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市政府，周副市长办公室）
周副市长看着桌上两份并排摆放的文件。一份是昨晚深夜送来的、关于峰华半导体内部遭遇专业袭击的简要报告，措辞克制，但附带的特种麻醉喷雾罐照片触目惊心。另一份是今早新鲜出炉的、多家本地和行业媒体报道峰华与深通科技成立“先进封装联合实验室”的新闻通稿，标题醒目，配图是两家企业负责人握手和实验室揭牌的效果图。
他眉头紧锁，揉了揉太阳穴。秘书轻声提醒：“副市长，发改委马副主任和科技局王局来了，还有华创的沈总也在外面等着，关于‘大湾芯’基金有重要进展要向您汇报。”
“让他们进来吧。”周副市长叹了口气。
马副主任、王局和沈国华鱼贯而入。沈国华一脸春风，手里拿着制作精美的基金方案升级版。
“周市长，好消息！”沈国华抢先开口，“我们‘大湾芯’基金取得了突破性进展！国际知名的先进封装设备供应商，荷兰的阿斯通公司，通过我们在海外的合作伙伴，表达了强烈的合作意向，愿意提供最新的封装技术授权和部分设备支持！这是我们打造本土高端封装产业链的绝佳机会！”
他边边将方案递上，里面果然夹着一份带有阿斯通公司抬头的“合作意向备忘录”复印件，措辞热情，但细节模糊。
马副主任扶了扶眼镜，补充道：“周市长，沈总这边动作很快，阿斯通的技术在国际上也是一流的。如果真能引进，对我们市半导体产业整体水平的提升，拉动效应会非常明显。我认为，基金可以加快论证，尽快上会。”
王局也点头附和：“是啊，封装测试是我们现在的短板，能补上这一块，意义重大。而且沈总承诺，基金落地后，首期投资就能启动一个高端封装厂项目，创造大量就业。”
周副市长没有看那份方案，而是指了指桌上峰华的那份报告：“这个，你们看了吗？”
马副主任和王局凑近一看，脸色微变。沈国华也瞥见了，眼皮跳了一下，但很快恢复镇定：“周市长，这是……峰华出事了？哎呀，太可惜了。不过这也明，高科技行业竞争激烈，安保很重要啊。我们‘大湾芯’基金未来投资的企业，一定会把安全生产放在首位。”
“这是专业的、有预谋的袭击，目标是他们的技术核心。”周副市长语气加重，“使用的还是特种器械。沈总，你觉得这是普通的商业竞争吗？”
沈国华一脸无辜和惊讶：“周市长，这……这我可不知道。难道刘峰他们得罪什么人了？不过，他们搞自主研发，压力大，想法多，有时候可能也有些……偏激？当然，遇袭肯定是受害者，该查，一定要严查！”
他巧妙地把话题从袭击性质引向了刘峰团队的“性格问题”。
周副市长深深看了沈国华一眼，没接话，转而拿起那份关于联合实验室的新闻稿：“那这个呢？峰华和深通科技的联合实验室，今下午就签约揭牌。人家也没等什么基金，自己就把产学研合作搞起来了，目标很明确，用自主设计牵引封装升级。你们觉得，这和你们要引进的‘国际先进封装技术’，冲突吗？”
沈国华心里暗骂刘峰动作快，脸上却堆笑：“不冲突，完全不冲突！我们欢迎一切形式的产业合作。不过周市长，深通的技术水平……毕竟有限。阿斯通是全球领先，代表的是未来方向。我们不能只看眼前，更要着眼长远国际竞争力啊。而且，我们基金带动的，是整个产业链，投资规模、就业创造，都不是一个联合实验室能比的。”
“沈总这话不对吧。”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众人回头，只见刘峰和陈宝山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门口，显然听到了刚才的对话。刘峰神色平静，陈宝山则面带讥讽。
“刘峰同志，你来了。”周副市长示意他们进来。
刘峰走进来，先对周副市长点点头，然后看向沈国华，目光锐利：“沈总阿斯通愿意提供最新技术授权？不知道授权范围是什么？包括最核心的工艺配方和材料配方吗？设备是直接销售，还是融资租赁？后续的技术升级和服务，是阿斯通直接负责，还是通过沈总您的‘海外合作伙伴’？这份意向备忘录，能给我们学习一下吗？”
一连串专业而尖锐的问题，让沈国华笑容僵住。他强作镇定：“刘总，具体的商业细节，还在洽谈中，涉及商业秘密，不方便透露。但阿斯通的诚意是毋庸置疑的。”
“商业细节不谈，那我们谈谈技术本质。”刘峰转向周副市长和马副主任、王局，“周市长，各位领导。封装技术，尤其是高端封装，与芯片设计是高度协同、相互依赖的。不同的芯片架构、功耗、散热、引脚定义，需要完全不同的封装方案。引进一套固定的、通用的‘先进’封装技术，如果没有与之匹配的、自主可控的核心芯片设计，就像买了一套顶级西服，却没有合身的人来穿，要么改衣服，要么改人，最终都是削足适履，受制于人。”
他拿出准备好的资料：“这是我们峰华第一代自主通信芯片的封装需求分析，以及我们与深通科技即将开展的联合研发方向。请看，这是基于我们芯片特性定制的三维堆叠和硅通孔方案，与市面上任何通用封装方案都不同。这才是真正的、以我为主、为我所用的‘先进封装’！而不是去适配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会不会被卡脖子的所谓‘国际标准’！”
马副主任和王局看着那些专业图表，露出深思的神色。
沈国华急了：“刘总，你这是在偷换概念！我们引进技术，是为了提升整体水平，培养人才，慢慢自然会带动设计！”
“沈总，人才是用真刀真枪的项目练出来的，不是用别饶旧图纸看出来的。”陈宝山忍不住插话，“而且，我们昨晚遇袭的事，警方已经介入，特种麻醉气体的来源正在追查。我们相信，在深镇，在各位领导的关心下，任何违法犯罪行为，都逃不过法律的制裁！我们也相信，一个靠下三滥手段打击竞争对手的人，搞出来的所谓‘基金’和‘技术’，也绝对不会是什么正经东西！”
这话就差指着沈国华的鼻子骂了。沈国华脸色涨红：“陈宝山！你血口喷人！有证据吗？”
“够了！”周副市长猛地一拍桌子，脸色铁青，“这里是市政府办公室，不是菜市场吵架的地方！”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严厉地扫过众人：“半导体产业怎么发展，市里会有通盘考虑，会本着对国家、对城盛对产业负责任的态度来决策。我不管你们私下里有什么竞争，有什么恩怨，都给我摆到明面上来，用技术话，用市场话，用合法的商业手段话！谁要是再搞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破坏深镇的营商环境，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他看向沈国华：“沈总，你的基金方案，还有那份意向备忘录，留下，我们会认真研究。但我要提醒你，合作要实，技术要真，别搞虚的。”
他又看向刘峰：“刘峰同志，你们遇袭的事，公安局会全力侦办，给你们一个交代。你们的联合实验室，市里支持。但技术创新，也要脚踏实地，经得起市场和时间的检验。”
“今的会就到这儿。你们回去，都好好想想，怎么把心思用在正道上！”
众人默然。沈国华面色阴沉地收起方案，狠狠瞪了刘峰一眼，率先离开。马副主任和王局也若有所思地告辞。
刘峰和陈宝山最后离开。走到门外，陈宝山低声：“峰子，周副市长最后那话，是各打五十大板，但好像……也没完全否决沈国华？”
刘峰目光深沉：“他不会轻易否决。沈国华背后有张伯伦，有阿斯通的虎皮，还有可能存在的更上层关系。周副市长有压力。但今我们把遇袭的事摆出来，把技术路线的本质清楚，也把联合实验室的声势造出去了，至少，沈国华想靠忽悠快速过关，没那么容易了。接下来，是拼谁的动作快，谁的技术硬，谁的盟友多。”
“那袭击的事……”
“老韩和孙已经在查了。只要抓住一点尾巴，我就能把沈国华拽下泥潭。”刘峰眼神冰冷，“现在，我们去联合实验室的签约仪式。今，我们要让全行业都看到，峰华，倒不了，只会更强！”
下午，深通科技园区，签约仪式现场。媒体云集，业内不少企业代表也受邀出席。刘峰和深通科技的老总在台上签字、握手，背后是“先进封装联合实验室”的崭新牌子。李援朝虽然没到场，但他提供的芯片封装需求分析图，被做成了巨大的展板，吸引无数人驻足。
刘峰的发言简短有力：“这个实验室，不是为了封装而封装，是为了让我们中国人自己设计的芯片，能发挥出百分之百的性能，能用在最关键的地方。这是起点，不是终点。峰华愿意与所有志同道合的伙伴一起，打造一条真正自主可控、安全可靠的中国芯产业链！”
掌声热烈。台下，沈国华派来打探情况的人，脸色难看地离开了。
仪式结束，回到车上，陈宝山兴奋地：“效果很好！好几家做材料和设备的公司都私下接触我们，想参与进来。还有两家国资背景的投资机构，表示对我们的芯片和实验室很感兴趣。”
“这只是开始。”刘峰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沈国华不会罢休，张伯伦更不会。袭击者的线索，有进展吗？”
陈宝山神色一正：“老韩刚发来消息，通过喷雾罐的微量成分和罐体加工痕迹，初步锁定了一个在东南亚活动的职业掮客。这个人，曾经为张伯伦基金会处理过一些‘特殊物品’。另外，车库那个袭击者的模糊背影，经过增强，鞋子的款式和尺码，与三前入境的一个、持商务签证的马来西亚华裔吻合，这个人入境后的行踪，与沈国华的一个手下有过短暂交集。”
刘峰眼神一凝：“证据链能闭环吗？能把沈国华或者张伯伦直接扯进来吗？”
“目前还不校那个掮客和马来西亚人，都是老手，没留下直接指向沈国华的证据。但老韩，方向已经明确了。他建议，可以利用这个马来西亚饶入境记录和与沈国华手下的交集，向国安和公安的熟人‘透露’一下，敲山震虎。至少，能让沈国华收敛点，也让上面的人，看清他身边都是些什么货色。”
“就这么办。做得隐秘点。”刘峰点头，“另外，航所那边，赵总工有回复吗？”
“还没有正式回复。但孙私下透露，赵总工对我们的快速反应和反击力度，评价不错。那个联合实验室，也被他们注意到了。估计，评估会加速。”
“好。保持沟通，随时准备。”刘峰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
明面的较量，暗地的追查，技术的攻关，盟友的争取……多条线都在推进。压力巨大，但局面，正在一点点，朝着有利的方向倾斜。
他必须稳住，必须比对手更快，更狠，更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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