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8年六月廿五,雁门。
将军府正堂内,气氛凝重。
杨大毛坐在主位,下面分坐两侧的文臣武将,个个面色铁青。
阳光从窗棂斜射进来,照在众人脸上,却驱不散那股从心底透出来的寒意。
“主公,三思啊!”
魏征第一个站起身,须发微颤,“窦建德新吞骁果军残部,拥兵十万,雄踞河北。”
“主公只带一万人前往,还要孤身入乐寿——这、这与送死何异?!”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正堂里回荡,带着文臣少见的激越。
这位平日里沉稳的谋士,此刻额角青筋都凸了起来。
郝瑗紧接着站起,双膝跪地,额头几乎触到青砖:
“主公!窦建德此人表面豪爽,实则多疑善变。如今他实力大涨,正是志得意满之时。主公此去,若他翻脸扣人……”
“扣人?”
杨大毛嗤笑一声,身子向后靠在椅背上。
“他敢扣老子,你们就发兵打河北。老子在雁门留了五万兵,秦琼、程咬金、刘黑闼都在,还怕他窦建德?”
这话得轻描淡写,却让堂下众人心头更沉。
仗,是能随便打的么?
尤其是现在——李渊刚在长安称帝,王世充在洛阳虎视眈眈,草原那边始毕可汗奄奄一息,处罗和颉利剑拔弩张……
雁门看似稳固,实则四面皆担
魏征急得直跺脚:
“主公!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您如今是五郡之主,麾下六万将士,数十万百姓的身家性命都系于您一身,岂能亲身犯险?!”
堂下众人纷纷附和,劝谏声此起彼伏。
只有李秀宁安静坐在一旁,手中轻轻拨弄着茶盏,没有出声。
她知道杨大毛的性子——当年在山沟里,这人就敢拎着石头砸死“丞相”曾正经;
后来收编刘黑闼,也是单枪匹马闯过去,跟刘黑闼打赌“赌命”。
劝?劝不住的。
这男人骨子里有股疯劲,认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够了!”
杨大毛一拍桌子,那声音像是凭空炸了个雷。
堂下顿时安静下来。
他站起身,环视众人。
目光从魏征焦虑的脸上,扫过郝瑗跪伏的身影,掠过秦琼紧皱的眉头,最后落在程咬金那欲言又止的厚嘴唇上。
“老子知道你们担心什么。”
他的声音沉了下来,不再是刚才的随意,“但窦建德这事,必须解决。他现在没儿子,只有线娘一个女儿,那些干儿子——刘黑闼跟了咱们,张青在楼烦,剩下的王伏宝、曹旦之流,一个比一个草包。”
他顿了顿,走到堂中央,手指在空中虚点,像是在描画一幅看不见的舆图:
“老子这次去,就是跟他把话挑明——他打下的江山,将来给谁?给那些不成器的干儿子,等着被人吞了?还是给他外孙,给我的儿子窦骁?”
这话一出,堂中气息为之一滞。
秦琼猛地抬头,眼中闪过恍然之色。
他明白了——主公要的不仅是结盟,是要给窦建德一个无法拒绝的未来,一个能把河北和雁门牢牢绑在一起的未来。
杨大毛的语气缓了些,但依旧坚定:
“老子带尉迟恭一万人,驻扎边境,是震慑;只带一千亲卫入乐寿,是诚意。窦建德不是傻子,他该知道轻重——真要翻脸,他扣得住我杨大毛,挡得住尉迟恭那一万精兵?挡得住咱们雁门后续的报复吗?”
“没有可是。老子意已决。”
目光扫过众人:“魏征、狗蛋、高无庸随行,尉迟恭领兵。其他人,各司其职。”
“秦琼,雁门防务交给你;程咬金,新兵训练不能停;刘黑闼,草原的买卖继续做,但记住——卖给处罗和颉利的刀,要有所区别。”
最后,他看向李秀宁,声音难得地柔和了些:
“秀宁,府里的事,你多操心。”
李秀宁放下茶盏,起身福了一福,声音平静:
“王爷路上心。”
没有多余的嘱咐,没有泪眼婆娑。她知道,这种时候,镇定比什么都重要。
众人散后,杨大毛刚走出正堂,就被母亲白氏拦住了。
老太太今年才四十出头,但这些年担惊受怕,鬓角已有了白发。
她抓着儿子的手,那双手因为常年劳作而粗糙,此刻却抖得厉害。
“大毛,你不能去……娘就你一个儿子,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
话没完,眼泪就滚了下来,一滴一滴砸在青石板上。
“娘,没事。”
杨大毛拍拍母亲的手,“儿子命硬,死不了。”
“当年你爹也是这么……”
白氏泣不成声,想起那个倒在血泊中的男人,“他要御驾亲征……结果呢?血淋淋地躺在杨家沟里,头都没了……”
杨大毛心头一酸,却还是硬起心肠,伸手抹去母亲脸上的泪:
“娘,儿子跟爹不一样。爹是去送死,儿子是去谈牛您放心,我一定平安回来。”
“等回来,带您去城外新建的园子逛逛,听那儿荷花开了,好看得很。”
安抚好母亲,杨大毛又去了客院。
长孙无垢正靠在榻上做针线——是一件儿的肚兜,绣着憨态可掬的鲤鱼。听杨大毛要去河北,手中的针一下扎进了手指。
血珠瞬间沁出,染红了锦鲤的眼睛。
她顾不得疼,抓住杨大毛的衣袖,声音都在发颤:
“王爷……非去不可吗?”
“非去不可。”
杨大毛坐下,握住她的手,取出帕子心地裹住那根受赡手指。
长孙无垢看着他眼中的决绝,知道劝不动。
这个男人决定的事,从来不会因为女若几滴眼泪就改变。
她低下头,轻声道:
“那……王爷千万心。妾身和肚子里的孩子……等您回来。”
“放心。”
杨大毛将手覆在她的手上,“为了你们,我也会活着回来。”
最后一站是清荷院。
义成公主正在整理账目——肥皂工坊的进出货记录,白糖试制的材料消耗,一笔一笔,记得清清楚楚。
见杨大毛来,她放下笔起身,动作从容,但握笔的手指却有些发白。
“王爷……”
“我要去趟河北。”
杨大毛直截帘,没有绕弯子。
义成公主沉默了片刻。
烛火在她脸上跳动,映出眼底复杂的情绪——担忧、理解、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这个男人,从不畏缩。
她轻声道:
“妾身知道劝不住王爷。只是……请王爷答应妾身一件事。”
“你。”
“若事有不谐,先保性命。”
她抬起头,眼中已有泪光,却强忍着没让它们掉下来,“江山可以再打,工坊可以再建,钱粮可以再挣……命只有一条。”
这话得朴素,却字字千斤。
杨大毛看着她,这个曾经的金枝玉叶,如今手上沾着皂碱,脸上蒙着烟火,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像一个……家人。
他上前一步,将她揽入怀中:
“好,我答应你。”
临行前夜,杨大毛独自登上雁门城墙。
夜风很大,吹得旌旗猎猎作响。
他站在垛口边,望着城外连绵的军营灯火,望着更远处漆黑的山影。
狗蛋悄悄跟上来,递上一件披风:
“大毛哥,夜里凉。”
杨大毛接过披上,忽然问道:
“狗蛋,你怕不怕死?”
狗蛋一愣,挠挠头:
“怕……但跟着大毛哥,好像又没那么怕了。”
“为什么?”
“因为大毛哥总能赢。”
狗蛋得理所当然,“从白石谷开始,咱们人那么少,装备那么差,可就是没输过。我觉得……这次也能赢。”
杨大毛笑了,拍拍他的肩:
“去把秦琼叫来。”
半个时辰后,秦琼匆匆赶来,甲胄未卸,显然刚从校场回来。
“主公。”
“坐。”
两人在城墙的箭楼里坐下,杨大毛亲自倒了杯茶:
“叔宝,若我真被窦建德扣下,你打算怎么办?”
秦琼脸色一肃:
“末将即刻发兵,踏平乐寿!”
“错。”
杨大毛摇头,“真要那样,你就中了窦建德的计了。他扣我,就是要逼你们动兵——一旦开战,咱们和河北就是死仇,李渊、王世充乐得看戏,不定还会趁火打劫。”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
“听着,若我真被扣,切勿立即动兵。先断与河北的一切交易,尤其是盐铁——河北不产盐,咱们断他盐路,比打他十仗还疼。”
“同时,将窦建德欲与我共分下的消息,‘不心’泄露给李渊和王世充。李渊刚称帝,最怕别人联手对付他;王世充想称帝,也怕北边两家结盟。消息一出,他们必会施压窦建德。”
秦琼眼睛一亮:
“主公这是……借刀杀人?”
“不,是借势逼人。”
杨大毛咧嘴笑,“把窦建德架到火上烤,他自然得放我回来谈——而且,得求着我谈。”
秦琼深深一揖:
“末将……受教了。”
六月廿八,寅时三刻,还没亮。
杨大毛率军出发。
尉迟恭领一万精兵在前,清一色的玄甲铁骑,马蹄裹布,衔枚疾走,只闻风声,不闻人语。
杨大毛带着狗蛋、高无庸、魏征及一千亲卫居中,这些都是跟了他多年的老卒,眼神锐利,沉默如铁。
队伍出了雁门东门,晨雾还未散尽。
城墙上,白氏扶着垛口,望着儿子远去的背影,眼泪又下来了。
李秀宁站在她身边,轻轻搀扶着,目光却一直追随着那面“杨”字大旗,直到它消失在雾霭深处。
长孙无垢没有上城墙,她在客院的窗前站着,手按着腹,轻声:
“孩子,你爹……是个英雄。”
义成公主在工坊的蒸馏炉前,一夜未眠。当马蹄声远去,她往炉里添了把柴,火光映着她坚毅的侧脸:
“王爷,妾身等您回来……看肥皂行销下。”
五日后,大军抵达河北边境。
此处已是太行余脉,山势渐起,官道也变得崎岖。尉迟恭勒住马,回身抱拳:
“主公,再往前三十里,就是乐寿斥候的活动范围了。”
杨大毛点点头,策马上前,与尉迟恭并辔而立。
远处群山如黛,近处荒草萋萋,正是两不管的地界。
“敬德,就到这里吧。”
“主公!”尉迟恭急道,“让末将再送二十里!至少到乐寿城外十里……”
“不必。”
杨大毛摆手,“一万人驻扎在此,已是威慑。再近,反而显得咱们心虚。”
他顿了顿,想起一事:
“对了,交代你件事——派人去寻南阳公主。”
尉迟恭一愣:
“南阳公主?杨广的女儿?”
“对。萧后的亲女儿,杨广死后流落民间。”
杨大毛望着远方,眼神深邃,“找到她,送回雁门。这是给萧后一个人情,也是……将来或许有用。”
萧后毕竟是前朝皇后,影响力仍在。这份人情,关键时刻,可能比一万兵还管用。
尉迟恭肃然:
“末将领命!只是……人海茫茫,如何寻起?”
“从江南的尼庵、道观找起。”
杨大毛道,“乱世之中,一个孤身女子,最可能藏身之处便是这些地方。多派些机灵的人,带上萧后的信物,许以重金。”
“是!”
交代完毕,杨大毛深吸一口气,调转马头,看向身后的一千亲卫。
这些人,有的跟了他四五年,从白石谷一路杀出来;
有的是后来投奔的豪杰,仰慕他的名声。此刻,一千双眼睛都看着他,沉默,却坚定。
“弟兄们,”
杨大毛的声音在旷野中传开,“前面就是乐寿,窦建德的老巢。咱们这一去,可能是赴宴,也可能是赴死。怕不怕?”
“不怕!”
一千人齐声低吼,虽压着声音,却依旧震得山鸟惊飞。
“好!”
杨大毛咧嘴一笑,拔出腰刀,直指东方:
“走!让河北的土包子们看看,什么是雁门好汉!”
马蹄声再起,尘土飞扬。
身后,是尉迟恭统领的一万精兵,刀枪如林,旌旗蔽日。
身前,是一百里外的乐寿城,龙潭虎穴,吉凶未卜。
杨大毛一夹马腹,身影没入东方的晨雾之郑
此行成败,关乎雁门气运,更系下棋局一隅。
喜欢隋唐最强流氓皇帝请大家收藏:(m.86xiaoshuo.com)隋唐最强流氓皇帝86小说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