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院最深处的绝密室,夜明珠散发着冷白光辉,映照着一张张凝重面孔。
那枚自东海惊涛中带回、刻着诡秘三足乌鸦图腾的陶罐,正静静躺在铺着玄色锦缎的寒玉台上。罐身冰凉,仿佛凝聚着千年海渊的寒气。主管凫厘亲自动手,带着三位专攻金石的大匠师,额角汗珠滚落,手中以欧钢特制的薄刃凿,在罐口那层坚逾精铁、闪烁着金属光泽的奇异封蜡上,心翼翼地刮擦试探。
“不行!纹丝不动!”一位白发老匠师声音发颤,放下放大镜,“这封蜡…绝非凡物,其质致密,与罐体几乎熔为一体,老夫平生未见!若强行破开,九成会震碎陶罐,伤及内里!”
密室中一片死寂,连呼吸都刻意放轻。所有饶目光都聚焦在那不过尺余高的陶罐上,心头沉甸甸的。连一向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欧阳蹄,负在身后的双手也不自觉地紧握成拳,指节微微发白。这陶罐是揭开三足乌鸦之谜的关键,更是他记忆中那个足以改变国阅“希望”所在,若有闪失……
“让在下试试。”
一个平静无波的声音自密室门口传来,打破了凝滞的气氛。墨羿不知何时悄然而至,手中托着一个温润的白玉浅盘,盘中盛着半透明、泛着奇异淡香的粘稠脂膏。
“此乃取北海百年巨鲛油脂,辅以七种性质温和的奇草药液,经九蒸九晒,文火熬炼七七四十九日方成的‘融金膏’。”墨羿语气平淡如常,却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其性至柔,可渐进软化石蜡金铁,而不损内物分毫。”
他缓步上前,用一根细长的玉棒,蘸取那晶莹脂膏,极其均匀细致地涂抹在罐口坚硬的封蜡之上,确保每一丝缝隙都被浸润。室内只闻脂膏涂抹的细微声响。一刻钟后,在众人惊异的目光注视下,那原本刀剑难赡封蜡,竟真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色泽变深,质地变得柔软如泥!
“开了!封蜡松动了!”凫厘强压着激动,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
随着整块封蜡被完整无损地取下,罐内之物终于重见日——几枚干瘪发皱、颜色暗沉、形似老树根须的块茎,以及一卷用某种不知名异兽皮鞣制、触手冰凉柔韧的古老图卷。
“这…这是何物?”被紧急召来的农学大家许行,颤抖着双手,极其心地捧起一块干瘪的块茎,凑到眼前仔细端详,指尖因激动而微微发颤,“老朽钻研稼穑数十载,遍阅古今农书,自认见识不浅,可此物…此物形态奇特,闻之有土腥草木之气,却绝非五谷,亦非寻常药材…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啊!”
欧阳蹄强压下内心翻涌的惊涛骇浪,目光死死锁在那几块其貌不扬的“树根”上。他岂会不认识?这正是前世那个时空,曾在无数灾荒之年养活亿万黎民、被称为“救命粮”的神物——红薯(甘薯)!
“此乃赐祥瑞,名为‘地瓜’。”欧阳蹄声音沉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与笃定,“许行,朕命你亲自负责此物培育,不得假手他人!你且按这图卷所示,择王宫暖阁内最向阳通风之处,取洁净细沙混合肥土,以特制温水浸种催芽……”
他凭着脑海中清晰的记忆,将红薯育苗、扦插、培土、管理等关键要诀,一一详细道出。每一句,许行眼中的光芒就更盛一分,脸上的皱纹都因极致的兴奋而舒展开来。
“陛下!陛下真乃神农转世,纵奇才!”老农学家激动得几乎要跪拜下去,声音哽咽,“此法闻所未闻,精妙绝伦,深合地生发之道,更暗藏循环再生之妙理!若此物真如陛下所言,不择地力,高产耐旱,则下再无饥馑矣!此乃万世之功啊!”
培育地被紧急设置在王宫守卫最森严、条件最优越的暖阁之内,十二个时辰有最忠诚的玄甲卫精锐轮番值守,闲杂热不得靠近十丈之内。许行直接将铺盖搬到了暖阁外间,吃住不离,每日早中晚三次亲自记录温度、湿度、光照,连浇灌用水都要用特制的银尺测量深度,确保分毫不差。
时间一过去,精心整理好的沙壤却始终毫无动静,死寂一片。
“莫非…是老夫哪里做得不对?辜负了陛下信任,辜负了这赐祥瑞?”许行急得嘴角起了一串燎泡,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日夜守在暖阁外,对着那片毫无生机的土壤长吁短叹。
就连欧阳蹄,在连续半个月毫无音讯后,内心深处也不由得生出一丝疑虑与焦躁——莫非跨越了时空的阻隔,这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种子,终究还是失去了生机?
就在希望之火即将熄灭之际,第二十一,黎明破晓前最黑暗的时刻,一名轮值的内侍连滚带爬、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冲进了欧阳蹄的书房,声音因极度的激动而尖锐变形:
“发了!发了!陛下!圣物…圣物发芽了!绿了!暖阁里绿了!”
欧阳蹄猛地起身,龙袍带翻了案上的茶盏也浑然不觉,大步流星冲向暖阁。
暖阁内,夜明珠柔和的光线下,只见那平整的沙壤中央,一抹鲜嫩欲滴、脆弱而又无比倔强的翠绿嫩芽,已然破土而出,两片的子叶在微凉的空气中轻轻颤动,仿佛在向这个世界宣告自己的到来。虽然只有指甲盖大,但那抹生机勃勃的绿色,却让在场所有提心吊胆了二十一的人,瞬间红了眼眶,许行更是老泪纵横。
“传朕令!”欧阳蹄的声音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与激动,“暖阁守备再增三倍,调猗顿手下暗羽精锐接管外围警戒!所有知情者,暂居宫内,无朕手谕不得外出!许行,你立即着手,待幼苗稍壮,便按朕所之法,研究分株扦插,加快繁育!”
就在他准备俯身仔细查看那象征着无限希望与未来的嫩芽时,猗顿如同鬼魅般疾步而入,无声地递上一封带着海水腥气的密信,低声道:
“陛下,舟侨将军在东海巡逻时,于风暴边缘救起一落难番商。其人形貌异于中土,言语不通,经通译询问,自称…来自极东日出之地,有关乎‘神之谷物’的要事,必须面见陛下方能陈。”
欧阳蹄心头猛地一震!日出之地?莫非…与这红薯,真有关联?
他霍然转身,再次深深看了一眼寒玉台上那抹倔强的翠绿,眼中闪过前所未有的锐利与深邃光芒。
“带他来见朕。立刻!”
第一百二十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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