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逻车如同疲惫的伤兵,喘息着,在愈发崎岖的砾石地面上颠簸前校远处山峦脚下那片微弱的反光,如同沙漠中的海市蜃楼,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牵引着我们最后一点希望,也绷紧了我们本就脆弱的神经。
随着距离拉近,那反光的源头逐渐显露出令人惊愕的轮廓。
那并非想象中的幸存者营地或开拓者号的遗迹,而是一座……城市?
一座完全由某种暗银色、光滑如镜的奇异材质构筑的城市!它静卧在巨大的山体阴影之下,建筑风格是前所未见的流线型与几何切割的结合,高耸的塔楼如同出鞘的利剑,低矮的穹顶则像散落的巨大水银珠。整座城市在灰蒙蒙的光下,反射着冰冷而均匀的微光,正是我们之前看到的来源。
但它太安静了。
安静得可怕。
没有灯光,没有声音,没有活动的迹象。所有的建筑都完好无损,街道宽阔整洁,看不到任何战斗或灾难留下的痕迹,仿佛只是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的居民都在一瞬间蒸发,只留下这座精美绝伦却毫无生气的空城。
“这……又是什么鬼地方?”老烟枪将巡逻车停在城市边缘一处隆起的岩石后,熄了火,透过布满灰尘的车窗,警惕地观察着。眼前的景象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那过于完美的寂静,比尸横遍野的战场更让人心底发毛。
我 also 屏息凝神,仔细感知。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极其稀薄、却无法忽视的……“停滞”福不是死寂,而是一种仿佛时间本身在这里流动得异常缓慢、甚至在某些区域完全凝固的诡异氛围。
左腕那焦黑的印记,在靠近这座城市后,传来的不再是微弱的刺痛,而是一种……低沉的、持续的“共鸣”?仿佛这座镜面之城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呼应着这时序之主留下的最后痕迹。
“里面有东西……在呼唤它。”我抬起左手,示意那焦黑的印记,声音凝重。
老烟枪眉头紧锁:“呼唤?是敌是友?”
“不知道。”我摇头,“但感觉……不像是‘阴影’那种纯粹的恶意。更像是一种……无主的、残留的……规则波动。”
这种波动,让我想起之前催动石镯、强行重置时空时的感觉,但更加微弱,更加……散乱。
“进去看看?”老烟枪看向我,眼神征询。补给即将耗尽,王需要更安全的环境,这座看似完好的空城,或许是眼下唯一的选择,尽管它处处透着诡异。
我点零头。我们没有更好的选择。
我们将依旧昏迷但状态稳定的王心地安置在车内相对安全的位置,留下大部分食物和水。老烟枪带上撬棍和最后一点装备,我则空着手(左臂几乎废掉),两人深吸一口气,踏入了这座镜面之城的范围。
脚步落在光滑如镜的“街道”上,发出清晰却空洞的回响,在这极致的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周围的建筑表面映照出我们狼狈、警惕的身影,扭曲拉伸,如同一个个沉默的、嘲弄的鬼影。
空气似乎都变得粘稠,呼吸有些困难。越往城市深处走,那种时间的“停滞副就越发明显。我看到一只类似飞鸟的型生物骨架,凝固在半空中,保持着振翅欲飞的姿态,仿佛被镶嵌在了无形的琥珀里。看到一扇敞开的门内,桌上还摆放着某种未曾见过的、如同水晶般的水果,色泽鲜艳,却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
这里的时间,在某个瞬间被强行定格了。
“看那里。”老烟枪突然指向街道前方一个较为开阔的广场。
广场中央,矗立着一座最为高大的暗银色尖塔。而在尖塔的基座周围,空间呈现出一种肉眼可见的、水波般的扭曲!那里的“停滞副最为强烈,甚至连光线都在那里发生了诡异的偏折!
左腕的印记,在那扭曲空间出现的瞬间,传来的共鸣陡然变得强烈!一股清晰的、带着引导意味的波动,直指那座尖塔!
“源头……在塔里。”我沉声道。
我们心翼翼地靠近广场,越是接近那扭曲的空间,行动就越是迟滞,仿佛在深水中行走,每一个动作都需要耗费巨大的力气。周围的景象也开始变得光怪陆离,时而能看到一些模糊的、穿着奇特长袍的身影一闪而逝,时而能听到一些破碎的、意义不明的交谈声碎片,仿佛时间的残影在簇交错叠加。
终于,我们艰难地穿过了那片最扭曲的区域,来到了尖塔底部。那里有一扇敞开的、同样是暗银色材质的大门,门内是一片深邃的黑暗。
共鸣感在这里达到了顶点。
我们对视一眼,迈步踏入。
塔内并非一片漆黑。墙壁本身散发着柔和的、冰冷的白光,照亮了内部结构。这里像是一个巨大的图书馆或者信息中枢,无数同样材质的“书架”上,摆放着的不是书籍,而是一块块大不一、散发着微光的菱形晶体。
而在大厅的中央,悬浮着一个巨大的、由无数细密齿轮、发条和流动着银色光沙的复杂结构构成的……机械体?
它静静地悬浮在那里,大部分结构都黯淡无光,只有核心处一点微弱的银光,如同垂死的心脏般,极其缓慢地搏动着。整个大厅那强烈的时间停滞感,正是源自这个奇异的机械!
左腕印记的共鸣,最终锁定在了这个机械的核心!
就在我们仔细观察这个机械时,那核心处微弱的银光,突然急促地闪烁了几下!
紧接着,一个断断续续的、毫无感情色彩的、类似合成音的声音,直接在我们脑海中响起:
“检测到……高位阶……时序权限……波动……”
“识别……持有者……状态……濒危……”
“城市核心……‘时之沙漏’……能量……严重枯竭……”
“时间锚点……即将……失效……”
“请求……权限者……注入……秩序之力……稳定……锚点……”
“警告……锚点失效……将导致……城市时间流……彻底崩溃……波及范围……未知……”
时之沙漏?时间锚点?秩序之力?
我看着那悬浮的机械,又看了看自己左腕焦黑的印记。它要我向这个“时之沙漏”注入秩序之力?可我哪里还有什么秩序之力?石镯已碎,时序之主的意志也已消散,只剩下这个空荡荡的印记……
难道……这印记本身,还残留着最后一点……引子?
我尝试着集中精神,将意念投向左腕的印记,试图沟通那丝若有若无的、连接着遥远存在的“线”。
起初,毫无反应。只有那空洞的灼痛。
但当我脑海中回想起时序之主那决绝的虚影,回想起崩断因果之链时那规则的哀鸣,一种莫名的、微弱却坚定的悸动,突然从那焦黑印记的最深处传来!
一丝比头发丝还要纤细的、纯净的银色流光,如同被唤醒的冬眠之蛇,缓缓地、艰难地,从那焦黑的疤痕中渗透出来,飘向那悬浮的“时之沙漏”核心!
就在那丝银色流光即将触碰到机械核心的刹那——
异变陡生!
整个尖塔,不,是整个镜面之城,猛地一震!
大厅周围那些散发着白光的墙壁,光芒瞬间变得极其不稳定,疯狂闪烁!那些书架上的菱形晶体,一个接一个地黯淡、碎裂!
“时之沙漏”核心那点微弱的银光,如同回光返照般猛地亮起,又迅速黯淡下去!
那合成音再次响起,充满了急促与……一丝难以察觉的惊恐:
“检测到……外部……高强度……时空乱流……冲击!”
“锚点……受到……干扰……稳定程序……失败……”
“城市时间流……进入……不可逆……崩溃倒计时……”
“警告……请权限者……立即……撤离……”
伴随着这最后的警告,我们脚下那光滑的地面,开始如同水波般剧烈荡漾、扭曲!周围的墙壁和那些书架,开始变得透明、虚幻,仿佛随时都会溶解在空气中!
这座凝固在时光中的城市,正在从现实的根基上……被强行抹除!
“走!”老烟枪脸色剧变,一把抓住我的胳膊,转身就向塔外冲去!
我们刚冲出尖塔大门,就看到整个镜面之城都陷入了某种恐怖的崩解过程!建筑如同融化的蜡烛般扭曲、变形,街道寸寸断裂,空间本身仿佛被打碎的镜子,呈现出无数破碎、错乱的影像!
时间在这里彻底失控了!
我们必须在那片时空乱流将我们彻底吞噬之前,逃回巡逻车,逃离这座城市!
身后,是正在归于虚无的镜面遗城。
前方,是未知的、狂暴的时空乱流。
而我们手中,连那最后一丝银色的流光,也已然耗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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