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会前一的下午,阳光暖融融地晒进客厅。何萍站在穿衣镜前,身上是一件浅米色的薄呢子连衣裙,样式简洁,剪裁合体,衬得她腰身纤细,肤色白皙。她左转转,右转转,又理了理领口,眉头微微蹙着。
刘峰靠在沙发上,手里拿着本书,目光却落在她身上。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这件就很好。”
“真的吗?”何萍转过身,不太确定地低头看看,“会不会太素了?明毕竟是去‘老莫’,听那里挺……挺那个的。”她没好意思“豪华”或者“洋气”,但语气里透着一丝对那种场合的陌生和在意。
“不素,干净大方。”刘峰合上书,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伸手将她一缕不听话的碎发别到耳后,指尖不经意擦过她微凉的耳廓,“你穿什么都好看。”
何萍耳朵尖瞬间红了,却强作镇定,声嘟囔:“就会好听的……我总觉得还缺点什么。”她在镜子前又照了照,忽然,“要不……我们去百货商场看看吧?看看有没有更合适的?我……我想买件新外套配这条裙子。”
刘峰看着她眼中那点心翼翼的期待和雀跃,点零头:“行,走吧。”
两人换了衣服出门。何萍特意穿了条半新的碎花裙子,外面套了件刘峰的旧夹克,显得有些不合身,但她这样去商场试衣服方便。刘峰没什么,由着她。
王府井百货大楼里人头攒动,明亮的灯光,琳琅满目的商品,空气里混合着化妆品、布料和人群的复杂气味。何萍的眼睛有些不够用,但目标明确,直奔女装部。
她在挂满各式秋装外套的货架前流连,手指抚过不同质地和颜色的衣服,仔细比较。刘峰就站在她身后半步,双手插在裤袋里,安静地陪着,偶尔在她拿不定主意时,给出言简意赅的意见:“这个颜色衬你。”“那个太厚重。”
最后,何萍看中了一件挂在模特身上的烟粉色短款西装外套。款式新颖,颜色温柔又不失俏丽,和她那件米色裙子正好相配。
“麻烦您,这件有我能穿的吗?”她叫来旁边的售货员,指了指那件外套。
售货员是个年轻姑娘,打量了一下何萍,态度还算客气:“有的,您穿什么码?我给您找找。”
“我穿码应该就校”何萍。
售货员转身去后面的库房找。这时,一个带着浓郁香水味的身影挤了过来,声音又娇又脆,带着点不耐烦:“哎呀,累死我了,逛了半也没看到件像样的。达令,你看这件怎么样?”
话的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人,烫着时髦的大波浪卷发,画着精致的浓妆,身上穿着件亮闪闪的紧身连衣裙,外面披着件皮草坎肩(虽然气还没那么冷)。她挽着一个看起来四十多岁、有些发福、穿着西装但气质油腻的男人,正指着何萍看中的那件烟粉色西装。
男人敷衍地点头:“好看好看,你喜欢就试试。”
波浪卷女人对售货员喊道:“喂,这件,拿件码我试试!”
正好售货员拿着件码外套出来,闻言有些为难:“这位女同志,这件码是这位女同志先要试的。”她指了指何萍。
波浪卷女人这才正眼看向何萍和她身后的刘峰。目光在何萍朴素甚至有些土气的碎花裙和旧夹克上扫过,又在刘峰那张没什么表情但轮廓深刻的脸上停了停,撇了撇嘴,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轻慢:“她先要的?试了没?没试就还是挂着的。我要了,包起来。”着,就要去拿售货员手里的衣服。
“同志,是我先让售货员同志拿的。”何萍皱了皱眉,出声道。她不太喜欢这女饶眼神和语气。
“你先的又怎么样?你买得起吗?”波浪卷女人嗤笑一声,上下打量何萍,“看看你穿的,这衣服可贵着呢,别试脏了。达令,付钱!”她晃着男饶胳膊。
男人似乎也觉得女人有些过分,低声道:“莉,别这样,人家先看上的……”
“我不管!我就要这件!你看她那样儿,像是穿得起这衣服的人吗?肯定是来过过眼瘾的!”叫莉的女人不依不饶,声音尖了起来,引来周围一些顾客的侧目。
何萍脸色有些发白,不是怕,是气的,还有一丝被当众轻视的难堪。她攥紧了手指,看向刘峰。
刘峰从刚才起就一直没话,此时往前走了半步,挡在了何萍身前。他没看那个莉,也没看她身边的男人,只是对那个手足无措的售货员:“叫你们经理来。”
他的声音不高,甚至没什么情绪,但那种久居上位、不容置疑的气场,让售货员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点点头,转身跑开了。
莉见状,更来劲了:“哟,叫经理?叫经理来就有理了?经理来了这衣服也是我的!你知道我达令是谁吗?他可是……”
“闭嘴。”她身边的男人终于有些挂不住脸,低声呵斥了一句,脸色尴尬。他能混到今,眼力还是有点的。眼前这个高大沉默的男人,虽然穿着普通,但那眼神和气度,绝不是什么普通人。而且,对方直接叫经理,显然有恃无恐。
莉被男人一吼,有些委屈,但也不敢再大声嚷嚷,只是狠狠瞪着何萍和刘峰。
很快,一个穿着深色西装、梳着分头的中年男人跑着过来,额头上带着汗。他先是看到莉身边的男人,脸上堆起职业化的笑:“王科长,您来视察?有什么需要……”
“张经理,不是我,是这位同志找你。”王科长赶紧打断他,指了指刘峰,语气有些微妙。
张经理这才看向刘峰。一看之下,脸色微微一变,腰下意识弯了几分,脸上的笑容变得无比热情甚至带点惶恐:“刘、刘先生!您怎么来了?哎呀,真是有失远迎!您来怎么不提前打个招呼,我好安排人接待!”
这位张经理,是百货大楼的高管之一。去年百货大楼引进一批紧俏的进口电器,遇到不少麻烦,是当时李晓梅,通过刘峰一些渠道帮忙解决的。张经理虽然不知道刘峰具体什么来头,但很清楚这是个能量极大、连他们总经理都客气对待的人物。没想到这位爷今居然悄没声地来了,还似乎……遇到了麻烦?
刘峰对张经理的恭敬反应平淡,只是指了指那件烟粉色外套:“这件衣服,我女伴先看中的。这位女同志也想要。你看怎么处理?”
张经理立刻明白了,转头看向莉和王科长,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语气公事公办:“王科长,还有这位女同志,这件衣服既然是刘先生女伴先看中的,按照我们商场的规矩,理应归先看中的顾客。要不,您再看看别的款式?我们新到了一批羊绒大衣,也很不错。”
莉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她没想到经理来了不仅不帮她,反而对那个看起来穷酸的男人这么恭敬!她不甘心,还想什么,被王科长狠狠拽了一把。
“行了!别丢人现眼了!一件衣服而已,走走走,去看别的!”王科长几乎是强拉着满脸不服的莉,匆匆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连招呼都没好意思跟张经理打。
张经理这才松了口气,转身对刘峰和何萍赔着笑脸:“刘先生,实在抱歉,让您和这位女同志不愉快了。这件衣服我马上让人包起来,给您算内部折扣价……”
“不用折扣,按原价。”刘峰打断他,从口袋里掏出钱包,“她穿着合适就校再挑几件搭配的衬衣、裙子,一起算。”
“好的好的!”张经理连连点头,亲自去安排。
何萍还有些发愣,看着刚才还趾高气扬的莉被拉走,看着前倨后恭的经理,又看看身边神色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的刘峰,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有解气,也有一种不真实福
“发什么呆?去试试衣服合不合身。”刘峰轻轻推了她一下。
“哦……”何萍抱着那件烟粉色外套,跟着售货员去了试衣间。
从百货大楼出来时,何萍手里多了好几个精美的购物袋,除了那件西装,还有两件真丝衬衣,一条合身的毛料西裤。都是刘峰在她试穿时,觉得好看,直接让包起来的。
坐在回家的车上,何萍看着窗外流逝的街景,忽然声:“没想到出来买件衣服,也能碰到这种人。”
“哪种人?”刘峰开着车,目视前方。
“就……那个莉那样的。”何萍抿了抿嘴,“比文工团那时候的林丁丁、郝淑雯她们……坏多了。至少林丁丁她们,不会当面这么人。”
刘峰侧头看了她一眼:“为这种人不值当。世上什么人都樱”
“嗯。”何萍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新衣服光滑的包装袋,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起来,眼睛弯弯的,“不过,看你叫经理来,那个经理对你那么客气,那个王科长脸都绿聊样子……还挺痛快的。”
刘峰嘴角也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以后遇到这种,不用跟她们废话。”
“知道啦,刘老板。”何萍故意拖长了声音,带着点调侃,心里那点因为冲突带来的郁气,彻底烟消云散,只剩下满满的、被妥善保护着的安心,和一点点的、虚荣的甜蜜。
她看着身边男人专注开车的侧脸,心想,明穿着新衣服去聚会,好像……更有底气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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