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落成的欧阳王宫正殿,名“定安殿”,取义定鼎东南,安邦治国。殿宇由工院精心设计,虽不及中原诸侯宫室那般雕梁画栋、极尽奢华,却也规模恢宏,气势雄浑。粗壮的梁柱以越地特产的坚硬楠木制成,通体髹以黑漆,间以朱红色几何纹饰,透着一股与瓯越山水相契的古朴刚健之风。玄鸟旗幡垂于殿壁,象征着对越族先祖的追念;新创的赤凤旌旗分立两侧,彰显着欧阳新朝的蓬勃气象。披坚执锐的卫士持戟肃立,自殿门直至丹墀之下,鸦雀无声,只有殿外廊檐下悬挂的铜铃,偶尔被江风拂动,发出清越悠远的声响。
这一日,是欧阳国立国后的第一次大朝会,更是论功行赏、定鼎朝纲的重要时刻。文武百官皆身着按新制赶制的朝服,按文东武西的规制,肃立于大殿两侧。人人面色肃穆,眼神中却难掩激动与期盼。从南迁时的惶惶不可终日,到瓯江之畔站稳脚跟,再到如今开国立制,他们不仅是见证者,更是以血肉之躯铺就这条崛起之路的参与者。今日,便是收获之时,也是权力结构最终奠定的时刻。
“大王驾到——”
随着内侍一声悠长的高喝,欧阳王蹄身着玄色王服,其上以金丝绣着玄鸟与云水复合纹样,头戴十二旒冕冠,缓步从屏风后走出,登临那象征着至高权力的王座。冕旒上的玉珠轻轻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却遮不住他扫视全场时那锐利而沉静的目光。他缓缓坐下,双手抚按着雕有兽首的王座扶手,目光逐一扫过殿下的每一位臣子,这些熟悉或不甚熟悉的面孔,都是随他一路披荆斩棘、共渡危艰的核心力量。
“诸卿。”欧阳王蹄开口,声音在空旷高峻的大殿内回荡,清晰而沉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自我等南渡瓯水,至今已历数载寒暑。其间艰难险阻,血火考验,诸卿与孤同当之。赖诸卿文武同心,将士用命,黎民拥戴,方有今日欧阳国之基业,得立社稷于东南。”《东瓯新法》有云:‘有功必赏,有过必罚’。今日大朝,便要不问出身,只论功绩,功铭竹帛,爵赏酬勤,以定我欧阳国朝纲!”
他示意身旁的内侍总监。内侍总监躬身,取过一卷以金线密封、盖上朱红“欧阳王玺”的绢帛诏书,神色庄重地缓缓展开,运足中气,朗声宣道:“大王有诏,众臣听封——”
殿内气氛瞬间绷紧到了极致,连官员们衣袂摩擦的细微声响都消失了,所有饶呼吸都为之一滞,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那卷决定荣辱与命阅诏书。
“擢升文寅,为相国,总领百官,掌治国机要,赐爵文信侯,食邑千户,赐金五百,帛千匹!”
文寅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这殿中庄严的空气尽数纳入胸臆。他稳步出列,其身形因常年案牍劳形而略显清瘦,但步伐极其稳健,每一步都踏得坚实有力。他来到丹墀之下,依照最隆重的礼节,深深跪拜,双手高举,接过内侍递来的相国青铜印绶和象征侯爵身份的玉圭。那方沉甸甸的铜印入手,冰凉的触感直透心底,他的指尖几不可察地微微颤抖了一下。这不仅是无上的权力,更是千钧的重担,是数年来呕心沥血、夙夜在公的见证,也是对未来无穷责任的托付。“臣,文寅,谢大王隆恩!必竭股肱之力,辅弼王业,死而后已!”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哽咽,回首往昔,从仓皇南奔到筚路蓝缕,种种艰辛与抉择瞬间涌上心头,化为眼角一点不易察觉的湿润。
“擢升苍泓,为上将军,统帅全国兵马,赐爵武成侯,食邑八百户,赐金四百,帛八百匹!”
老将军苍泓闻言,虎目圆睁,大步出列,身上精良的甲胄叶片随着他的动作铿锵作响,如同一首铁与血的战歌。他单膝跪地,腰背依旧挺得笔直,双手郑重地接过代表全国最高军权的虎符和沉甸甸的上将军金印。他布满老茧和伤痕的手指,在那冰冷的印身上轻轻抚摸了一下,抬起头望向王座的瞬间,眼中似有混浊的泪光闪动,却迅速被历经沙场淬炼出的坚毅所取代。“老臣苍泓,领命!此身已许国,必为大王,为欧阳国,守好每一寸疆土,肝脑涂地,在所不辞!”他的誓言如同金石掷地,回荡在殿中,勾起众人对无数场浴血奋战的记忆。
“擢升凫厘,掌工院,秩同九卿,赐爵工君,食邑三百户,赐金三百,帛五百匹,另赐城南宅邸一座!”
凫厘显然没经历过如此庄重威严的场面,他有些手足无措地出列,身上的匠作服虽已换新,却仍仿佛带着工坊里的烟火气息与木屑味道。他学着前面重臣的样子下拜,接过那方精巧的“工君”印信时,因心情激动,双手不稳,差点失手掉落,引得近处几位相熟的大臣发出一阵善意而克制的低笑。就连端坐于王座之上的欧阳王蹄,严肃的嘴角也微微上扬,温言道:“凫厘啊,你那双巧手,还是摆弄金石木料更在校工院乃我欧阳国利器之源,强国之基,交给你,孤放心。”凫厘憨厚地咧嘴一笑,露出被烟熏得微黄的牙齿,重重叩头:“大王放心!老朽……臣,定让咱欧阳国的工匠,造出的东西不比任何人差!弩箭更利,船更坚,城更牢!”
封赏继续,每一个名字的念出,都伴随着一份沉甸甸的荣耀与责任,也勾勒出欧阳国权力核心的清晰图谱。
“猗顿,为司直,掌监察、情报,刺奸纠枉,赐爵安国君,食邑三百户,赐金二百,帛四百匹!”
猗顿依旧如同影子般,悄无声息地出列,他的动作永远那么内敛而精准,谢恩的声音也低沉平稳,不带丝毫波澜。欧阳王蹄看着他,目光中带着一丝旁人不易察觉的信任,补充了一句:“记得你我初遇时,你尚在草莽,便能于微末处洞察关节,于混乱中理清头绪。如今司直之位,掌邦国刑宪,肃正朝列,正需你这份缜密与忠诚。”
猗顿深深一揖,没有过多的言语:“臣,必不负大王知遇之恩,必使奸宄无所遁形。”
“灵姑浮,为车骑将军,赐爵勇信侯,食邑五百户,赐金三百,帛六百匹!”
年轻的将领昂首挺胸出列,接过印信时,眼中燃烧着昂扬的斗志,仿佛随时准备为君王驰骋沙场。欧阳王蹄看着他,语带勉励:“灵姑浮,你勇冠三军,瓯江畔摧锋陷阵,孤亲眼所见。望你永葆此冲阵之勇,亦要渐习为将之谋,日后为孤驰骋疆场,扬我国威!”
“末将领命!定为大王前驱,扫平一切顽敌!”灵姑浮的声音如同他的性格一样,铿锵有力,充满自信。
“舟侨,为水师都督,赐爵靖江君,食邑四百户,赐金二百,帛五百匹!”这位在瓯江上屡次挫败楚军试探的年轻水师统帅,沉稳地接过了掌管欧阳国水上命脉的重任。
“陈良,为司寇,掌刑狱律法,纠察四方,赐爵平准君,食邑三百户……”法家士子陈良神色肃穆,他深知在新法初行的当下,司寇之职关系国之根基。
“田穰,为大司农,掌下田赋、仓廪、漕运……”这位精于计算的田氏宗亲,将负责维系国家的经济命脉。
“季劼,为司空,掌工程、水利、营造……”另一位擅长实务的官员也得到了重用。
一位位在立国过程中发挥关键作用的臣子得到擢升和封赏,涵盖了军事、行政、司法、经济、工程等各个领域,一个架构完整、权责清晰的中央政府雏形已然显现。来自中原的南渡士子们也各得其所,淳于敬被任命为客卿,参与外交谋议;许行被尊为“农师”,虽不直接位列朝班,却可随时就农事上书言政,其弟子也多被纳入大司农衙署,推广先进的农耕技术。他们的脸上洋溢着得遇明主的欣慰与终于得以施展抱负的激动。
最后,内侍总监的声音再次响起,念出了一个让殿内泛起些许细微骚动和低语的名字。
“擢升吴萦,为首席医官,秩同下大夫,赐爵安济君,食邑百户,赐金百斤,帛二百匹。另,特许参与国事咨询,凡涉及民生、疫病防治等事,可直奏大王。”
吴萦身着素净的深衣,未施粉黛,从殿侧女官序列中缓步而出。她面容沉静,举止从容,在一片以男性为主的朝堂中,显得格外引人注目。她能感受到一些诧异和审视的目光,但更多的是敬佩与认可。毕竟,去岁那场席卷都城的大疫中,正是这位女子和她带领的疾医营,不避秽恶,舍生忘死,救下了无数军民性命,其功绩有目共睹,早已传遍朝野。
她优雅而标准地跪拜谢恩,声音清越如玉,却又带着医者特有的坚定:“臣,吴萦,谢大王隆恩。必尽平生所学,护佑我欧阳国军民安康,使疫疠不兴,人口蕃盛。”
欧阳王蹄颔首,正色道:“医者仁心,关乎国本。吴医官之功,活人无数,不在斩将夺旗之下。望你日后,不仅治病救人,更为我欧阳国建立起完善的医政、防疫体系,培养更多良医,使幼有所养,病有所医,此乃仁政之基。”
“臣,谨记大王教诲!”吴萦再拜,平静地退回班列,但眼中闪烁的光芒,显示了她内心的不平静与肩负重任的决心。
所有重要臣属的封赏完毕,欧阳王蹄特意让文寅、苍泓、凫厘、陈良、猗顿等几位核心重臣再次上前,温言嘉勉,一一肯定他们独特的贡献。文寅代表文官,苍泓代表武将,再次率领群臣宣誓效忠,言语恳切,充满了对过往峥嵘岁月的感慨与对未来的坚定信念。这一刻,整个欧阳国统治核心的凝聚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一幅君臣同心、共图大业的画卷,仿佛定格于此。
殿内庄严的仪式结束,荣耀与喜悦的情绪却如同涟漪般迅速扩散开去。宫门外,早已等候多时的臣子家眷们得知喜讯,无不欢欣雀跃。文寅的老妻听闻丈夫位列相国,封侯赐金,激动得不停拭去眼角的泪水;凫厘的一众徒弟围着师父又跳又笑,嚷嚷着要让他请客,去看大王赏赐的新宅邸;灵姑浮年轻的妻子抱着幼子,听着周围命妇们的恭贺,脸上洋溢着自豪的光彩。
消息传到军营,普通士兵们得知他们熟悉和爱戴的将军们——如勇猛如虎的灵姑浮、沉稳如山的舟侨——都得到了高官厚禄和显赫爵位,不仅没有嫉妒,反而觉得与有荣焉。他们看到了在这个新心国家里,只要勇于任事,立下功劳,无论出身如何,就有机会出人头地,封爵受赏并非遥不可及。军心士气愈发高昂,许多年轻士卒摩拳擦掌,渴望着在未来的战事中建立功业。
是夜,欧阳都城处处洋溢着喜庆的气氛。受赏的臣子家中,大多举行了型的家宴,与家人、亲近部属共享这份来之不易的荣耀。文寅府邸内,灯火通明,来访者络绎不绝;苍泓则与军中旧部畅饮,回忆往昔峥嵘;凫厘被徒弟们簇拥着,在崭新的宅院里指指点点,规划着哪里可以做他的工坊……
然而,在这满城欢庆、觥筹交错的表象之下,潜流的涌动从未停止。就在欧阳王蹄于宫中设下范围御宴,与核心重臣共饮,回顾往昔艰辛,展望未来宏图之际,一直侍立在侧的猗顿,悄无声息地来到王座之旁,借着为欧阳王蹄斟酒的机会,以仅容两人听见的极低声音禀报:
“大王,闽越方面有异动。姒玉虽表面恭顺,遵奉我欧阳为正朔,但其麾下大将驺无诸,近日与楚国密使接触频繁,行踪诡秘。且……江南山区几个原本已表示归附的部族,突然中断了与我们的盐铁交易和人员往来,动向不明,恐生变故。”
欧阳王蹄端着酒爵的手微微一顿,脸上应对群臣的笑容不变,眼神却瞬间锐利如刀,穿透殿内温暖的空气和欢庆的氛围,仿佛已看到了南方层峦叠嶂之中隐藏的杀机。内部的隐患,外部的强敌,从未因一时的成功立国、论功行赏而远去。封赏酬功,凝聚了人心,夯实了基础,但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他将爵中酒一饮而尽,那琼浆的暖意,却难以完全驱散心底悄然泛起的丝丝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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