遁光落在翠螺岛流云商盟分号那处僻静侧门时,已是叶寒离开古藤林的第五日午后。
他依旧保持着收敛至结丹中期的气息,青衫磊落,神色如常。
门前的护卫早已认得这位持有客卿令牌的神秘前辈,不敢多问,恭敬地引他入内,直接带往吴清风主事所在的后院静室。
静室之中,吴清风正与副主事周通低声商谈着什么,面前摊开着一卷标注着许多记号的海图。
见到叶寒归来,两人皆是一愣,随即吴清风脸上露出笑容,起身相迎:
“叶客卿回来了?此行可还顺利?”
周通也连忙起身见礼,眼中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询。
叶寒离开不过月余,此时归来,气息似乎更加沉凝,不知在古藤林有何收获。
“有劳吴主事挂心,还算有些收获。”
叶寒还礼,在客座坐下,侍女奉上灵茶后悄然退下,周通则熟练地布下隔音禁制。
吴清风目光在叶寒身上扫过,笑容温和:
“叶客卿平安归来便好。古藤林那地方,近来颇不平静,老朽还正有些担心。”
他话语间带着关切,却也隐含打探之意。
叶寒端起茶盏,轻呷一口,神色平静:“确实遇到些麻烦,不过都已解决。倒是吴主事方才与周副主事所议,可是与碧波原近来局势有关?”
他直接将话题引向自己关心之处,同时留意着两人神色。
吴清风与周通对视一眼,吴清风轻轻叹了口气,神色略显凝重:
“不瞒叶客卿,碧波原的局势,近几日又有新的变化,而且……似乎与叶客卿可能有些关联。”
“哦?愿闻其详。”
吴清风指着面前的海图,沉声道:“首先是栖霞山那边。木灵气喷发的间隔越来越短,强度却在增加,前日更是引动了范围的地脉震动,喷薄出的青色霞光中,有人隐约看到了类似古建筑虚影一闪而逝。
如今,不仅青木宗、玄木岛加大了人手,药王宗、甚至几个以阵法闻名的中型门派也都派了人前去,驻扎在栖霞山外围的修士已超过百数,冲突摩擦时有发生,气氛十分紧张。”
叶寒默默听着,栖霞山的吸引力果然在增大,竞争将异常激烈。
周通接口道:“其次,是关于机阁。”
他顿了顿,看了叶寒一眼,才继续道:“约莫七八日前,机阁在碧波原各处的据点人员调动频繁,似乎在全力搜寻什么。更蹊跷的是,两日前,有机阁的巡察使持阁主令牌,前来我流云商盟翠螺岛分号,询问近期是否有身份不明、修为高深、尤其可能擅长星辰类功法或身法的结丹修士在附近活动。”
静室内的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
叶寒端着茶盏的手稳如磐石,抬眼看向周通,语气平淡:“哦?机阁如此大张旗鼓,所为何事?”
吴清风接过话头,声音压低了些:“据那位巡察使隐晦透露,他们有一位外事堂的陆姓执事,在古藤林附近执行任务时陨落,凶手身份不明,但疑似与星辰之力有关。他们正在追查凶手,并寻找一件可能被夺走的重要古物。”
他目光落在叶寒脸上,缓缓道,“老朽记得,叶客卿似乎对星辰之道,亦有所涉猎?”
话已到这个份上,吴清风显然已将机阁追查之事与叶寒联系了起来。
毕竟叶寒刚去古藤林,且云素衣曾暗示过叶寒与机阁可能存在旧怨。
叶寒放下茶盏,迎上吴清风审视的目光,坦然道:“不错。叶某在古藤林,确实遇到了机阁修士,发生了些冲突。一位姓陆的执事,确已陨落。”
他直言不讳,反而让吴清风和周通微微一怔。
吴清风眼中精光一闪:“那重要古物……”
“一件残破的皮质古图,如今在叶某手郑”叶寒语气依旧平静,“此图对叶某颇为重要,且是机阁修士先行动手抢夺他人之物,叶某不过是卷入其中,自保而已。”
他没有详细明残图的具体内容和价值,但点明了是机阁理亏在先,自己夺图有因。
吴清风捻着胡须,沉吟片刻,缓缓道:“叶客卿既然坦言,老朽也不绕弯子。机阁势大,尤其擅长推演追踪,他们既然锁定了星辰之力这个方向,又知晓陆姓执事最后出现于古藤林,迟早会查到更多线索。叶客卿在古藤林与青木宗弟子接触过,此事未必能瞒过机阁的耳目。”
他顿了顿,神色更加严肃:“还有一事,老朽需告知叶客卿。根据商盟暗线刚刚传回的消息,玄阴教的人,似乎也与机阁有所接触,方向正是碧波原。虽然不清楚他们具体谈了什么,但这两方若是因为某些共同目标联手,对叶客卿而言,将是极大的麻烦。”
玄阴教!叶寒眼神一凝。
鬼鸠上人一直对他志在必得,若与同样追寻星辰残图的机阁搅在一起,后果不堪设想。
这碧波原,果然已成漩涡中心。
“多谢吴主事告知这些紧要消息。”叶寒拱手,语气诚恳。
吴清风能将这些涉及机阁和玄阴教的情报告知他,已是担了不的干系,显然是将他真正视作了需要维护的客卿,而非单纯的交易对象。
“叶客卿客气了,你既是我流云商盟客卿,商盟自有维护之责。”
吴清风摆摆手,正色道:“只是如今形势复杂,叶客卿接下来有何打算?那栖霞山,恐怕已是龙潭虎穴,各方耳目众多。”
叶寒略一思索,道:“栖霞山还是要去的。乙木之精的线索不能放弃。不过,需更加心。叶某此番回来,一是想了解最新情况,二是想将手中一些用不上的材料出手,换取些符箓丹药,以备不时之需。另外……”
他看向吴清风,“商盟可有办法,暂时混淆或干扰机阁的追踪推演?代价方面,叶某可以承担。”
面对机阁这种擅长卜算的对手,被动隐藏并非长久之计,必须主动采取一些反制措施。
吴清风闻言,沉吟道:“干扰机阁的推演……难度极大。机阁的机术独步下,寻常的扰乱机、遮蔽气息的宝物或阵法,在他们面前效果有限。不过……”
他眼中闪过一丝思索,“我流云商盟早年曾收购过一批得自某处上古遗迹的隐神泥,此泥据有遮掩机、混淆命数之奇效,只是每次使用需以精血混合特定法诀祭炼,且持续时间不长,最多不过月余便会失效。库中应该还有少许存货。”
“隐神泥?”叶寒心中一动。
此物他曾在古籍中见过提及,确是上古流传的稀罕之物,没想到流云商盟竟有收藏。
“此物正合用,不知可否换取?”
“若是旁人,此物非卖。但叶客卿需要,老朽可做主匀出两份。”
吴清风爽快道:“至于叶客卿要出手的材料和购置的物资,可一并交给周通处理,按内部最优价格结算便是。”
“如此,便多谢吴主事了。”
叶寒再次道谢,随即从储物袋中取出四个玉盒,以及一些从过往敌人身上得来、自己用不上或辨识不出的杂项材料、法器,交给了周通。
同时也列出了自己需要采购的物资清单,主要是高阶遁符、疗伤解毒丹药、破阵符箓以及几样布置临时防御阵法所需的材料。
周通接过,仔细清点记录后,便躬身退下,前去办理。
静室中只剩下叶寒与吴清风两人。
吴清风看着叶寒,忽然道:“叶客卿,栖霞山虽热,却未必是乙木之精唯一的可能所在。老朽近日翻阅一些古老卷宗,发现另一处地方,或许也值得留意。”
“请讲。”叶寒精神一振。
“碧波原极东,靠近与千棘林交界的一片海域,有一处名为木魈峡的险地。那里终年被一种诡异的迷木瘴笼罩,神识难入,环境险恶至极,罕有修士踏足。但古老记载中,曾提及那木魈峡深处,或有通灵木脉存在,能自行汇聚乙木精华。
只是年代久远,记载模糊,且那地方靠近千棘林,如今又被那些凶悍的外海修士活动,危险程度恐怕更在栖霞山之上。”
吴清风缓缓道,提供了一条新的、更为隐秘也更为危险的线索。
叶寒将“木魈峡”这个名字记下。
这或许是一条备用之路,若栖霞山之行无功而返或风险实在过高,簇或可一探。
不久,周通返回,带来了叶寒所需的全部物资,以及两个密封的、贴着重重符箓的黑色罐,里面便是“隐神泥”。
交易顺利完成,叶寒的身家又充实了不少,也拿到了关键的扰敌之物。
他没有在分号多做停留的打算。
向吴清风和周通再次道谢后,便悄然离开了流云商盟分号,直接出了螺屿坊市,在岛屿另一侧寻了处隐蔽山林,开辟了一个简易洞府。
他需要先祭炼“隐神泥”,并重新规划前往栖霞山的路线和方式。
机阁的威胁如同悬顶之剑,他必须更加谨慎,行踪要更加飘忽。
山林寂静,洞府初成。
叶寒盘膝而坐,面前摆着那两个黑色罐。
他目光沉静,开始按照吴清风告知的法诀,逼出一滴精血,准备祭炼这来自上古的奇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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