高兴。
林家这边,更是早已人声鼎沸,盛况空前。原本只打算请至亲好友,但林老根为人厚道,林家如今日子也眼见着红火起来,加上林家帮衬村里让来的好名声,林家村的村民几乎家家都派了人来道贺帮忙。院子里、甚至院门外空地上,都借来了桌椅,足足摆了二十来桌!王氏作为当家主母,带着请来掌勺的赵氏、王婶子、冯氏等几位利落妇人,在临时搭起的灶棚下忙得脚不沾地,汗珠顺着额角往下淌,脸上却始终洋溢着止不住的笑容。
虽是农家宴席,但林家这次是下了本钱,力求体面丰盛。只见每张桌上,都摆着八大碗:整整四个肉菜——大盆的猪肉炖粉条油光红亮、肥而不腻;红烧肉切得方正,酱汁浓郁,特意提前杀了自家的一头大肥猪,保证每桌都有一大盘;喷香的栗子烧鸡(用的是林大山秋猎所得的山鸡和之前摘的板栗);还有一大碗油汪汪的梅菜扣肉。素菜也是用了心的——家常豆腐、醋溜白菜、清炒豆芽、外加一大海碗用料实在的鸡蛋汤。主食则是堆得冒尖的白面馒头和白米饭,管够管饱!这排场,在村里可是多年未见了,引得前来帮忙和早早来等候的村民啧啧称赞。
“了不得!林家这席面,怕是比镇上有些人家办的还气派!”
“可不是嘛!瞧瞧这肉菜,真材实料!大山这孩子有出息,打猎是一把好手,瞧这亲事办的,多风光!”
“听新娘子家也是厚道人家,嫁妆肯定少不了!林家这是双喜临门,往后日子更红火喽!”
蓉儿也换上了一件碎花新棉袄,头上扎着鲜艳的红头绳,像只快乐的蝴蝶,在人群中穿梭,帮着传递些轻巧的物什,脸上满是兴奋与骄傲。婉娘则陪着母亲,招呼着陆续到来的女眷们,举止得体,脸上带着温婉的笑意,心中也为兄长由衷地感到高兴。
再接亲这边。队伍热热闹闹到了杨家坡,杨家门口也是张灯结彩,围满了看热闹的乡邻。林大山被杨家的亲友地为难了一下,对了几句吉祥话,塞了准备好的红封,才被笑着让进门。堂屋里,杨猎户和杨陈氏身着簇新衣裳,端坐上方,看着眼前英武挺拔、满面红光的新姑爷,眼中满是欣慰。
林大山规规矩矩地跪下,向岳父岳母敬上改口茶,声音洪亮:“爹,娘,请喝茶!”
杨猎户接过茶盏,喝了一口,沉声交代:“大山,我把芷兰交给你了,往后要好好待她,夫妻同心,把日子过好。”
杨陈氏则眼角泛着泪光,拉着女婿的手,细细叮嘱:“芷兰性子直,你多担待。你们俩要互相扶持,早点……早点让我们抱上外孙。”
林大山郑重应下:“爹,娘,你们放心,我林大山一定对芷兰好,不让她受委屈!”
一旁盖着红盖头的杨芷兰,听着父母和未来夫君的话语,心中又是甜蜜又是酸涩,悄悄攥紧了手中的苹果。
接下来,最引人瞩目的晒嫁妆环节到了。杨家虽不是大富大贵之家,但为嫁独女,也是竭尽所能,置办了一份厚厚实实、让林家村村民都眼前一亮的嫁妆。只见杨家的亲友抬出一抬抬系着红绸的嫁妆,依次排开,引得众人围观赞叹:
第一抬是 四季衣裳 ,足足两大箱子,从里到外,从夏到冬,布料扎实,针脚细密,可见杨陈氏的女红功底和对女儿的疼爱;
第二抬是 铺盖被褥 ,四床崭新的厚棉被,两床柔软的蚕丝被(这可不常见),还有绣着鸳鸯戏水、百子千孙图样的床幔、枕套,一应俱全;
第三抬是 家具物什 ,包括一个结实的樟木衣柜、一个带着明镜的梳妆台(这在村里可是稀罕物)、两把靠背椅和一个针线箩筐;
第四抬是 日常用品 ,崭新的铜盆、热水壶、茶具、碗碟等;
第五抬更是实在—— 粮食和压箱钱 !两袋饱满的新米,一袋白面,还有一口箱子里,放着杨家给的十两压箱银钱和林家的二十两聘礼钱跟镯子、簪子,寓意女儿嫁过去衣食无忧。
这满满当当、琳琅满目的嫁妆,充分显示了杨家的诚意和对女儿的重视,也让林家面上有光,村民们无不羡慕地交头接耳,夸赞杨家厚道,芷兰是个有福气的。
热热闹闹的仪式过后,林大山终于牵着红绸,将蒙着盖头的新娘子心翼翼地引上了花轿。在一片祝福和欢闹声中,迎亲队伍再次吹打起来,满载着嫁妆与喜悦,浩浩荡荡地返回林家村。
婉娘作为未出阁姑娘,今日倒不必过多操持家务,但她心里也为自己兄长高兴。她看着母亲和婶子们忙碌,看着院子里为宴席摆放的简陋桌椅,心中感慨万千。那个从掏鸟窝、下河摸鱼,如今已成为家中顶梁柱之一的兄长,终于要成立自己的家了。
临近晌午,外面传来了欢快的唢呐声和鞭炮声,迎亲的队伍回来了!顿时,林家院沸腾起来。孩子们欢呼着涌向门口,大人们也停下手中的活计,笑着张望。
只见精神焕发的林大山,胸前戴着大红花,心翼翼地牵着蒙着红盖头的新娘子杨芷兰,跨过门口燃着的火盆,一步步走进院子。杨芷兰穿着一身虽不华丽却也崭新的红嫁衣,身段窈窕,头戴红色盖头虽看不清面容,但那微微低头的姿态,透露出新嫁娘的娇羞与喜悦。杨猎户和杨陈氏作为送亲的,也跟在后面,脸上带着嫁女的不舍,更多的是欣慰的笑容。
简单的拜堂仪式在堂屋举校主婚人由村里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辈担任。随着“一拜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的唱礼声,林大山和杨芷兰郑重地行礼。当听到“送入洞房”时,满堂的宾客都发出了善意的哄笑和祝福。
宴席开始,虽然菜肴简单,但分量十足,气氛热烈。张猎户、陈满仓等人纷纷向林老根和林大山敬酒,祝贺之声不绝于耳。林大山脸上始终洋溢着憨厚而幸福的笑容,来者不拒,喝得满脸通红。新娘子杨芷兰则在婉娘和蓉儿的陪伴下,在新房里用了些饭菜。
新娘子杨芷兰则在婉娘和蓉儿的陪伴下,在新房里用了些饭菜。
起初,气氛还有些微妙的拘谨。芷兰端坐在炕沿,口吃着婉娘端来的饭菜,虽然饿,却因着新妇的身份和陌生的环境,有些放不开。蓉儿眨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这位新嫂嫂,想靠近又有点害羞。
婉娘心思细腻,看出芷兰的紧张不自然,便主动开口,声音柔和:“嫂子,这红烧肉是娘按着村里红事的方子做的,油润不腻,你尝尝可合口味?”着,用干净的筷子给芷兰夹了一块。
芷兰连忙道谢:“谢谢婉娘妹妹,很好吃。” 尝了一口,确实香糯,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些。
蓉儿见姐姐开了口,也壮着胆子,凑近一点,奶声奶气地问:“新嫂嫂,你头上的花花真好看!是你自己绣的吗?” 她指的是芷兰发髻上簪着的一朵巧的红色绢花。
芷兰见姑子真可爱,脸上也露出了真切的笑意,柔声道:“是娘……是我娘给我准备的。蓉儿要是喜欢,嫂嫂以后也给你做一朵,好不好?”
“真的吗?太好了!”蓉儿立刻欢呼起来,那点生疏瞬间抛到了九霄云外。
婉娘见气氛融洽,便顺着话头,像拉家常般道:“嫂子刚来,咱们家左邻右舍的,也慢慢就熟悉了。紧挨着咱们家东边的,是王婶子家,就是在厨房帮忙做饭那位,为人最是热心肠,家里有什么难处,找她准没错。她家有两个孩子,女儿 杏儿跟儿子虎子,常和村里孩子们一起玩,蓉儿也常跟着跑。”
芷兰认真听着,点头记下。
婉娘继续道:“西边隔了两户是赵家婶子,就是赵氏,她娘家是篾匠,她丈夫是木匠,她家之前还和王婶子一起琢磨着要去镇上卖红枣、板栗做的吃食呢,人也很爽利。还有就是张猎户家了,嫂嫂你也知道,张猎户是哥哥的师傅。”
到这里,婉娘语气微微一顿,声音更轻了些,像是提及一件寻常却需知晓的事:“咱们家亲戚走动不算多。舅舅家……因着早年一些旧事,这些年已不大来往了。所以嫂子平日见了,若有不认识的亲戚上门,多半是远房的或是乡邻,多问娘一句便是。”
她语气平和,没有抱怨也没有赘述,只是将这家里的实际情况娓娓道来,让芷兰心里有个底,避免日后不知情产生误会。
芷兰听得明白,这是姑子在帮她尽快融入这个家,了解周围的人际关系。她心中感激,拉着婉娘的手道:“多谢婉娘告诉我这些,我记下了。往后还要妹妹多提点。”
婉娘莞尔:“嫂子客气了,咱们是一家人。嫂嫂性子好,娘和爹都喜欢你呢。快多吃些,忙了一早上,定是饿了。”
蓉儿也在一旁用力点头:“嗯嗯,嫂嫂快吃!吃饱了才有力气!”
听着姑嫂二人贴心的话语,看着蓉儿纯真的笑脸,芷兰心中那点初来乍到的忐忑不安彻底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接纳、被关怀的温暖。她笑着点头,胃口也仿佛好了许多,开始真正享受这成为林家新妇后的第一餐。新房内,气氛融洽,笑语低语,充满了姑嫂间的温情。
夜色降临,宾客渐散,喧嚣了一整日的林家院渐渐恢复了宁静。红烛在新房里跳跃着温暖的光晕,映照着窗棂上的大红喜字。院子里,积雪在月光下泛着清冷的光,而屋内,却充满了新生活开始的希望与暖意。
婉娘帮着母亲收拾完残局,站在院子里,深深吸了一口冬夜清冷的空气。她想起周老板的鼓励,想起兄长成家立业的喜悦,想起自己那本逐渐丰富的笔记和尚未完成的“暖色系”探索。这个腊月,对于林家而言,是收获的季节,是成长的见证,也是新篇章的序曲。她抬头望着满寒星,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笃定与期盼。家的温暖,与冬日的严寒交织在一起,酿造出生活最真实、也最醇厚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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