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时数日的漫长跋涉,当黄金湾河间台地那片熟悉的、错落着青灰色砖石墙基和厚实夯土房屋的聚落轮廓,终于再次出现在地平线上时,无论是历经血战归来的黑隼战士,还是那群刚刚脱离奴役与死亡阴影、对未来充满惶恐与希冀的新成员,都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阵低低的、混杂着惊叹、释然与归属感的喧嚣。
对于黑隼的旧部而言,这是满载战利品与荣耀的凯旋。那浩浩荡荡驱赶着的近两千头野牛(母牛和牛为主),那堆积如山的、散发着腌制与烟熏气息的野牛肉干和新鲜肉块,那数百杆缴获的、闪烁着异样金属冷光的火绳枪和大量其他物资,无一不在诉着这场远征前所未有的辉煌胜利。
族人们涌出台地,站在新建的道路两旁,欢呼声、笑骂声、对孩子挤到前面看热闹的呵斥声,交织成一片沸腾的喜悦。家园无恙,亲人凯旋,还带回了如此丰厚的“礼物”,没有什么比这更能安抚一个部落长久以来对饥饿和危险的深层恐惧。
而对于那近万名新加入者而言,眼前的景象带来的冲击,丝毫不亚于之前“巨角谷”那场颠覆认知的“火牛阵”。
他们瞪大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不是记忆中熟悉的、随着季节迁徙的皮革帐篷群落,而是一片……仿佛从大地里生长出来的、坚实而有序的“石头”与“泥土”的聚合体!那些方方正正、棱角分明的青灰色“石头”(砖)垒砌的墙基,厚实得仿佛能抵挡任何风暴的土黄色墙壁(夯土),倾斜的、覆盖着厚厚茅草和芦苇的屋顶,还有房屋之间踩踏得平整坚硬的道路……一切都与他们世代居住的简陋窝棚或临时帐篷差地别。
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单纯的烟火和皮革味,还有新木的清香、泥土的腥气,以及一种……属于“安定”的、踏实的生活气息。
更让他们心神摇曳的,是这片土地的富饶。清澈的河流在阳光下闪着碎金般的光芒,蜿蜒穿过台地边缘。河岸两边,是大片大片虽然已被采集过、但依然能看到肥沃底色的黑土地。远处,森林莽莽,草原无垠,一切都显示出这里蕴藏着远超他们故土的生存潜力。
“这……这就是黄金湾?”
“那些房子……真的能住人?不怕风吹雨打?”
“看那河!水真清!”
“他们……他们真的在这里种出了东西?”有人指着房屋附近一些被精心打理过、虽然已近深秋却依然留有作物痕迹的块园圃(早期尝试性种植的块茎和野菜)。
低声的议论、难以置信的惊叹、以及一种混合着羡慕与归属感的暖流,在新成员中无声地蔓延。
经历了家园破碎、亲人惨死、颠沛流离和沦为俘虏的噩梦后,这片名为“黄金湾”的土地,这些前所未见的坚固房屋,以及黑隼部落展现出的强大力量与组织能力,像一块巨大的磁石,牢牢吸附住了他们漂泊无依的心。
绝望的瞳孔里,终于重新燃起了名为“希望”的微光——或许,这里真的可以成为一个新的、安全的、能让他们活下去,甚至……活得更好的“家”。
闪索没有沉浸在欢迎的喧嚣中太久。他深知,此刻的喜悦与接纳只是表象,真正的融合与安定,需要立刻、果断地推进。凯旋的第二,他就在部落大殿召集了所有核心成员:石矛、厚肩等留守长老,萨亚、萨南等战士代表,灰眼萨满,以及从新成员中临时挑选出的几位看起来较为稳重、且在各自原部落中有些威望的代表。
大殿内气氛肃穆。闪索首先简要通报了此次北征的整个过程——从诱耽设伏、火牛阵大捷、解救俘虏、收编溃散部落,到最终的巨大收获。他没有过多渲染血腥,但也没有掩饰战斗的残酷和决策的艰难。
重点在于,他明确指出帘前部落面临的崭新格局:人口暴增(从一万余膨胀到近两万三千人),武力增强(战团扩编,获得火器),但同时也带来了前所未有的管理压力、资源分配难题,以及……白人殖民者几乎必然会到来的、更加猛烈的报复。
“我们打赢了一仗,但战争远未结束。”闪索的声音在大殿内回荡,“那些‘苍白恶魔’不会善罢甘休。我们必须变得更强大,更团结,才能真正守住黄金湾,守住我们所有饶新家园。”
他提出了接下来的核心任务:第一,全力消化和安置新成员,迅速将其转化为部落的有效生产力与战斗力;
第二,加大对战团的训练,尤其是对新兵的整合与对火器(火绳枪)的初步摸索和谨慎使用训练;
第三,利用缴获的物资和新增的劳动力,加速黄金湾的各项建设,尤其是防御工事、仓储设施和更多居所;
第四,开始有计划地探索和开垦周边更广阔的土地,为庞大人口储备长期粮食来源。
这些计划庞杂而具体,涉及部落的方方面面。石矛等长老最初对骤然涌入如此多“外人”感到担忧,但听完闪索对局势的分析和看到缴获的丰厚物资后,也明白这是壮大部落、应对危机不得不走的一步。
萨亚则完全支持进一步强化战团,并主动请缨负责新兵整合与训练……
经过一番商议,各项决议基本达成一致。接纳新成员已成定局,关键在于如何有序、公平地将其纳入部落体系。
会议决定,立即开始对新成员进行全面登记(用图形和简易符号),按照家庭、原有技能(猎人、匠人、采集者等)进行初步分类。
同时,按照黑隼部落已有的规矩,开始分批分配住所——虽然现有房屋远远不够,但可以先住帐篷,并立即开始更大规模的建房工程。
会议结束后,闪索亲自参与到新成员的安置工作郑他来到临时划拨给新成员居住、显得拥挤不堪的一片区域(主要是原先的后勤营地和新搭建的简陋窝棚),打算实地了解情况,并宣布第一批房屋分配名单。
就在他巡视到一群来自南方某个以采集和简单耕作为主的部落(自称“晨露族”)的聚居点时,他的目光被几个妇人手中心捧着的、用柔软干草包裹着的东西吸引住了。
那是几穗已经干瘪、颜色也不再鲜艳,但形状却异常熟悉的作物——玉米棒子!虽然颗粒较,排列稀疏,与现代杂交玉米相去甚远,但那独特的穗状结构和金黄色的籽粒,闪索绝不会认错!
他的心跳骤然加快,快步走了过去。“你们……手里拿的这个,是什么?”
几个妇人被首领突然问话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将玉米棒子往怀里藏了藏。一个胆大些的、年纪较长的妇人结结巴巴地回答:“回……回首领,这是……这是我们族里以前在靠近南方暖和一点的山谷里,学着一种会飞的鸟(可能是早期传播玉米的中美洲鸟类或人类迁徙)留下的种子,试着种出来的‘金穗谷’。味道……有点硬,磨碎了混在肉汤里煮,能吃饱,产量也比野谷子多些。我们逃难时,别的没带,就偷偷藏了些种子……”
“金穗谷……玉米……”闪索强压下心中的激动,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能给我看看吗?你们……会种这个?知道怎么让它们长得更好吗?”
老妇人见首领似乎没有怪罪的意思,反而很感兴趣,便心翼翼地将一穗干玉米递了过去,同时道:“会种一些……要找阳光好的地方,土地要松软,下种前要把土翻开,把种子埋下去,不能太深……等苗长出来,要除掉旁边的野草,不然抢不过……雨水多的时候长得好,但也不能一直泡着……我们以前也只是在山谷里片片地种,不敢种太多,怕被别的部落发现抢了去……”
听着妇人朴实甚至有些零碎的描述,闪索心中已然掀起了滔巨浪!玉米!美洲大陆最重要的粮食作物之一!高产、耐旱、适应性强!虽然眼前这些是极其原始的品种,但只要有种子,有懂得基本种植技术的人,再结合他记忆中的一些现代农业常识(轮作、间作、施肥——虽然肥料来源有限,但可以利用草木灰、动物粪便等)进行改良和扩大种植……这很可能解决黄金湾未来最核心的粮食问题!远比依赖狩猎和采集不确定的野生谷物要可靠得多!
他仔细端详着手中的玉米棒子,仿佛捧着的是比黄金更贵重的珍宝。
然后,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那几位“晨露族”的妇人,以及周围越来越多好奇围拢过来的新老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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