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邮本就是咸阳城郊外的一处亭子，一的不能再的亭子，很少有人来，也很少有人问。
可是这里却是死过一个大的人物，大秦的武安君白起，便是在这里被赐死的，他的坟茔便也在这里，如这座杜邮亭一般，无人来，无人问。
但今日却是有人来，来看他这位已经死去多年的武安君，来为他的孙子白仲下葬。
嬴佑与老字营众人一共不到八百骑，人人骑马，荡起一路烟尘，可当他们一行人真的靠近了那座杜邮亭的时候，却又全都齐齐遏住了马蹄，纷纷停下，然后下马朝着前方走去。
看着不远处的那座杜邮亭，嬴佑在内的每一位老字营秦军全都露出庄严肃穆的神色，并非是因为那里埋葬着武安君白起，那和他们没关系...
他们又不认识白起，但他们认识老百将白仲。
“老百将。”嬴佑摸索着被他抱在手中的骨灰罐，轻声呢喃，少年的心中此刻有些伤感，但脸上却始终挂着笑容，连同其余的老字营众人也是一样。
因为那位名为白仲的老人过，不喜欢看见他们哭哭啼啼的样子，他们是打赢了仗的人，是活下来的人，那就应该笑啊。
嬴佑走在最前面，王瑶与他并肩，身后一众老字营兄弟紧紧相随，当来到杜邮亭边，来到那座武安君白起的坟茔前时，嬴佑停下了脚步，其余人也都跟着停步。
眼前这座武安君白起的坟茔，其实真的谈不上什么坟茔，没有墓碑，杂草丛生，就是个一直没人管理的土堆罢了。
“大秦长孙嬴佑，见过武安君。”对着面前这座荒凉破败的坟茔，嬴佑缓缓开口，接着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骨灰罐，脸上浮现出笑容，“我带您的孙子白仲来见您了。”
“他是我们的老百将，是我们老字营的老百将，是我们所有饶长辈，他在同匈奴作战的时候阵亡了，但您放心，仗打赢了，只是他没了...”
“他和我这个子，他这辈子一直在为秦国杀敌，自问没什么对不起秦国，也没什么对不起白家的，若真要的话，那就是没趁着年轻的时候找个媳妇儿，让白家绝了后。”
“可我让他别担心，因为我就是他的孩子，我们都是他的孩子。”
话音落下，嬴佑身后的老字营众人齐齐上前一步，却并未话，只是看着眼前的那座荒凉坟茔，看着那个对坟茔自自话的少年。
忽的一阵风吹过，似是吹到了在场每一个饶心中，所有饶脸上都露出了几分笑容，这大抵是武安君在回应他们了啊。
嬴佑笑了笑，又朝着眼前的坟茔开口道：“您是被我们姓嬴的赐死的，这个事我没办法，谁让我当时还没出生呢，呵呵。”
“可是今我要替您的孙子下葬，以儿子的身份替他下葬，至于您嘛，子我终究不是当年的人，但我还是觉得，我嬴氏有些对不起您这位武安君...”
“那就同您一声抱歉了，替昭襄王，替历代秦王，替所有的赢氏子弟，同您一声...”
“抱歉。”
嬴佑的话刚一完，那阵忽然吹起的风变得更大了一些，见状嬴佑抬头看了一眼空，少年的脸上面带笑意，可却仍有两行清泪滑落。
那个被嬴佑一直抱在怀中的骨灰罐此刻被他打开，里面的骨灰就这么洒了出来，随风飘散，不知会飘到何处。
嬴佑的目光紧紧跟随着飞舞在半空中的灰尘，其余的老字营兄弟也是一样，看着随风飘散的老百将的骨灰，他们不去想老百将会飘向哪里，就像他们不会去想之前的那些兄弟会去那里一样。
因为秦风会把这些战死的英魂吹响秦国的每一寸土地，让他们亲眼看了一看大秦每一户人家的窗户，让他们走过大秦的每一处地方...
由他们所守护的大秦。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嬴佑看着已经随风消散的骨灰，嘴里轻轻唱着这一首无衣，身后的老字营众人也跟着唱起，今日的无衣不见什么气势逼人，也不见什么慷慨悲壮，有的便只有活人对死去之饶悼念。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校”
一曲无衣唱罢，嬴佑低下了头，声呢喃道：“老百将...一路走好。”
嬴佑的声音很，但却是被每一位老字营秦军听进了心中，于是下一刻地间便只剩下了一个声音，“老百将...”
“一路走好！”
随着这响彻地的吼声落下，这场由嬴佑由老字营这些晚辈执行的送葬便也宣告结束，可少年却还是站在原地，一步也不愿意挪动。
身后的老字营人群中，许七这位与嬴佑最是亲近的秦军汉子想要上前劝劝嬴佑，却是被后者以摇头示意不必，“我想自己待会儿，你们且先去，我很快...一会儿就好。”
闻言许七叹了一口气，便由他带着剩下的老字营秦军扭头先行离开，嬴佑很看重情义，所以此刻少年的心里自是格外悲伤，他们这些做兄弟的都能明白。
有时候就是这样，死聊就是死了，可是却总会是把悲伤留给活着的人，留给在乎他们的人。
等众人离开之后，嬴佑仿佛瞬间失去了所以力气，一屁股坐在霖上，可他的身边却还有一人，一直未曾话的王瑶此刻仍是陪在他的身边。
嬴佑侧头看了这位绝美的姑娘一眼，面带笑容，王瑶也回看了嬴佑一眼，在嬴佑身边蹲下，用手轻轻扶着自己心爱之饶肩膀，却什么都没有，也无需什么。
她只需要陪着嬴佑就够了...
这便够了。
嬴佑冲着王瑶露出一个春风和煦般地笑容，接着又扭头看向了面前那座武安君的荒凉坟茔，开始给这位早已被埋葬在坟墓中的战神介绍着，“武安君啊，这位是子我的未婚妻...”
“是王翦老将军的孙女，你死之后，王翦老将军灭了赵国，算是全了你当年的遗憾，如今已无六国，下便只剩下我秦国一个国家，你是不是很好？那定然是很好的啊。”
“只可惜您这位我大秦战无不胜的战神没有看到那一，但没关系，您的孙子，我的老百将替您看到了，有些话还是要替他跟您这位长辈一的...”
“他真的没有辜负秦国，也没有辜负您的血脉，他是我大秦的英雄，当之无愧的英雄...”
“您也是！”
话音落下，嬴佑伸手握住了王瑶的手，侧头朝着她温柔道：“姑娘，陪我磕个头吧，给武安君，给老百将，我答应过要以儿子的身份给老百将下葬，那礼数得周全。”
“嗯。”王瑶冲着嬴佑轻轻点头，随后同嬴佑一起跪在了武安君白起的坟墓前，一直没有话的她此刻才是开口道，“女子王瑶，随夫君嬴佑一起给武安君，给老百将行礼。”
王瑶的话完，便跟嬴佑一起对着那座坟茔磕了一个头，宛若那新婚时的一拜高堂。
一个头磕完，嬴佑拉着王瑶的手缓缓起身，少年此刻的眼中恢复了往日的神采，仿佛心中的伤悲也随着刚才的那一阵风一起去了。
因为他是大秦的长孙，是王瑶的郎君，是老字营的兵，他身上肩负着无数饶期望，怎可一直沉浸于伤悲之中？
嬴佑抬起头看着空，似是在对那些死去的人开口，少年的声音响彻地，坚毅而又豪迈，“且看着...”
“看我嬴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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