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华秋实,几个月的光景在忙碌与期盼中倏忽而过。林家院内外,处处洋溢着丰收与成长的喜悦,而这其中,婉娘的“染色实验室”无疑是变化最大、最引人注目的所在。
婉娘的“染色实验室”成果斐然,但这并非一蹴而就。从春末到深秋,她几乎将所有的闲暇时光都投入其中,花了近五个月的时间,才初步摸清了手头几种主要染料植物的“脾性”。
她深刻认识到 “季节”对草木染色的决定性影响。春日采集的茜草根,汁液充沛但色素积累不足,染出的红色偏于粉嫩;而到了深秋,根系深扎,储存了足够的养分,挖出的茜草根颜色深紫,熬煮出的染液浓郁,经明矾媒染后,方能得到那种鲜艳夺目、近乎正红的“茜草红”。黄栌亦是如此,春夏的木芯色浅,染出的黄偏绿,带有青涩感;唯有秋日叶落,养分回流,取之心材,反复熬煮浓缩,才能染出那种醇厚温暖、如同成熟谷物般的“秋香色”。栀子则需在果实由青转黄、完全成熟时采摘,晒干保存,方能保持其明亮柔和、极具活力的“鹅黄色”。苏木心材虽不受季节限制,但年份越久,颜色越深,她特意挑选那些树皮皲裂深重的老苏木,才能染出沉静古朴、带着岁月感的“苏木紫”。
为了 “调染稳定” ,婉娘付出了极大的耐心。她不再是简单地浸泡,而是建立了严格的“实验记录”。她同周老板定制了一批同样质地、大的白棉布条,每次染制,都会固定布重、水量、植物材料重量和熬煮时间。她发现,媒染剂的种类、浓度和添加时机,是控制颜色的关键。比如茜草染液,在染前加入明矾水(预媒染),颜色会更均匀明亮;而在染后浸泡(后媒染),则颜色更深沉,但均匀度稍差。她通过无数次对比,找到了每种颜色最适合的媒染方式和比例。她还尝试了 “复染” ,比如先将布匹在栀子液中染得浅黄,再投入稀释的、尚未完全成功的蓝靛液中短暂浸泡氧化,通过控制浸泡时间和氧化次数,竟能得到从嫩柳初绽般的“柳芽黄绿”到雨过青般的“雅致豆青” 等一系列微妙的绿色系,这让她欣喜若狂。至于核桃青皮染出的“茶褐色”,则意外地稳定,色牢度颇佳,深受周老板赞赏,认为适合制作男子袍服或作为底色。
如今,她的工作台旁,几个大陶罐里分别密封保存着浓缩的茜草、苏木、黄栌染液,墙角则堆放着大量她亲手处理、晒干的茜草根、苏木心材刨花、黄栌木芯块和干栀子果实。这些宝贵的存货,足以支撑她度过漫长冬季、无法新鲜采集的时节,也让婉娘有了一定的底气。
而为了帮自家那个闷葫芦大哥早日抱得美人归,婉娘可没少花心思,堪称“用心良苦”。她不仅“杜撰”植物,有时甚至会提前跟杨芷兰“串通”好。
比如,她会先去找杨芷兰,拿出一张画着真实存在的、但分布较偏的植物图样,悄声道:“芷兰姐姐,我听人这种‘紫珠’的果子秋末染色极好,你看这图,是不是长在南边那个有瀑布的山谷里?我大哥明正好要去那边下套子,我让他顺路帮我找找,要是碰巧遇上你也在那边采药,你能不能‘顺便’帮他认认路?” 杨芷兰起初还会脸红,后来也渐渐习惯了婉娘的“计谋”,往往抿嘴一笑,点头应下。
于是,林大山进山练习的行程里,便自然而然地多了许多与杨芷兰“偶遇”和“同斜的机会。起初,两人只是隔着几步远,一前一后,交流也仅限于辨认植物和路径。渐渐地,林大山会主动走在前面,用砍刀劈开挡路的荆棘;杨芷兰则会在他专注下套或观察兽踪时,安静地在一旁等待,顺便采集周围的草药或婉娘需要的染料植物。
感情深厚的表现 也愈发明显。有一次,林大山不心被一种带刺的灌木划伤了手背,杨芷兰看见后,立刻放下背篓,熟练地找出一种止血的草药,嚼碎了心翼翼地敷在他的伤口上。林大山看着她专注的神情和轻柔的动作,只觉得手背上的刺痛瞬间被一种奇异的暖流取代,耳根不受控制地红了,只会笨拙地连声道谢。杨芷兰也只是低着头,轻声:“山里走动,难免的,下次心些。”
还有一次,秋雨骤至,两人躲在一个狭窄的山洞里避雨。空间有限,几乎能感受到彼茨呼吸。林大山默默地将干燥些的位置让给杨芷兰,自己则站在靠近洞口的地方,挡住了大部分飘进来的雨丝。杨芷兰看着他被雨水打湿的肩头,心里又是感动又是羞涩,默默从背篓里拿出自己备用的汗巾递给他。那一刻,空气中弥漫的不仅是山雨的湿气,还有一种无声的、悸动的情愫。林大山回来时,虽然淋了雨,但嘴角总是带着一丝压不住的笑意,被眼尖的婉娘和王氏看了个正着,母女俩心照不宣地交换着眼神。
两人在山林中并肩而行,一个眼神锐利,辨识方向、寻找目标,一个心思细腻,负责采集、讲解习性。他教她如何通过风向和足迹判断附近是否有大型野兽,她告诉他哪种植物附近常伴有她需要的药材。他们分享着各自对山林的理解和热爱,默契在一次次同行中滋长,情感也在秋日绚烂的山色中,如同成熟的果实,日渐饱满甜蜜。
林家田地里,一片丰收在望的景象。那二十三亩水田里,稻穗金黄饱满,沉甸甸地弯下了腰,在秋风中形成一片金色的海洋,预计亩产能达到三石以上,光是这些稻谷,就足以让林家接下来一年口粮无忧,还有大量富余可以出售或储存。二亩旱地里的黍米、高粱和豆子也长势极好,颗粒饱满,预示着额外的收成。十亩地之前种下的红薯和土豆,秧子长得精神百倍,地下的块茎想必也十分可观,这些都是冬日里顶饿的好食物。
家里的牲畜更是兴旺。那四头猪仔早已褪去了稚嫩,在林大山和林老根的精心喂养下,长得膘肥体壮,每头估计都有一百五六十斤重,皮毛光滑,走起路来浑身肉浪晃动,真正是名副其实的大肥猪。王氏计划着,年底宰杀一头,做成腊肉、腊肠,丰富年节餐桌,也为明年储备肉食;另外三头则拉到镇上出售,又是一笔不的收入。
鸡群规模扩大了一倍,原因有二:一是王氏见鸡蛋好卖,又陆续添置了两窝共四十只鸡仔;二是林家如今粮食宽裕,糠麸、碎米、菜叶供应充足,鸡群长得快,下蛋也勤。如今,每日都能收获三四十枚鸡蛋,自家根本吃不完,王氏便定期让林老根或林大山拿到镇上,换回的铜钱足够日常的油盐酱醋开销。
眼看着丰收在即,田里的活计会异常繁重。林老根未雨绸缪,早已跟安置在村里的陈满仓父子三人打好了招呼。陈家人感激林家之前的帮衬,也看重林家给的工钱厚道(一三十文,还包一顿扎实的伙食),二话不就应承下来,只等林家开镰,便会带着工具前来帮忙。有了这三个壮劳力的加入,秋收的进度和压力将会大大缓解。
整个林家,从人手到田产,从牲畜到副业,无不呈现出一派物阜民丰、生机勃勃、根基日益稳固的繁荣景象。每个人都充满了干劲儿,期待着将这片丰收的景象,转化为实实在在的、堆满仓廪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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