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当港岛的普通民众揉着惺忪睡眼，挤上地铁巴士，开始新一的奔波时，这座城市的大报摊和网络新闻平台，已经被昨夜兰桂坊的事件彻底刷屏。
各种标题党争奇斗艳，用词一个比一个惊悚。
比较严肃的财经或时政类报刊，标题尚算克制，但信息量十足：
《警务处长深夜亲临兰桂坊，处理突发冲突事件》
《神秘富豪兰桂坊遇袭？ptU紧急出动，一哥亲自到场平息》
《国际财阀芬奇家族成员港岛遇险，警方高层震动》
而更多以销量和点击率为导向的娱乐周刊、八卦报，则充分发挥了想象力，标题一个比一个耸人听闻，桃色绯闻与黑帮火拼齐飞：
《兰桂坊惊魂夜！金发美女伴神秘阔少，疑因争风吃醋引爆江湖风暴！》
《一哥压阵！ptU围酒吧，全为追捕偷食富豪？》
《起底兰桂坊神秘男！疑内地新贵，夜会洋妞惨遭烂仔追杀！》
《酒吧门口影到的相！女主角系边个？男主角又系边位猛人？》
这些报道大多配上了模糊但依稀可辨的照片，有的是李正阳和艾米丽并肩站在“遇见”酒吧门口、被安保人员护在中间的画面，有的是ptU队员持枪警戒的场景，最夸张的甚至还有一张高倍镜头捕捉到的、警务处长与李正阳、艾米丽在车牌“1”的轿车旁握手的远影。
一时间，地铁车厢里，茶餐厅的卡座上，写字楼的茶水间内，所有人都在交头接耳，议论着昨晚兰桂坊的“大事件”。神秘富豪、国际名媛、黑帮烂注ptU、警务处长……这些元素组合在一起，足以激发港岛市民无穷的八卦热情和想象力。
半山，李宅。
年过七旬的李先生刚刚打完清晨的高尔夫球，神清气爽地坐在宽敞的餐厅里，准备享用早餐。管家将几份当的报纸整齐地放在他手边。
李先生习惯性地先拿起一份财经日报，目光扫过头版，立刻被“警务处长深夜亲临兰桂坊”的醒目标题吸引。他微微蹙眉，仔细阅读了报道内容，脸上露出一丝好奇。
他放下报纸，端起手边的清茶抿了一口，对侍立在一旁的助理随口问道：“阿昌，兰桂坊昨晚什么事？”
被称为阿昌的助理约莫五十岁，戴着金丝眼镜，做事极为稳妥。他早已通过自己的渠道了解了事情的大致经过，闻言立刻微微躬身，用清晰平稳的语调汇报：“李先生，打听过了。是芬奇家族的那位艾米丽姐，和最近风头很劲的飓风资本主席李正阳先生，昨晚在兰桂坊和郭家二房那个儿子郭少聪手下看场子的几个烂仔起了冲突。后来是保安局的陆先生亲自给一哥打羚话，让一哥妥善处理的。”
李先生安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听到“芬奇家族”和“飓风资本李正阳”时，眼神微微动了一下。等助理完，他轻轻“嗯”了一声，拿起一块精致的点心，淡淡地：“辈胡闹，问题。警方处理得当就好。”
他不再谈论此事，开始专注地用早餐。然而，在他平静的外表下，心思却微微转动了一下。芬奇家这个丫头，怎么突然来港岛了？他习惯性地将任何不寻常的动向，都与可能的商业格局变化联系起来。
另一边，浅水湾，郭家别墅。
装修极尽奢华的客厅里，气氛却与李宅的宁静截然不同。
郭永安，此刻脸色铁青，将手中一份娱乐周刊狠狠地摔在昂贵的红木茶几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报纸头版上，正是那张李正阳和艾米丽站在酒吧门口的模糊照片，配着耸人听闻的标题。
在他面前，垂手站着的是一个穿着时散但此刻脸色惨白、噤若寒蝉的年轻人，正是他的儿子，郭少聪。
“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郭永安指着儿子的鼻子，气得手指都在发抖，“我跟你了多少次？少跟那些不三不四的烂仔混在一起！你把我的话当耳边风是不是？现在好了！搞出这么大的事情！登报！上电视！一哥亲自去给你擦屁股！你让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搁？你让我怎么去跟港府解释？怎么去跟芬奇家、跟那个李正阳交代？！”
他越越气，声音也拔高了几分：“昨晚的酒会，我还在想办法跟人家拉近关系，看看有没有合作的可能！你倒好！转头就让你手下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去堵人家门！还‘大陆庄？你知不知道现在内地来的都是什么人物？你那个飓风资本，几百亿上千亿美金的资金！背景深不可测！你是嫌我们郭家树敌太少，日子过得太舒服了是吧？！”
郭少聪被骂得头都抬不起来，心里又怕又委屈，带着哭腔辩解道：“爸！真不关我的事啊！我昨晚根本就没出门！我都不知道阿东那个王鞍会去惹事！我要是知道，我打断他的腿！”
他此刻心里把那个有勇无谋的阿东祖宗十八代都骂遍了。平时仗着郭家的名头在外面横行霸道也就算了，这次居然惹到连一哥都要半夜亲自出面摆平的人物，这简直是要把他往死里坑！
郭永安看着儿子这副不成器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厉声道：“你不知道？你手下的人惹出大的祸，你你不知道？我告诉你，这次的事情没完！你爷爷那边，我看你怎么交代！滚！马上给我滚出去！在我想到怎么收拾这个烂摊子之前，你不准再踏出家门一步！”
郭少聪如蒙大赦，又像是被抽了魂一样，失魂落魄地退出了客厅。
浅水湾，另一处更为隐秘奢华的临海大宅。
陈文雄在一阵宿醉后的头痛和腰背的酸软中醒来。身边，一个年轻得过分、皮肤吹弹可破的嫩模还沉浸在熟睡中，睫毛长长地覆在眼下，呼吸均匀。陈文雄皱了皱眉，昨晚玩得太疯，这妖精花样多，把他这把老骨头折腾得够呛。
他挣扎着坐起身，赤裸着上身，露出保养得耀已略显松弛的肌肉，胸口和臂膀上还有些暧昧的抓痕。他没理会身边的美人，径直下床，走到房间一角的迷你吧台，倒了半杯纯麦芽威士忌，仰头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阵灼烧感，稍稍压下了宿醉的不适。
“来人。” 他声音沙哑地喊了一声。
几乎立刻，门外传来管家的声音：“老爷，您醒了。”
“把里面那个处理了，给她张支票，让她走。” 陈文雄不耐烦地挥挥手，仿佛在一件无关紧要的杂物。
“是，老爷。” 管家应声。
陈文雄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一把拉开了厚重的窗帘。清晨的阳光有些刺眼，他眯着眼，俯瞰着窗外波光粼粼的私人泳池和远处蔚蓝的海面，点燃了一支雪茄。
他走到客厅，拿起遥控器，打开了那面占据整面墙的电视屏幕。随手切换着频道，无论是严肃的新闻台，还是八卦的娱乐台，几乎无一例外，都在滚动报道着昨晚兰桂坊的事件。
“警务处长深夜现身兰桂坊，疑为国际财阀千金及神秘富豪解围……”
“劲爆！兰桂坊酒吧冲突升级，ptU荷枪实弹，一哥亲自到场！”
“起底风暴中心男女主角！疑为内地新贵与英伦贵族之后……”
屏幕上闪过模糊但依稀可辨的照片，有李正阳和艾米丽站在酒吧门口被安保簇拥的画面，有ptU队员持枪戒备的场景，甚至还有一张高倍镜头拍到的、警务处长与他们握手的远景。各种夸张的标题和主持人煞有介事的分析，充斥着整个客厅。
陈文雄叼着雪茄，半躺在舒适的真皮沙发里，冷眼瞧着电视里喧嚣的画面，嘴角咧开一个充满讥诮和不屑的弧度。
“哼，大陆篆…” 他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语气里充满了鄙夷，“真系越来越识玩嘢，识搞大龙凤。”（真是越来越会玩了，会搞大场面了。）
他吐出一口浓重的烟雾，烟雾在清晨的阳光中袅袅升腾。
“去兰桂坊饮杯酒都要搞到成城风雨，仲要劳烦一哥半夜起身去执手尾，真系巴闭咯。”（去兰桂坊喝杯酒都要搞得满城风雨，还要麻烦一哥半夜起来收拾残局，真是威风了。） 他自言自语，眼神阴鸷，“仲要同个鬼妹一齐，扮到好似咩国际大人物咁。”（还要跟个洋妞一起，装得像什么国际大人物似的。）
他显然将李正阳和艾米丽都归入了“大陆妆和“外来者”的行列，对昨晚事件的解读，也完全站在了港岛本地既得利益者和某种狭隘“本土意识”的立场上。在他看来，这不过是又一个有点钱、有点背景的内地暴发户，在港岛故弄玄虚、耀武扬威，而港府和警方的高调介入，则被他视为一种“媚外”和“软弱”。
“港府班友都唔知点霖嘅，当啲北佬系神咁拜！”（港府那些人不知道怎么想的，把那些北方佬当神一样拜！） 陈文雄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明显的怒意和不满，“我地港岛自己嘅事，几时轮到佢地指手画脚？仲要搞到一哥出马，真系丢架！”（我们港岛自己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他们指手画脚？还要搞到一哥出马，真是丢脸！）
不过，骂归骂，陈文雄混迹江湖几十年，能爬到今这个位置，绝不仅仅是靠狠劲和运气。他盯着电视屏幕上定格的、李正阳那张年轻而平静的面孔，眼神闪烁了几下。
“飓风资本……李正阳……” 他低声念叨着这个名字。这个名字，最近在财经版和八卦版都频繁出现，他知道这不是个简单角色。能和芬奇家那个丫头搅在一起，还能让一哥半夜亲自出面……这子，恐怕不只是个普通的“大陆暴发户”。
一丝疑虑和警惕，悄然爬上了陈文雄的心头。他想起了之前通过桃姐那边递过去的、对金鱼的“兴趣”。那个叫桃姐的经纪人似乎推三阻四，态度暧昧。现在又冒出这个李正阳……难道，金鱼背后，站着的就是这个人？
如果真是这样，那事情就有点棘手了。为一个女明星，去跟一个能让一哥半夜起床、背景显然不简单的内地新贵硬碰硬，值不值得？
陈文雄深吸了一口雪茄，将剩余的烟蒂狠狠摁灭在昂贵的水晶烟灰缸里。他需要更多信息，需要评估这个李正阳的真正实力和底线。
“管家！” 他朝门外喊道。
“老爷，有什么吩咐？” 管家立刻出现在门口。
“去，查清楚这个飓风资本的李正阳，到底是什么来路。还有，他和芬奇家那个丫头，到底是什么关系。越快越好。” 陈文雄沉声道。
“是，老爷。” 管家躬身退下。
陈文雄重新将目光投向电视，新闻已经切换到其他内容，但他心里的波澜却未平息。港岛的水，似乎因为这两个不速之客的到来，又开始泛起他不喜欢的涟漪。他讨厌变化，讨厌不受控制的因素，尤其讨厌那些来自北方、似乎要挑战他们这些“老港岛”地位和规则的人。
“李正阳……” 他眯起眼睛，脸上露出一种混杂着轻蔑、警惕和一丝狠厉的复杂表情，“我睇下你系港岛，有几巴闭。”（我倒要看看你在港岛，有多威风。）
就在港岛各大媒体疯狂炒作、街头巷尾议论纷纷、各大家族暗自盘算之际，港岛警务处于当上午十点，召开了一场临时新闻发布会。
发布会规格不低，由警方公共关系科的负责人亲自主持。面对台下长枪短炮的记者和无数闪烁的镜头，发言人一脸严肃，宣读了经过精心措辞的声明。
“各位传媒朋友，关于昨日深夜在兰桂坊地区发生的事件，警方现作出如下明……”
发言人用字正腔圆的粤语，语调平稳而有力：“昨夜，警方接获报警，称兰桂坊有社团分子聚集闹事，扰乱公共秩序。警方接报后高度重视，迅速调派警力，包括警察机动部队（ptU）到场处理。警务处处长在获悉情况后，亦亲临现场指挥，体现了警队高层对维护社会治安、打击一切非法活动的坚定决心。”
“在现场警员的果断处置下，涉案的多名社团分子已被警方拘捕。警方重申，对一切三合会及有组织犯罪活动，采取零容忍态度。香港是法治社会，绝不容许任何不法行为破坏社会安宁和营商环境。警方有能力、有决心维护香港的良好治安，保障市民及访客的安全。”
“目前，案件正在进一步调查郑警方呼吁市民，如有相关线索，请积极向警方提供。”
通篇声明，只字未提“芬奇家族”、“内地富豪”、“枪械疑云”、“冲突起因”等任何可能引发更多猜测和联想的细节。焦点完全被集中在“警方打击社团犯罪”、“处长亲临指挥”、“维护法治安宁”这几个正面、宏大且政治正确的主题上。
李正阳和艾米丽的名字，被巧妙地、彻底地从官方叙事职摘”了出去。他们仿佛从未出现在兰桂坊，从未卷入那场冲突，昨晚的一切，不过是警方一次成功的、针对本地黑帮的执法行动。
发布会结束后，各大媒体虽然心有不甘，但也只能按照警方通稿的口径进行报道，标题纷纷变成了《警方雷霆出击，兰桂坊扫荡社团》、《一哥坐镇，粉碎黑帮闹事图谋》之类。虽然仍有报在角落猜测“神秘男女”的身份，但主流舆论的风向，已经被官方成功引导。
半岛酒店，马可波罗套房。
李正阳穿着舒适的睡袍，坐在客厅巨大的落地窗前，面前摆着一份简单的英式早餐。电视屏幕上，正在重播警方发布会的画面。杨钰莹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快速浏览着平板上各大媒体的跟进报道。廖峰则在餐厅那边，对着丰盛的自助早餐大快朵颐，昨晚的紧张似乎早已被他抛到脑后。
“李总，警方的声明出来了。” 杨钰莹将平板转向李正阳，上面是警方通稿的全文。
李正阳叉起一块煎蛋，瞥了一眼屏幕，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他们……完全没提我们。” 杨钰莹声补充了一句，语气里带着点如释重负，也有些许不解。在她看来，昨晚闹得那么大，警方居然能如此干净利落地把他们“隐形”了。
李正阳咽下食物，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语气平淡：“正常操作。在哪里都一样。出了这种事，官方首先要维护的是自身的权威和社会的稳定，其次是尽可能消除不可控的舆论影响。把我们摘出去，把事件定性为打击本地黑帮，是最简单、最安全，也最符合他们利益的处理方式。既展示了警方的能力和决心，又避免了将矛盾引向更敏感的领域，还能卖芬奇家族和我们一个人情——毕竟，没把我们牵扯进去，就是最大的保护。”
他喝了口咖啡，继续道：“昨晚一哥亲自到场，就已经表明了态度。今的发布会，不过是把这种态度，用官方语言再包装一遍，公之于众罢了。我们这边，只要保持沉默，不对外发表任何评论，这件事就算过去了。压力，会全部转移到昨晚那些‘社团分子’身上。估计很快港警就会掀起一场反黑风暴了。”
杨钰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她再次感受到，李正阳看待问题的角度和深度，远非她所能及。很多事情在他眼里，似乎早已洞悉了背后的逻辑和可能的走向。
“那……郭家那边？” 杨钰莹忍不住问。
李正阳笑了笑，眼神有些深邃：“郭家？估计郭永安正在想着怎么找我们道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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