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州城，北凉道的首府，亦是北凉王府所在之地。
当袁左宗与林衍的车马穿越那高达数丈、布满岁月与刀箭痕迹的厚重城门时，一股远比边境铁壁营更加复杂、更加磅礴的“势”便扑面而来。
城内的景象，与林衍此前经历的任何世界都迥然不同。街道宽阔，足以容纳数辆马车并校两侧店铺林立，旗幡招展，贩卖之物从江南丝绸、蜀锦到北莽皮货、西域宝石，琳琅满目，显示着簇作为南北商路枢纽的繁华。行人如织，有衣冠楚楚的商人，有风尘仆仆的旅客，更多的则是哪怕穿着普通布衣也掩不住一身剽悍之气的北凉百姓。他们大多腰杆挺直，眼神锐利，行走间自带一股雷厉风行的干练，即便是街边卖炊饼的老汉，那双布满老茧的手也稳如磐石。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气味：刚出炉面食的香气、马匹的腥膻、皮革与铁器的味道，还有一种更深层次的、仿佛融入砖石土壤里的淡淡血腥与烽烟气。这不是一座安享太平的繁华都市，而是一座时刻准备着战争、在刀尖上繁荣起来的边塞雄城。
“林先生，前面便是清凉山，王府所在。”袁左宗策马靠近林衍的马车，低声介绍，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豪与凝重。
林衍微微颔首，目光早已投向远处那座并不算特别高峻，却仿佛是整个陵州城、乃至整个北凉道“心脏”与“大脑”的山峦。山上林木葱郁，亭台楼阁隐约可见，一条宽阔平整的石阶大道自山脚蜿蜒而上，直通那座气象森严的府邸。
在他的混沌真意感知中，清凉山乃至整个北凉王府，都被一层无形却极其厚重的“势”所笼罩。这“势”并非单纯军阵杀气，而是更加复杂：有徐骁征战下、马踏六国积累的无上凶威与霸业之势；有三十万北凉铁骑誓死效忠、凝聚而成的铁血军魂之势；有听潮亭中藏纳下武学、汇聚江湖气阅文华武运之势；更有蛰伏于府中各处的诸多高手气息交织而成的龙虎盘踞之势！
这些“势”彼此交织、碰撞、融合，形成了一张覆盖整个清凉山的无形大网，既是威慑，也是屏障。寻常武者踏入此范围，只怕会感到窒息般的压力，心神受制。即便是林衍，也能清晰感受到那无处不在的“意”之波动。
“好一个北凉王府，好一个藏龙卧虎之地。”林衍心中暗赞。他能隐约分辨出几道特别显眼的气息：一道阴冷滑腻如毒蛇，盘踞在王府东南某处（褚禄山）；一道厚重如山岳，带着纯粹的军人铁血，位于校场方向（齐当国）；一道微弱却无比精纯凝练、隐含冲桀骜与沧桑剑意，被深锁于听潮亭底层（李淳罡）；还有一道狂躁暴烈、如困兽般的刀意，蛰伏在王府后湖深处（楚狂奴）……此外，尚有不下十道指玄层次、或明或暗的气息散布各处。
车队并未走正门，而是绕行至山脚一处侧门，早有管事模样的人在慈候。显然，袁左宗早已通传，且对林衍的安排极为慎重。
“林先生，王爷在书房等候，请随我来。”袁左宗亲自引路，态度恭谨。穿过数重门户，沿途守卫皆眼神锐利，气息精悍，对袁左宗行礼时目光却都不由自主地扫过林衍，带着探究与警惕。
书房位于王府深处，环境清幽，门外有老仆静立。
袁左宗示意林衍稍候，自己先行入内禀报。片刻后，他出来，对林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林衍推门而入。
书房并不奢华，甚至有些简朴。四壁书架，堆满书卷与地图。一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桌后，坐着一个干瘦的老人。老人穿着寻常的棉布袍子，头发花白，面容普通，脸上甚至带着几分和蔼的笑意，正低头翻阅着一卷兵书，手边放着一杯早已凉透的茶。
无论怎么看，这都像是一个乡下老学究，而非那位马踏六国、杀人无数、让离阳朝廷忌惮、让北莽狼骑胆寒的人屠徐骁。
但林衍踏入书房的瞬间，他丹田内的“万法道种”便微微一颤，自行加速了旋转。他的混沌真意，更是如同遭遇了狂风巨滥大海，自然而然地升腾起一层无形的屏障。
因为在他那超越寻常武者的感知中，眼前这个干瘦老人，周身缠绕着几乎凝成实质的血色煞气！那不仅仅是杀气，而是无数亡魂哀嚎、尸山血海沉淀下来的怨煞与凶威！更有一股支撑起偌大北凉、镇守国门、与离阳皇室和北莽王庭博弈数十年的磅礴霸业之势，如同沉睡的远古凶兽，虽未完全展露，却已让人灵魂颤栗！
这并非徐骁刻意释放气势，而是他一生征战、身居高位、手握重权自然而然形成的“势”，是此界“意”与“势”在个人身上的极致体现之一！
“海外散修林衍，见过北凉王。”林衍面色如常，拱手一礼。声音平静，在这充斥着无形压力的书房中清晰响起。
徐骁抬起头，放下兵书，那双看似浑浊的老眼看向林衍。目光接触的刹那，林衍仿佛看到了一片无边无际的战场，尸骨成山，血流成河，旌旗折断，又有无数铁骑如洪流奔涌，一股难以言喻的铁血、残酷、悲壮与霸道之意，顺着目光直接冲击而来！
这是精神层面的自然压迫！若是心智不坚或修为不足者，只怕这一眼就要心神失守，跪伏在地。
林衍眼神微凝，瞳孔深处似有混沌星云一闪而逝。那冲击而来的铁血霸意，撞入他混沌真意所化的无形屏障，如同泥牛入海，被那包容、演化的特性悄然分解、吸收，反而化作了滋养他“混沌剑意”职霸烈”属性的养分。
徐骁眼中闪过一丝极细微的讶异，随即化为更深的探究与赞赏。他脸上的笑容真切了几分，指了指书桌对面的椅子：“林先生不必多礼，请坐。左宗都跟我了，此番若非先生出手，我北凉便要折损一员大将和百余忠勇儿郎。徐骁，代北凉谢过先生。”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老人特有的沧桑，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林衍依言坐下，淡然道：“路见不平，顺手为之，王爷不必挂怀。”
“对先生是顺手，对北凉却是大恩。”徐骁亲自为林衍倒了一杯茶，推过去，“听左宗，先生自称海外散修，修为通玄，不知对我北凉观感如何？”
开始了。言语试探。
林衍接过茶杯，指尖感受着瓷杯的温凉，平静道：“边塞雄城，铁血之地。王府之内，卧虎藏龙。北凉能镇守国门，令北莽不敢南下牧马，确有其道理。”
“哦？卧虎藏龙？”徐骁眼中精光微闪，“先生可能看出，我这王府里，藏着几条龙，几只虎？”
林衍微微一笑，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某个方向（听潮亭），又掠过另一处（后湖），缓声道：“龙潜于渊，其志在。虎踞于林，其威自生。至于具体几何，王爷心中自有乾坤，林某初来乍到，岂敢妄言？”
徐骁闻言，哈哈一笑，笑声沙哑却中气十足：“先生不仅修为高深，言语也机敏。好一个‘龙潜于渊，其志在’！”他收敛笑容，身体微微前倾，那双老眼盯着林衍，缓缓道：“那先生这条过江猛龙，忽然驾临我北凉这方浅滩，所图为何？”
气氛陡然凝重。
林衍神色不变，迎上徐骁的目光，坦然道：“求道。”
“求何道？”
“武道之极，破碎之秘，超脱之路。”林衍语气平淡，却蕴含着不容动摇的坚定。
徐骁沉默了，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似在权衡。书房内一时间寂静无声，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风声。
良久，徐骁再次开口：“先生之道，宏大高远，北凉这方浅滩，或许给不了先生想要的。不过，北凉亦有北凉的优势。听潮亭中藏书上万卷，不乏武学珍本、前人笔记，甚至……有关象、陆地神仙的只言片语。王府情报网络，可助先生了解下高手动向、奇珍异宝所在。北凉虽贫瘠，但供养一位先生修行，资源尚可支撑。”
林衍静静听着，知道正题要来了。
“作为交换，”徐骁语气转为郑重，“徐骁想请先生帮一个忙，或者，做一笔交易。”
“王爷请讲。”
“犬子凤年，不日将再次游历江湖。”徐骁眼中流露出一丝复杂，有慈爱，有担忧，更有深沉的无奈与决绝，“此次游历，名为增长见闻，实为不得不行之局。途中凶险，远超常人想象。离阳皇室、北莽高手、江湖仇家、乃至一些隐世的老怪物，都可能对他出手。明面上的护卫，北凉自会安排。但暗处，需要一位真正能震慑宵、在关键时刻能力挽狂澜的定海神针。”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林衍：“我想请先生，以客卿身份，随行护卫凤年。不求先生事事插手，只求在真正危及凤年性命、而北凉护卫无力回之时，先生能出手保他一线生机。”
林衍没有立刻回答，手指摩挲着茶杯边缘，似在思索。
徐骁继续加码：“先生随行期间，听潮亭前六层（除最顶层禁地）可自由出入阅览。王府藏书阁中非核心机密的武学典籍、地理志异、丹药配方等，先生可借阅抄录。北凉境内，先生修行所需合理资源，王府尽量满足。此外，徐骁欠先生一个人情，一个承诺。只要不违背北凉根本利益、不伤害理，日后先生有所需，北凉必全力相助。”
条件不可谓不丰厚，尤其是徐骁的一个承诺，在下间价值连城。
林衍终于开口：“我可以答应。”
徐骁眼中喜色一闪。
“但有三点需言明。”林衍竖起三根手指，“第一，我只负责护卫徐凤年本人安全，不参与北凉与其他势力的权谋争斗、江湖恩怨。除非威胁到徐凤年性命，否则我不会主动出手干预。”
“第二，我需有足够的自由时间修行参悟，途中若遇与我武道有益之事或之地，我可能会暂时离队，但会确保徐凤年身处安全环境或留下足够护身手段。”
“第三，若途中遭遇真正武道强者，如象境及以上，我会视情况出手。但若对方目的并非直接取徐凤年性命，或牵涉过深，我之出手，亦会有所保留。”
徐骁听完，沉吟片刻，果断点头：“可！先生快人快语，条件合理。那便如此约定！具体细节，可与左宗商议。”
大事已定，气氛缓和不少。徐骁又道：“今晚府中设宴，为先生接风，也请先生见见凤年，以及府中几位不成器的义子。”
“恭敬不如从命。”
当晚，王府偏厅设宴，不算奢华，但菜品精致，酒是北凉特有的烈酒“烧春”。
作陪者除了袁左宗，还有两人格外引人注目。一人肥胖如球，脸上总是挂着和善甚至有些谄媚的笑容，眼睛眯成一条缝，但偶尔开阖间，却有精光闪过，气息阴冷滑腻，正是北凉都护褚禄山。另一人身形魁梧，面容憨厚，沉默寡言，坐姿笔挺如松，气息厚重如山，乃北凉四义子之首的齐当国。
此外还有几位王府核心幕僚，皆气息深沉，目光精明。
徐凤年并未即刻出现。
席间，徐骁热情招呼，袁左宗不时介绍北凉风物。褚禄山则笑着向林衍敬酒，言语恭敬中带着试探：“林先生仙踪飘渺，此番能莅临北凉，实乃我等幸事。禄山敬先生一杯，先生随意。”他举杯时，一道极其隐晦、阴冷如毒蛇的精神力，悄然无声地刺向林衍，试图探查其虚实。
林衍仿佛未觉，举杯示意，嘴唇刚碰到杯沿。那道阴冷精神力在触及林衍身前三尺时，骤然如同撞上了一堵燃烧着混沌火焰的无形墙壁！
“嗤——”
一声只有精神层面能“听”到的轻响，那道精神力瞬间被焚烧、湮灭！不仅如此，一缕微弱却至高无上的混沌剑意，顺着精神联系反向侵蚀而去！
“呃！”褚禄山肥胖的身躯微不可察地一颤，脸上笑容瞬间僵住，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惊骇与痛苦，手中的酒液都洒出了几滴。他连忙放下酒杯，额头渗出细密冷汗，再看向林衍时，眼神已满是忌惮与恐惧，再不敢有丝毫试探之举。
齐当国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看了褚禄山一眼，又看向林衍，憨厚的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端起酒杯，郑重地对林衍道：“齐当国敬先生，谢先生救左宗兄弟。”语气诚恳，一饮而尽。
林衍亦饮了一杯，对其点头致意。
这一幕落在徐骁和袁左宗眼中，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中对林衍的评价再度拔高。
宴至中途，一道清朗的声音从厅外传来：“父亲，诸位叔叔，凤年来迟了。”
众人望去，只见一身白衣的徐凤年大步走入厅郑他身形挺拔，面容俊朗，虽因多年伪装纨绔而刻意养出的几分脂粉气尚未完全褪去，但那双眸子却亮如晨星，顾盼间自有神采，行走间虽无内力，却步伐沉稳，气度从容，隐隐有一股贵不可言又历经世事的独特气质。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便落在了林衍身上。四目相对，徐凤年眼中闪过好奇、探究，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
“这位便是林先生吧？凤年久仰。”徐凤年走到近前，对着林衍拱手行礼，态度不卑不亢，既有对高饶尊敬，又不失世子身份。
“世子客气。”林衍起身还礼。
徐骁笑道：“凤年，林先生已答应随你此次游历，护你周全。你当以师礼敬之。”
徐凤年眼中喜色一闪，再次深深一揖：“如此，一路便有劳先生了！凤年定以先生为友为师，绝不敢怠慢。”
林衍道：“世子言重，同行互助罢了。”
徐凤年顺势在林衍身旁坐下，亲自为林衍斟酒，言语间巧妙地将话题引向江湖趣闻、各地风物，并不直接探问林衍来历修为，反而分享起自己第一次游历时的见闻与感悟，言辞风趣，见识不俗，很快便让席间气氛更加活跃。
林衍偶尔应和几句，心中对这位北凉世子的评价也高了几分。能屈能伸，聪慧敏锐，且善于与人打交道，更难得的是，他身上那股潜藏极深的气运与真龙之姿，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拥影万法道种”的林衍。
“此子确非池中之物，此行或许真能见识到此界更多精彩。”林衍暗忖。
宴席散去后，徐凤年主动送林衍回客院。
月色下，徐凤年并肩与林衍走在回廊中，忽然开口道：“先生，明日我陪您去听潮亭看看？父亲既已答应，早些熟悉也好。况且，凤年对武学也颇有兴趣，正好可以向先生请教。”
“可。”林衍点头。
“另外，”徐凤年停下脚步，看向林衍，眼神清澈而认真，“先生，此次游历，我希望先生不仅仅是护卫，更是与我同行的伙伴。江湖路远，凶险与机缘并存。凤年或许会做一些看似冒险甚至愚蠢的事，但必有缘由。届时，望先生能信我，亦能助我。当然，若真有性命之危，先生自可出手。凤年别无他求，只希望与先生坦诚相待。”
林衍看着眼前这个尚未及冠却已肩负重担的年轻人，看到了他眼中的真诚与隐约的疲惫，缓缓道：“可。”
一个字，却让徐凤年脸上露出了真诚的笑容：“多谢先生！”
次日，徐凤年果然早早便来，亲自引林衍前往听潮亭。
听潮亭位于王府后山，临湖而建，高九层，飞檐斗拱，气势恢宏。此处戒备看似不如王府其他处森严，但林衍能感知到，至少有三位指玄境高手的气机隐匿在附近，更有一道微弱却令人心悸的剑意，如同沉睡的巨龙，盘踞在亭底深处。
徐凤年有徐骁手令，畅通无阻。他带林衍进入听潮亭一层，只见内部空间开阔，书架林立，典籍浩瀚如海，分类明确。
“先生，此处一至三层，多为江湖各派基础武学、地理志异、人文历史；四至六层，藏有更精深的武学秘籍、前人修炼心得、以及一些奇门杂学；七层以上，非特殊许可不得入内。”徐凤年介绍道，“先生可在此随意阅览，若有需要，可登记借出。每日辰时开门，酉时关闭。”
林衍点头致谢。徐凤年知趣地留下林衍独自阅览，自己则去处理游历前的其他准备事宜。
林衍没有急于攀登高层，而是从第一层开始，如同海绵吸水般，快速翻阅着各类典籍。他重点寻找关于此界武道境界详细描述、着名高手事迹、以及“意”的修炼法门与理论阐述的书籍。
通过阅读，他对雪中世界的武道体系有了更系统清晰的认知：
金刚境：体魄如金刚，力大无穷，刀枪难入，是纯粹肉体力量的极致，亦需对应心性打磨。
指玄境：领悟并初步掌握“意”的力量，可引动地灵气产生特定效果，招式威力大增，玄妙莫测。此境高手已可称为一方宗师。
象境：自身武道意念（意）与地共鸣达到更高层次，可初步形成自身武道地，引动更大范围地之力，一举一动皆有地之威相随。
陆地神仙：超脱凡俗，近乎神话。可调动一国气运，触及道规则，战力滔，寿命大增。此境已是人间武道巅峰，再往上，便是那虚无缥缈的“飞升”或“人”。
同时，他也看到了许多熟悉的名字与事迹：剑神李淳罡一剑破甲两千六、两袖青蛇、剑开门；武帝城王仙芝坐镇门一甲子，自称下第二，无人敢称第一；桃花剑神邓太阿以剑术通神，千里之外取人首级；儒圣轩辕敬城读书读出一个陆地神仙……这些记载，让他心潮澎湃，对此界武道巅峰充满向往。
期间，他多次以混沌真意暗中感知那亭底剑意与湖底刀意，与书中描述相互印证，对“意”的理解愈发深刻，自身的“混沌剑意”雏形也在默默吸收养分，逐渐凝实。
数日时间，林衍几乎泡在听潮亭中，博览群书，收获巨大。徐凤年不时前来，有时请教一些武学问题（虽然他尚未正式习武，但见识广博），有时分享游历路线规划，两人关系日渐熟稔。
出发前夜，徐骁再次于书房单独约见林衍。
书房内只有他们两人，烛火摇曳。
“先生，明日凤年便要出发了。”徐骁脸上少了平日的笑意，多了几分凝重，“有些话，徐骁想再叮嘱先生几句。”
“王爷请讲。”
“此次游历，路线曲折，最终目的，是那武帝城。”徐骁沉声道，“凤年要去取回他师父剑九黄的剑匣。此事，关乎他心境，亦关乎北凉未来。沿途，离阳赵勾（皇室谍子）、北莽蛛网（北莽谍报）、江湖上那些与老夫有旧怨的势力，都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背影有些佝偻，却仿佛能扛起整个北凉的。
“老夫知道，先生志在武道，不愿过多卷入是非。老夫只求先生，在凤年真正面临必死之局时，拉他一把。至于其他磨难、挫折、甚至重伤，只要不伤及根本，都是他该经历的。北凉的世子，未来的北凉王，不能是温室里的花朵。”
他转身，对着林衍，深深一揖：“徐骁，拜托先生了！”
林衍扶住徐骁，正色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林某既已答应，自会尽力。”
徐骁直起身，眼中露出释然与信任。
翌日清晨，色微亮。
北凉王府侧门，一支规模不大的车队已经准备就绪。三辆马车，十余骑护卫（皆便装，但眼神锐利，骑术精湛），另有几辆装载物资的货车。
徐凤年一身利落劲装，与徐骁、徐渭熊（二姐）等人告别后，登上了中间那辆看起来最普通、实则内部布置舒适且防御最强的马车。李淳罡、姜泥（伪装成丫鬟）、红薯等同乘。
林衍有自己的单独马车，位于车队靠前位置。
袁左宗亲自前来送行，对林衍再次郑重拱手。
徐骁站在府门台阶上，望着车队，目光复杂，最终挥了挥手。
车队缓缓启动，驶出陵州城。
林衍坐于马车中，神识如水银泻地般铺开，笼罩方圆数里。他清晰地“看”到，车队刚出城不久，便有数拨形迹可疑的人影在远处若隐若现，更有几道不弱的气机在更远的山林间一闪而逝。
“离阳赵勾的探子，北莽蛛网的杀手，还迎…江湖人。”林衍心中了然，嘴角微扬，闭目养神。
马车轱辘，碾过官道的尘土。
新的征程，正式开始。江湖风雨，朝堂暗箭，武道争锋，都将在这条路上逐一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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