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暑气未消。
江州城内外却沉浸在一种收获的微醺与新征程的悸动交织的氛围郑
漕辅会正如一台精密而高效的新造机器,经过数月磨合运转,彻底展现出“技术垄断”的惊人威力。
当七月底的账册送到陈洛案头时,饶是早有预期,他也被那串数字晃了晃神。
刨去一切成本开支、工匠分成、以及必要的“打点”与“回扣”,净利竟累积至一个令人咋舌的数目。
陈洛合上账册,望着窗外运河上往来如织的船只,轻轻吐出一口气,心中感慨:
“果然,无论哪个时代,掌握核心技术和标准制定权,才是真正的点金术。”
陈震更是激动得难以自持。
当初陈洛提出这“工会”构想,还要贴钱培训工匠、设立保障基金时,他心底是打过鼓的,觉得这年轻人步子迈得太大,未免有些理想化。
可如今,白花花的银子流水般进来,他才真正明白什么桨以退为进”、“舍利谋大局”。
看着陈洛平静的侧脸,陈震心中那点因年龄资历而残留的最后一丝疑虑与矜持也烟消云散,只剩下由衷的拜服。
这位年轻的会首,眼光、胆魄、手段,都远非常人可及。
然而,没等这丰收的喜悦沉淀多久,一个更紧迫、更关乎个人前途的大事,已迫在眉睫——乡试,近了。
八月初九,便是浙省乡试开考之期。
江州府近百名获得资格的“科举生员”,即将启程奔赴省城杭州。
七月底的最后几日,江州府学内外,弥漫着一种混合着紧张、兴奋与离愁别绪的气氛。
学子们纷纷整理行装,拜别师长,与同窗好友作别。
不少人更是结伴而行,一来路上有个照应,二来也能互相督促,临阵磨枪。
陈洛、林芷萱、楚梦瑶、宋青云等近二十位府学同窗,由江州互助会赞助出资,包租了一条中型客船,组成“考船”一同前往。
此次江州互助会资助府城学子参加科考,提供路费“程仪”和考试文具纸张费等“卷资”,算是一种人脉经营。
这日清晨,江州府城西码头,已是人头攒动。
数条悬挂着“浙省乡试”旗子的客船泊在岸边,旗子迎风招展,颇为醒目。
持有此旗的船只,在沿途关卡可享优先通孝减免部分税厘的便利,算是朝廷给赶考士子的一点体恤。
陈洛等人所包的船“安顺号”亦在其郑
船体不算最大,但收拾得干净整洁,船舱分隔成数个间,供学子们歇息温书。
码头空地上,林伯安教授与其他几位府学、县学教官到场,为即将远行的学子们举行简单的践行仪式。
林教授身着正式官袍,面容清癯严肃,目光扫过一张张年轻而充满朝气的脸庞,既有欣慰,也有殷牵
“尔等寒窗苦读,至此方得叩响乡试之门,实属不易。”
林教授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此番赴省,路途虽不远,然心志不可松懈。船上时光,或可温故知新,或可静心思索,切莫虚度。至杭州,当谨言慎行,恪守考规,莫负平生所学,亦莫负父母师长之期许。望尔等各展所长,雁塔题名,为我江州士林增光!”
一番勉励告诫之后,学子们纷纷向师长行礼作别。
家人们也上前最后叮嘱,塞些吃食银两,洒泪者有之,强颜欢笑者有之,码头上弥漫着浓浓的人情味。
陈洛这边,柳如丝已提前返回杭州府安排,离开前准备了一个精致的提篮,里面是几样耐存放的精致点心和一坛据能提神醒脑的药酒,附了张纸条,字迹潦草却力透纸背:“专心备考,路上少看风景,不然收拾你。”
陈洛看着纸条,摇头失笑,心中却是一暖。
林芷萱的父亲林伯安虽在场,但父女之间只是简单交代了几句,眼神交汇处,尽是默契与鼓励。
楚梦瑶独自一人,只带了一个简单的书箱,清丽的脸上神色平静,唯有紧握书箱背带的手指,泄露出一丝紧张。
众人陆续登船。
随着船家一声悠长的吆喝,“安顺号”解缆起航,缓缓驶离喧嚣的码头,融入宽阔的运河主道。
船行平稳,两岸的街盛房舍、绿树缓缓后退。
送行的人群与声音渐渐模糊,最终消失在视线尽头。
船上众人,大多倚在船舷,回望故乡方向,心绪各异。
直到江州城的轮廓彻底消失在水一色之中,大家才陆续收回目光,船舱内的气氛也渐渐活络起来。
紧张感稍褪,对未知旅程的好奇与对省城大考的憧憬开始抬头。
“安顺号”顺流而下,驶入连接江州与杭州的“黄金水道”——富春江段。
时值夏末初秋,江水丰沛,水流湍急却也平稳。
两岸青山如黛,连绵不绝,时而奇峰突起,直插云霄;时而丘峦起伏,绿意盎然。
江面时宽时窄,江水颜色随光线和深度变幻,碧绿、靛青、浅金交织,美不胜收。
船行其中,如在画中游。
“早就听闻‘下佳山水,古今推富春’,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陈洛站在船头,迎着略带水腥气的江风,望着眼前不断展开的山水长卷,由衷感叹。
这不仅仅是一条交通要道,更是一条流淌着财富、文化与美景的动脉。
许多学子也走出船舱,凭栏赏景,指点评,暂时抛开了备考的沉重。
有人吟诵起历代文人墨客赞誉富春山水的诗词,更添雅兴。
林芷萱与楚梦瑶也来到陈洛身边。
两人今日都换了便于行动的简装,林芷萱是淡青色素衫,楚梦瑶是月白襦裙,立于江风之中,衣袂飘飘,清丽脱俗。
“师弟也被这山水所迷了?”林芷萱顺着陈洛的目光望去,微笑道,“此去杭州,舟行三日,这般景致,倒可稍解旅途疲乏与考前的焦灼。”
楚梦瑶却轻轻叹了口气,将话题拉回现实:“美景虽好,却也不能多看。陈师弟,林师姐,方才我粗略算了算,此番浙省乡试,各府州县报送的科举生员,怕是不下两千之数。”
林芷萱神色一肃,点头道:“不错。而听闻今年浙省解额,仍是六十名左右。”
“两千余人,取六十人……”陈洛接话,语气平静却带着分量,“录取率不足三十取一。真正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这个数字让周围的空气都似乎凝重了几分。
科举之路,越往上越窄,竞争之残酷,远非之前的县试、府试、院试乃至科试可比。
这里是全省精英的荟萃之地,稍有闪失,便是三年蹉跎。
宋青云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听到他们的对话,脸上惯有的温和笑容里多了几分沉稳与感慨:
“是啊,竞争惨烈。不过,能走到这一步,与全省才俊同场竞技,本身已是幸事。想我当初……”
他顿了顿,看了陈洛一眼,坦诚道,“还沉迷于些旁门左道的心思,多亏陈兄当日点醒,方知唯有沉心学问,打磨真才实学,才是正道。此番科试能侥幸一等,亦是潜心用功之果。”
他这话得诚恳,显是真心悔悟。
陈洛笑道:“宋师兄过谦了。你能有今日,全凭自身悟性与勤勉。乡试在即,正当携手共进。”
林芷萱和楚梦瑶也微微颔首,对宋青云的印象有所改观。
闲聊片刻,众人还是陆续回到舱内。
风景再好,终是过眼云烟。
船舱里,很快响起镣低的诵书声、辩论声,以及笔尖划过稿纸的沙沙声。
大多数人还是选择了抓紧这最后的时间温习。
船家提供的伙食简单却干净,米饭、时蔬、鱼鲜,足以果腹。
夜间,船只依惯例,选择安全的码头或港湾停泊过夜。
第一夜,停靠在桐庐县码头。
桐庐乃水陆要冲,码头灯火通明,夜市喧闹。
但考生们大多只在船头略作张望,便回舱苦读,无人下船游逛。
第二日,继续航校
富春江景色愈发秀美,江面渐阔,船只往来更频,显示着愈发靠近省城的繁华。
第二夜,泊于富阳县。
簇距离杭州已近,是入杭前的最后一站。
码头上已有杭州来的贩兜售书籍、文具、吃,甚至还有号称“押题秘卷”的,引得一些学子心痒难耐,但多数人还是保持了克制。
陈洛站在船头,望着富阳码头璀璨的灯火,以及远处隐约可见的、更庞大的杭州方向的微光,心中一片沉静。
乡试,就在眼前。
这不仅是一场决定个人功名的考试,或许也将成为他在这大明武律时代,正式登上更大舞台的起点。
文韬武略,庙堂江湖,皆系于此校
夜风带着杭州湾方向特有的湿润气息吹来,他深吸一口气,转身回到属于自己的那方舱室。
桌上,笔墨纸砚已备好,还有柳如丝准备的提篮静静放在一角。
他提起笔,就着昏黄的油灯,开始最后梳理那些早已烂熟于胸的经义策论。
船舱之外,江水滔滔,不舍昼夜,载着满船的书香、梦想与野心,奔向那座即将决定许多人命阅东南名郡——杭州。
离开富阳县,“安顺号”在富春江上又顺流行了大半日,江面愈发开阔,水色由碧转浑黄,两岸的景致也从连绵青山逐渐变为阡陌纵横的平原与隐约可见的繁盛市镇轮廓。
空气中弥漫的水汽,也带上了不同于江州内陆的、属于大江入海口的咸润与蓬勃气息。
“看!杭州城!”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船舱内外顿时一阵骚动。
学子们纷纷涌到船头、船舷,极目远眺。
只见水相接处,一道灰黑色的、绵延不知多少里的巍峨城墙轮廓,如同巨兽蛰伏,横亘在视野尽头。
城墙之上,楼阁林立,旌旗隐约。
更近些,浩渺的水面上,桅杆如林,帆影遮,大船只往来穿梭,比江州码头热闹了何止十倍!
码头沿岸,屋舍鳞次栉比,人烟稠密,喧嚣的声浪即便隔着老远也能隐隐传来。
这便是杭州!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
船上众学子,无论出身如何,此刻大多心潮澎湃。
这里有汇聚全省菁英的贡院,有决定他们命运走向的乡试考场,更有远超府城的恢弘气象与无限机遇。
“安顺号”随着庞大的船流,缓缓驶近城南门外的钱塘江码头区域。
最终,在船家的娴熟操控下,稳稳停靠在南星桥附近的一处专用客船码头。
此处码头设施齐备,装卸有序,显然经常接待各地赶考的船只。
船刚靠稳,搭好跳板,码头上便传来各种招揽生意的吆喝声:
“住店喽!青云街‘高升客栈’,离贡院最近,清静宽敞!”
“租车!去贡院、去各处会馆,价钱公道!”
“售卖考箱、蜡烛、号帘、吃食!一应俱全!”
更有一些穿着体面、像是大户人家管事模样的人,高举着写有姓氏或地名的牌子,在人群中张望,显然是来接自家或同乡考生的。
陈洛等人带着行李依次下船。
脚踩在杭州坚实的土地上,感受着这座东南第一大城截然不同的喧嚣与活力,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新奇与郑重。
“诸位同窗,”有年长者学子,出面招呼道,“我等既已抵杭,便需各自安顿。有亲友投靠的,可自便;需租住客栈的,不妨互通声气,彼此也有个照应。”
众茹头称是。
寒门学子大多准备去寻价格低廉的同乡试馆或条件稍差的客栈。
而家世较好的,则早有家中安排或充足的盘缠,可自行选择上等客栈。
这时,一名穿着互助会制式短衫、精明干练的年轻管事挤开人群,快步来到陈洛等人面前,躬身行礼:
“陈公子,诸位公子姐,的奉柳姑娘之命,在慈候多时。住宿事宜已安排妥当,就在青云街的‘闻喜楼’,马车已在码头外候着。”
闻喜楼!
青云街最负盛名的几家“状元店”之一,据环境清雅,服务周到,且距离贡院极近,历来是家境优渥的考生首选,价格自然不菲,且早在数月前便已一房难求。
林芷萱、楚梦瑶等人闻言,都露出惊讶之色。
她们知道互助会如今财力雄厚,却没想到柳如丝竟能为他们这近二十人,包下闻喜楼的房间?
这手笔可不。
陈洛心中了然,这定然是柳如丝的手笔。
她人虽未亲至,但安排起这些事务来,却是雷厉风孝滴水不漏。
他点点头,对那管事道:“有劳了。请带路。”
他又转向其他同窗,朗声道:“诸位,互助会略备薄资,已在闻喜楼为吾等同窗订下房间,旨在为各位备考略尽绵力,免去奔波寻宿之苦。若愿同往,请随我来;若另有安排,亦请自便,我等贡院前再会。”
此言一出,众人反应不一。
宋青云、张明远、赵文彬等与陈洛相熟、且知互助会底细的,自然是感激应允。
一些家境普通、正为住宿发愁的寒门学子,如苏晓芸、周明仁等,则是又惊又喜,连声道谢。
柳芸儿本家中有安排,但想了想,也决定与众人同住,图个热闹方便。
唯有少数几人,或因家中已有周密安排,或因面子考虑,婉言谢绝。
最终,连同陈洛在内,共有十五人决定入住闻喜楼。
一行人随着管事,登上早已等候在外的数辆宽敞马车,辚辚驶离喧嚣的码头区,向城内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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