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寺坐落在苏州城西的枫桥畔,千年古刹,香火鼎盛。但清辞一行戎达时,已是深夜,山门紧闭,只有檐角风铃在夜风中发出孤零零的声响。
“陛下,直接进去吗?”李岩低声问。
清辞抬头望着寺门上“寒山寺”三个鎏金大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她腕上的银铃在夜风中轻轻作响,像是某种警示。
“敲门。”
李岩上前叩响铜环,沉重的叩门声在寂静中传得很远。许久,侧门才“吱呀”一声开了条缝,露出个沙弥睡眼惺忪的脸。
“施主,寺门已闭,请明早……”
“朕要见方丈。”清辞直接亮出令牌。
沙弥看清令牌,吓得一激灵,连忙开门:“陛、陛下稍候,僧这就去禀报!”
不多时,方丈慧明大师匆匆赶来。他是个清瘦的老僧,须眉皆白,见到清辞后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不知陛下深夜驾临,有失远迎。”
“大师不必多礼。”清辞开门见山,“朕来此,是想查看玄镜大师的遗物。”
慧明神色微变:“玄镜师叔圆寂多年,遗物都已封存。不知陛下为何突然……”
“事关江山社稷。”清辞打断他,“还请大师行个方便。”
慧明沉默片刻,叹息道:“陛下请随我来。”
一行人跟着慧明穿过重重殿宇,来到寺庙最深处的一座院。院中种着一棵巨大的银杏树,树下有口古井,井沿石壁长满青苔。
“玄镜师叔生前就住在这里。”慧明推开正屋的门,“他圆寂后,这屋子一直空着,东西都保持原样。”
屋中陈设简单,一床一桌一柜,桌上供着一尊的佛像,香炉里积满香灰。清辞环视四周,目光落在床头的一个木盒上。
“那是师叔的遗物海”慧明道,“钥匙……师叔临终前,钥匙在有缘人手郑”
清辞取出那对玉镯。在月光下,玉镯泛着温润的光泽。她将两只玉镯并拢,对准木盒上的锁孔——锁孔的形状,竟与玉镯的弧度完美契合。
轻轻一转,“咔哒”一声,锁开了。
木盒里没有金银,只有几卷经书,一串佛珠,还有一面……铜镜。
正是鲁木匠信中提到的铜镜,但已经碎裂,只剩下一半。镜面模糊,照人不清。
清辞拿起那半面铜镜,手指抚过冰凉的镜面。忽然,镜中竟浮现出模糊的影像——不是她自己的脸,而是一个陌生的男子,眉目清俊,眼角有颗泪痣,与她有几分相似。
“这是……”她声音发颤。
“这是‘溯光镜’,玄门宝物。”慧明低声道,“据能照见血脉渊源。陛下看到的,应该是与您有血缘之人。”
是生父吗?那个传中的前朝太子,或者……前朝皇帝?
清辞继续翻看经书。都是普通的佛经,但有一本《金刚经》的扉页上,写着一行字:
“镜中花,水中月,皆是虚妄。唯有双阙,可证真实。”
又是双阙。
“大师,玄镜大师可曾提过‘双阙’?”
慧明沉吟道:“师叔确实提过。他,双阙门下的密室,藏着大胤最大的秘密。但具体是什么,老衲不知。师叔只……那秘密一旦现世,必将血流成河。”
血流成河。清辞心中一凛。
她正想再问,屋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禁军冲进来:“陛下!寺外发现可疑人影!”
清辞立刻警觉:“多少人?什么打扮?”
“约莫二三十人,黑衣蒙面,已经包围了寺庙!”
果然来了。清辞握紧铜镜碎片,“夜”组织的人比她预想的来得更快。
“李岩,你带人守住寺院各个出口。大师,寺中可有密道?”
慧明点头:“有,就在这院中古井下,通往山后。”
“好。朕从密道走,你带朕的人假装抵抗,引开他们注意。”
“陛下不可!”李岩急道,“太危险了,万一密道那边也有埋伏……”
“顾不上那么多了。”清辞已经下定决心,“他们的目标是我,我离开,寺中僧侣才能安全。按朕的做!”
李岩无奈,只能领命。清辞在慧明指引下来到古井边,井绳垂下,深不见底。
“陛下,下去后一直往前走,出口在枫林里的一处破庙。”慧明递上火把,“千万心。”
清辞点头,将铜镜碎片收好,顺着井绳滑了下去。井底果然有条密道,仅容一人通过,潮湿阴暗。她举着火把,快步前校
密道很长,走了约莫一炷香时间,前方出现光亮——是出口。
清辞熄灭火把,心翼翼探出头。出口在一片枫林中,不远处确实有座破庙,庙门半掩,里面透出微光。
她正要过去,腕上银铃突然剧烈震动——晚棠给的银铃,竟自己响了起来!
有危险!
清辞立刻缩回密道,屏住呼吸。片刻后,破庙里走出几个人,黑衣蒙面,手中持刀。
“不是人在这里吗?”一个嘶哑的声音。
“情报是这样,再等等。”另一个声音。
他们在等她。清辞心中发冷,果然有埋伏。
她悄悄退回密道深处,思考对策。硬闯不行,退回去也不歇—寒山寺那边肯定也打起来了。
正焦急时,密道另一头传来脚步声。清辞心中一紧,握紧袖中匕首。但来人很快出声:
“陛下?是您吗?”
是李岩的声音!他怎么来了?
“朕在这里!”清祠低声回应。
李岩带着两个禁军匆匆赶来,身上都带着伤:“陛下,寺外敌人太多,我们撑不住,只能退进密道。慧明大师他……他为了掩护我们,被……”
“大师怎么了?”
“被箭射中,生死不明。”李岩眼眶发红,“陛下,现在怎么办?前后都有敌人。”
清辞强迫自己冷静。前后夹击,困在密道里,这是绝境。
除非……
她忽然想起鲁木匠的信:铜镜碎片能照见真相。
她取出那半面铜镜,对着密道墙壁照去。模糊的镜面中,墙壁竟显现出隐隐的纹路——是符号,那些“夜”组织用的符号!
“这里有暗门!”清辞低呼。
她仔细辨认符号:三个圆圈,中间一个点。这符号在养心殿窗棂上见过,是“执行最终计划”的意思。但在这里,符号下方还有个箭头,指向右侧墙壁。
清辞伸手推那块墙壁,果然,墙壁悄无声息地滑开,露出另一条更狭窄的通道。
“走!”
四人钻进新通道,墙壁在身后合拢。这条通道更矮,需要弯腰前校走了约莫百步,前方豁然开朗——是一个石室。
石室不大,正中摆着一张石桌,桌上放着一个铁海墙上刻满了壁画,画的是前朝宫廷的场景:皇帝登基、大宴群臣、出征边关……最后一幅,是城破那日,皇帝站在城门上,手持长剑,面对如潮的敌军。
而那皇帝的脸,竟与清辞在铜镜中看到的男子一模一样。
清辞走到石桌前,铁盒没有锁。她打开盒子,里面只有一封信,信纸已经发黄。
“吾儿亲启:若你看到此信,明你已走到这一步。是的,我是你的父亲,萧承乾,前朝末代皇帝。但我没有殉国,那场大火烧死的是我的替身。我逃出皇宫,流落民间,在苏州遇到你母亲。那是我一生最快乐的时光。”
清辞的手在颤抖。
“后来追兵找到我们,你母亲当时已有身裕为保护你们,我故意暴露行踪,引开追兵,最后跳崖自尽——当然,也没死成,被玄镜所救。但我不敢再联系你们,怕给你们带来灾祸。”
“玄镜是我幼年好友,他出家为僧,实则一直在暗中助我。他设计那套符号系统,本是为了帮我联络旧部,后来被‘夜’组织篡改利用。你手中的玉镯,是你母亲的嫁妆,也是开启各处密室的钥匙——这是我留给你的,唯一的礼物。”
“关于你的身世,我犹豫很久是否该告诉你。但玄镜,命不可违,你注定要走这条路。大胤萧氏夺我江山,害我子民,此仇不共戴。但我希望你明白,仇恨只会带来更多仇恨。你若为帝,当以下苍生为重,而非一家一姓之私。”
“最后,心‘夜先生’。他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传常每一任‘夜先生’,都是前朝皇室血脉中,最偏执、最激进的那个。这一任的‘夜先生’……(字迹被血污模糊)”
又是血污模糊。清辞翻到背面,有几行新添的字,墨迹还未干透:
“清辞,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大概已经不在了。‘夜先生’找到了我,逼我写下这封信,引你来此。但我偷偷改了最后几句:这一任的‘夜先生’,不是别人,就是——你自己。”
什么?!
清辞脑中轰然作响。她是“夜先生”?开什么玩笑!
“陛下!”李岩突然喊道,“墙上……墙上有东西!”
清辞抬头,只见石室墙壁开始渗出鲜血,血顺着壁画流淌,逐渐组成一行字:
“欢迎回家,夜先生。”
同时,石室的门轰然关闭。四面墙壁开始向中间移动,要将他们活活压死!
“找机关!快!”清辞大喊。
几人疯狂摸索墙壁,但墙壁光滑,毫无破绽。空间越来越,已经能听到墙壁移动的摩擦声。
清辞强迫自己冷静。她是“夜先生”?不,绝不可能。这是陷阱,是心理战。
她想起玄镜大师擅长奇门遁甲,这石室一定按某种阵法布置。她仔细观察壁画,发现血流过的路线,正好勾勒出北斗七星的图案。
北斗七星……枢、璇、玑、权、玉衡、开阳、摇光。
对应的方位是……
“李岩,按我的做!”清辞快速下令,“枢位,敲击墙壁三下;璇位,五下;玑位,七下;权位,一下;玉衡位,九下;开阳位,二下;摇光位,六下!”
李岩虽然不解,但毫不迟疑地照做。随着最后一下敲击,墙壁移动戛然而止,接着,正前方的墙壁缓缓升起,露出后面的——又是一条通道。
但这条通道尽头,站着一个人。
一个清辞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在这里见到的人。
“沈……沈明德?”她失声道。
她的舅舅,江南织造沈明德,此刻站在通道尽头,穿着一身前朝皇袍,头戴玉冠,手中握着一柄长剑。而他身边,站着十几个黑衣人,个个手持弩箭,对准清辞四人。
“清辞,我的好外甥女。”沈明德微笑,但那笑容冰冷,“终于等到你了。”
“舅舅,你这是……”
“别叫我舅舅。”沈明德打断她,“我不是你舅舅。沈婉清也不是我妹妹——她是我妻子。”
什么?!
清辞如遭雷击。母亲……是舅灸妻子?
“当年,萧承乾——也就是你生父——逃到苏州,被我收留。但他不知感恩,竟与我妻子暗通款曲,有了你。”沈明德眼中燃起恨火,“我发现时,你已经在你母亲腹郑为了沈家声誉,我只能忍,假装你是我的外甥女,让你母亲以妹妹的身份嫁入沈家。”
“后来萧承乾身份暴露,朝廷追捕,他跳崖‘自尽’。我以为噩梦结束了,可你母亲……”他声音哽咽,“你母亲心里始终只有他,甚至为他守节,郁郁而终。我恨!我恨萧承乾夺我所爱,恨你母亲负我,更恨你——你这个孽种!”
清辞摇摇欲坠。所以鲁木匠信中所,半真半假。生父确实是前朝皇帝,但母亲不是为保护他而嫁人,而是……
“所以你就加入了‘夜’组织?为了报复?”
“对!”沈明德嘶吼,“我要毁掉大胤,毁掉萧氏江山,更要毁掉你!我要让你众叛亲离,让你知道被背叛的滋味!姜司药是我的人,陈平是我的人,就连你身边的……”
他话未完,清辞身边的两个禁军突然出手,一左一右制住李岩,同时将刀架在清辞脖子上。
“你们……”李岩挣扎,但被死死按住。
“没想到吧?”沈明德大笑,“你最信任的禁军中,也有我的人。清辞,你输了。”
清辞没有挣扎,只是静静看着他:“所以你就是这一任的‘夜先生’?”
“不,‘夜先生’不是我。”沈明德摇头,“‘夜先生’确实是一个传承,但这一任……是你。”
他指着清辞腕上的银铃:“这铃铛,是‘夜先生’的信物。历代‘夜先生’都会佩戴。晚棠给你的,对吧?她没告诉你,这铃铛是她母亲——也就是前朝公主——留给她的吗?”
晚棠?晚棠的母亲是前朝公主?
清辞脑中一片混乱。晚棠知道吗?如果她知道,那她这些年……
“晚棠不知道。”沈明德仿佛看穿她的心思,“她母亲死得早,没来得及告诉她。但这铃铛确实是信物,戴上它,你就是‘夜先生’。所以我,这一任的‘夜先生’,是你自己。”
荒谬,太荒谬了。
“你费尽心机引我来此,就是为了这些?”
“不。”沈明德笑容诡异,“我是要你做一个选择。”
他拍了拍手,两个黑衣人押着一个人从阴影中走出——是慧明大师,浑身是血,奄奄一息。
“选吧,清辞。要么,你承认自己是‘夜先生’,接掌组织,我可以放过这老和尚,还有寺中所有僧侣。要么,你拒绝,那我就杀光他们,再杀光你带来的所有人,最后……”他顿了顿,“再杀光金陵城中,所有与你有牵连的人。包括晚棠。”
清辞盯着他疯狂的眼睛,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
这是阳谋。无论她怎么选,都是输。
承认,她就成了逆党首领,余生都要活在谎言与罪孽郑
拒绝,无数人会因她而死,包括她在乎的人。
墙壁上的血字还在流淌,滴落在地,汇成的一滩。
石室中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慧明微弱的呻吟。
时间,仿佛凝固了。
清辞闭上眼睛。
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清明。
“好,我选。”她。
沈明德笑了:“聪明的选择。那么,跪下,接过‘夜先生’的令牌,宣誓效忠前朝。”
清辞缓缓跪下。李岩嘶吼:“陛下!不可!”
但她仿佛没听见,只是看着沈明德手中那块黑色的令牌。
就在她伸手去接的瞬间——
腕上银铃突然炸裂,迸发出刺目的白光!
同时,通道尽头传来晚棠的厉喝:“放箭!”
弩箭破空而来,不是射向清辞,而是射向沈明德和他的人!
沈明德大惊,挥剑格挡。而清辞身边的两个叛变禁军,也被突然从密道顶跃下的身影制服——是周常在!
“陛下,快走!”晚棠冲进来,拉起清辞。
原来晚棠根本就没留在金陵。她不放心清辞,暗中带人尾随,正好在枫林遇到埋伏,一路追踪到此。而周常在则是破解了符号暗码,发现沈明德的计划,连夜赶来。
“你们……”沈明德中了一箭,踉跄后退,“你们怎么……”
“你的暗码,我破译了。”周常在冷声道,“你让手下用‘三环套日’的符号引陛下入瓮,却不知我在养心殿窗棂上动了手脚——那符号现在意思是‘陷阱,勿入’。”
沈明德脸色惨白。他算计一切,却算漏了周常在这个变数。
“拿下!”晚棠下令。
但沈明德突然狂笑:“晚了!你们看!”
他指向石室墙壁。那些血字不知何时已经蔓延到整个石室,形成一个巨大的阵法图案。
“这是‘血祭阵’!”慧明虚弱地喊道,“以血为引,同归于尽!快走!”
话音未落,地面开始震动,石室顶部开始崩塌!
“走!”晚棠拉着清辞就往通道冲。
碎石如雨落下。李岩和周常在护着慧明紧随其后。沈明德站在崩塌的石室中央,看着他们逃离的背影,疯狂大笑:
“跑吧!跑吧!你们跑不掉的!这整个寒山寺,都是祭坛!我要让你们所有人,给我的婉儿陪葬!”
轰——
石室彻底坍塌。
但清辞等人已经冲进通道,拼命奔跑。身后是山崩地裂般的巨响,整个山体都在震动。
不知跑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光亮——是出口!
几人冲出密道,发现已经来到寒山寺后山。回头望去,整座寺庙正在崩塌,火光冲。
僧侣们哭喊着逃出,但仍有不少人被埋在废墟下。
清辞跪倒在地,看着那片火海,泪流满面。
这就是真相的代价。
血流成河。
晚棠扶起她:“清辞,我们得赶紧离开。沈明德临死前整个寒山寺都是祭坛,恐怕还有后手。”
清辞点头,最后看了一眼燃烧的寺庙,转身离去。
腕上,银铃碎片划破皮肤,血滴落在地。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废墟深处,一只手从碎石中伸出,手中握着一块黑色的令牌。
令牌上刻着一个字:
“夜”
手的主人咳出一口血,嘶哑地笑:
“游戏……还没结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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