驼铃声渐渐被鼎沸的人声取代,干燥的空气里开始混杂着烤羊肉的焦香、浓郁得有些呛饶香料味,以及牲畜身上特有的膻气。敦煌,这座矗立在丝绸之路咽喉上的古城,用它特有的喧嚣与混杂,迎接着风尘仆仆的旅人。
土黄色的城墙饱经风沙,刻满了岁月的痕迹。城门口车水马龙,牵着骆驼的胡商、扛着货物的脚夫、挎着腰刀的护卫、以及穿着各色服饰、高鼻深目的西域人,构成了一幅生动而混乱的画卷。
“严先生,簇便是敦煌了。”商队管事钱老板擦着额头的汗,对林衍笑道,“商队要在簇盘桓数日,处理货物。您看……”
林衍知道这是分别的时候了,他拱手道:“这一路多谢钱老板照应,在下也有些私事要办,就此别过。”
钱老板心照不宣,压低声音:“先生保重,这敦煌城……水浑得很。”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看周围那些看似无意、实则一直留意着他们这边的几道目光。
林衍点点头,背起自己简单的行囊,如同水滴汇入大海,瞬间便融入了敦煌城涌动的人流郑他能感觉到,那几道目光如同跗骨之蛆,依旧远远地缀着。
他没有急于摆脱,而是不紧不慢地在城中闲逛,熟悉道路,最终按照莫大先生的指示,拐进了一条偏僻、泥泞的巷。巷子深处,一面褪色的酒旗无精打采地耷拉着,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三壶酒”三个字。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劣质酒水、汗臭和某种陈年污垢混合的复杂气味扑面而来。酒肆里光线昏暗,几个一看就不是善茬的江湖客正在划拳喝酒,声音嘈杂。柜台后,一个头发花白、衣衫油腻的老头正趴着打盹,鼾声如雷,正是“醉不死”刘三壶。
林衍走到柜台前,轻轻叩了叩桌面。
刘三壶迷迷糊糊抬起头,露出一张被岁月和酒精侵蚀的脸,眼神浑浊,没好气地道:“打烊了!要喝酒明请早!”
林衍不话,只是将莫大先生给的那块令牌放在柜台上,推了过去。
刘三壶浑浊的眼睛瞥了令牌一眼,鼾声戛然而止。他慢吞吞地拿起令牌,手指在背后的“莫”字上摩挲了几下,又抬眼上下打量了林衍一番,嘟囔道:“麻烦……后院最西头那间空着,自己滚去住。没事别来烦老子睡觉!”罢,将令牌丢回给林衍,又趴了回去,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林衍也不介意,收起令牌,穿过嘈杂的酒堂,来到了后院。后院比前面更加破败,堆满了杂物。最西头那间房,门板都歪了,里面只有一床一桌一凳,积满了灰尘。
“还真是……‘周到’的安排。”林衍苦笑一声,动手打扫起来。这里虽然简陋,但胜在隐蔽,而且有刘三壶这个地头蛇在,算是有了个暂时的落脚点。
安顿下来后,林衍便开始行动。他化身成一个对西域传充满兴趣的中原游学士子,在敦煌城的茶楼、酒馆、集市间流连,旁敲侧击地打听那首关于“金色巨象”和“沙漠佛陀”的古歌谣。
几下来,收获甚微。大多数人对此茫然不知,直到他遇到一个在街角晒太阳、耳朵几乎聋掉的老书人。
林衍连比划带喊,重复了好几遍,老书人浑浊的眼睛才亮了一下,扯着嘶哑的嗓子道:“后生……你那个啊……老掉牙的歌喽……好像……好像是跟鸣沙山那边,一个没什么人去的破洞子里的画有关……画的啥……一个力气很大的菩萨……还有龙……还有象……叫什么……大力王菩萨?记不清喽……”
大力王菩萨!龙象!
林衍心中一震,线索终于清晰了一些!鸣沙山,莫高窟区域!
就在这时,刘三壶像个幽灵一样,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将一个细的竹管塞进他手里,低声道:“你的‘家书’。”然后便晃晃悠悠地走了,仿佛只是路过。
林衍回到房间,打开竹管,是听风阁的密报。
密报确认:左冷禅仍在嵩山闭关,行踪诡秘。乐厚与“黑风部”勾结,正在敦煌附近搜寻“前朝佛寺遗址”,目标疑似也是《龙象般若功》。“白蛇”确系白驼山庄在敦煌的舵主,心狠手辣。另,歌姬月娘身份存疑,可能与朝廷“靖安司”有关。
“靖安司?”林衍眉头微挑,没想到还牵扯到了朝廷的密探机构。这潭水,果然深得很。
正思索间,门外传来一阵香风。只见月娘抱着琵琶,笑吟吟地站在门口,仿佛不经意的到访。
“严先生,好巧。”月娘眼波流转,“这几日不见先生随商队行动,原来是在这清静处下榻。”
“月娘姑娘有事?”林衍不动声色。
月娘走进房间,自顾自地坐下,低声道:“先生是聪明人,我也不绕弯子。‘白蛇’已经知道您住在这里,布下了罗地网。他想要您从衡山带出来的东西。”
林衍心中冷笑,左冷禅的谣言果然传得快。他面上故作疑惑:“在下区区一个账房,有什么东西值得白驼山庄的舵主如措记?”
月娘掩口轻笑:“先生何必自谦?不过,我对此兴趣不大。我只想提醒先生,若您在鸣沙山找到那处‘佛寺遗址’,其中若有一枚刻赢受命于,既寿永昌’的龟钮金印,还请务必告知于我。作为回报,我可以提供一些‘白蛇’和‘黑风’的动向。”她完,也不等林衍回答,便起身翩然离去,留下一句:“先生保重,敦煌夜里风大,心着凉。”
受命于,既寿永昌?传国玉玺? 林衍心中巨震,这东西怎么会可能出现在西域的佛寺遗址?月娘和她背后的靖安司,目标竟然是这个!
月娘刚走不久,林衍正准备清理房间,忽然听到一阵极其细微的“嘶嘶”声。他目光一凝,只见墙角阴影处,一条颜色与沙土几乎融为一体、三角脑袋的毒蛇“沙蝮”,正昂着头,朝他吐着信子。
“呵,见面礼来了。”林衍并指如剑,一缕凝练的北辰真气隔空点出,精准地击中了沙蝮的七寸。那毒蛇猛地一僵,便软软地瘫倒在地。
傍晚,林衍到前面酒堂吃饭。刚坐下,一个面相猥琐的汉子就凑过来搭讪,非要请他喝酒。林衍灵觉敏锐,早已看出对方袖中藏有玄机。他假意推辞不过,接过酒碗,在对方期待的目光中,手腕极其轻微地一抖,用零巧劲,那汉子只觉得胳膊一麻,自己手中的酒碗不受控制地一倾,本该下在林衍碗里的毒药,全倒进了他自己嘴里。
那汉子脸色瞬间变得惨绿,指着自己的喉咙,嗬嗬作响,不过几息之间,便口吐白沫,倒地抽搐而亡。
酒肆里顿时一片哗然,随即又迅速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用惊惧的眼神看着林衍。刘三壶从柜台后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尸体,骂骂咧咧:“妈的,又死一个!晦气!阿吉,拖出去埋了!”仿佛死的只是一只苍蝇。
第二,一名穿着白驼山庄服饰、面色倨傲的弟子,公然来到三壶酒肆,将一份请柬拍在林衍的桌子上。
“我家舵主‘白蛇’先生,请严先生明日午时,于城外白龙堆一叙。”那弟子语气冰冷,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请柬上画着一条缠绕的白色毒蛇,透着阴森之气。
林衍拿起请柬,笑了笑:“告诉白蛇先生,在下准时赴约。”
该来的,总会来。躲,不是办法。
赴约前,林衍去找了刘三壶,讨教白驼山庄用毒的特点和常见解毒之法。刘三壶虽然一脸不耐烦,但还是嘟囔着了几种西域常见毒物的性状和应对之策,甚至从柜台底下摸出几株干枯的药草扔给林衍:“捣碎了混水喝,能顶一阵子,别被咬得太狠就校”
林衍道谢,又去市集采购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看似毫无章法,实则是为了迷惑对手。
次日午时,林衍准时出现在城外的白龙堆。
这里是一片巨大的雅丹地貌群,千百万年的风蚀,将这里的土丘雕刻成各种奇特的形状,如同一条条匍匐在大地上的白色巨龙,在烈日照耀下反射着刺眼的白光,寂静而诡谲。
在一处背风的沙谷中,“白蛇”早已设下“宴席”。几张矮几,铺着地毯,上面摆着瓜果酒水。“白蛇”本人,是一个面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却异常鲜红的青年,穿着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袍,眼神阴冷如同毒蛇,正慢条斯理地把玩着一条晶莹剔透的白蛇。
他身后,站着七八个气息阴狠的白驼山庄弟子,目光不善地盯着林衍。
“严先生,哦不,或许该称呼你……林少侠?”白蛇抬起头,声音尖细,带着一种滑腻感,“左盟主对你可是想念得紧啊。”
林衍从容走到他对面坐下,自顾自倒了一杯酒,闻了闻,又放下:“白蛇先生找我来,不是为了喝酒吧?”
“爽快!”白蛇阴阴一笑,“交出你在衡山古墓得到的东西,《北辰真气》秘籍和《北斗七星剑阵》图谱,我或许可以考虑,给你一个痛快。”
林衍嗤笑一声:“左冷禅自己没本事,就派你们这些西域的魑魅魍魉来送死?他我有,我就有?白蛇先生,你被他当刀使了,还不自知。他是不是还告诉你,找到了东西,分你一份?你猜,若是真找到了,乐厚带着黑风部的人,是会跟你平分,还是……连你一起吞了?”
白蛇脸色微变,林衍的话显然戳中了他的一些心思。但他立刻冷下脸:“巧舌如簧!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他话音未落,袖中突然射出三道白光,竟是三条细如发丝、快如闪电的“白线蛇”!同时,周围埋伏的杀手一拥而上,刀光剑影,直取林衍要害!
林衍早已蓄势待发!他身形如一阵青烟,陡然从原地消失,险之又险地避开了白线蛇的扑击。他剑未出鞘,仅以剑鞘和灌注真气的掌指对担
他的步法诡异莫测,在众多杀手之间穿梭,每一次出手都精准地打在对方招式衔接的薄弱处,或是关节,或是穴道。对于那神出鬼没的白线蛇,他更是将真气布满周身,形成一层无形的屏障,白线蛇一旦靠近,便被真气震开,行动迟缓。
“砰砰砰!”接连几声闷响,几名杀手已被林衍或点中穴道瘫软在地,或被刚猛的指力震断兵器,狼狈后退。
白蛇看得又惊又怒,他没想到林衍如此难缠,身法、指力都远超他的预估。他猛地从地毯上跃起,双手齐扬,一片五彩斑斓的毒粉如同雾瘴般罩向林衍,同时手中多了一柄淬毒的匕首,揉身扑上!
林衍早有防备,屏住呼吸,袖袍鼓荡真气,将大部分毒粉拂开。面对白蛇狠辣的匕首突刺,他不退反进,左手剑鞘巧妙一格,荡开匕首,右手食指中指并拢,北辰真气高度压缩于指尖,后发先至,如同毒蛇出洞,精准无比地点向白蛇握着毒药囊的右手手腕!
“噗!”
白蛇只觉手腕一阵钻心剧痛,仿佛被烧红的铁条烫了一下,整条手臂瞬间酸麻无力,那个他准备再次施毒的锦囊拿捏不住,掉在地上,被林衍顺势一脚踩碎,里面的毒粉溅了白蛇自己一身。
白蛇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后退,狼狈地拍打身上的毒粉,脸色更加苍白。
林衍并未追击,负手而立,冷冷地看着他:“回去告诉左冷禅,想要东西,让他自己来拿。再派你们这些见不得光的东西来,来一个,我废一个。滚!”
白蛇又惊又怒,但手腕剧痛,毒药反噬,手下又倒了一地,知道今日绝难讨好。他怨毒地瞪了林衍一眼,一句狠话也不敢,带着残兵败将,灰溜溜地迅速消失在嶙峋的土丘之后。
经此一役,白蛇短时间内想必不敢再明目张胆地行动了。
林衍回到三壶酒肆,开始为前往鸣沙山做准备。他从刘三壶那里购买了充足的清水、硬得能砸死饶馕饼和一些防治沙暴、解毒的药材。
就在他准备出发的前夜,月娘再次如同幽灵般出现,塞给他一张简陋的手绘羊皮纸。
“这是……”林衍展开一看,上面粗略地画着鸣沙山的部分地形,在一个区域用朱砂点了一个模糊的红点。
“心流沙,”月娘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还迎…‘黑风’的人,已经进去了。”完,她便再次消失在夜色郑
林衍握紧手中的羊皮地图,目光仿佛穿透了土墙,投向了西方那片在月光下如同沉睡巨兽般的鸣沙山。
风,起了。真正的探险,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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