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直起身，依旧垂着眼：“县主笑了。民女愚钝，只是殿下吩咐整理些许文书，侥幸未出大错，蒙殿下不弃，带入宫中以备咨问，并非……”
“文书？”她猛地打断我，声音陡然拔高，尖利起来，“什么样的文书，需要你一个女子抱入金銮殿？又是什么样的‘咨问’，需要你跪在御前回话？！林晚，你当本县主是傻子吗？！”
她一步逼到我面前，浓郁的香气混合着怒火扑面而来：“你究竟用了什么狐媚手段蛊惑了太子哥哥？嗯？是仗着有几分歪才，还是学了那些下作娼寄邀宠之术？！！”
她的指甲几乎要戳到我的脸上。
我后退半步，避开她的指尖，心脏在胸腔里撞得生疼，但一股被逼到绝境的冷意反而让我迅速镇定下来。
不能慌。绝不能在她面前露怯。
“县主息怒。”我声音依旧尽量保持平稳，甚至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惶恐，“民女不敢欺瞒县主。民女确实只因略通些整理账目的笨法子，殿下觉得或许能有助于厘清江淮积弊，才命民女随校御前回话，陛下垂询的亦是账目细节，民女战战兢兢，据实以告，不敢有半句虚言。至于其他，民女万万不敢，亦从未想过。”
我将她最在意的“狐媚”、“蛊惑”直接点破并否认，将一切归咎于枯燥的“账目”和“笨法子”，试图熄灭她的妒火。
然而，荣安县主眼中的冰霜并未融化，反而更添了一层阴鸷。
“笨法子？据实以告？”她冷笑，语气怨毒，“好一个‘笨法子’！好一个‘据实以告’！你可知就因为你那点‘笨法子’，你那‘据实’，朝堂上掀起了多大风浪？多少官员寝食难安？连我外祖家都……”
她猛地收住话头，像是意识到失言，但眼中的恨意却汹涌而出，几乎要将我吞噬：“你一个贱婢，蝼蚁般的东西，也配搅弄风云？也配站在太子哥哥身边？你知不知道你碍了多少饶眼？！”
她的话证实了我的猜测。江淮案牵扯极广，甚至可能波及到了她背后的家族势力。我成了那根导火索，自然也成了她恨之入骨的靶子。
“民女只是奉命行事，从无搅弄风云之心。”我重复道，姿态放得极低，脊背却绷得笔直。
“奉命行事？”她像是听到了大的笑话，笑声尖厉，“好，好一个奉命行事！本县主今日便看看，你这‘奉命行事’的骨头，到底有多硬！”
她目光猛地扫向我的厢房内，越过我的肩膀，死死盯在我那张堆满文书卷宗的桌案上。
那上面，除了各类账册，还有我正在绘制的、用来分析各方势力关联的网状草图，以及几份刚刚送来的、关于案涉人员家产抄没的初步清单。
她的瞳孔骤然一缩。
虽然她未必完全看懂那些符号图表，但“抄没”、“家产”等字眼，以及那些清晰的箭头指向，足以让她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
“那些是什么？！”她厉声质问，抬脚就要往我房里闯。
“县主！”我侧身一步，下意识地挡在了门口，声音也冷了下来，“此念下交办的公务重地，涉及朝廷机密，未经殿下允许，任何人不得入内！”
情急之下，我不得不搬出萧玄曜和“朝廷机密”来压她。
荣安县主的脚步猛地顿住，脸色瞬间变得铁青难看无比。她显然没料到我一介“贱婢”竟敢直接阻拦她。
“你敢拦我？！”她气得浑身发抖，扬手就朝我脸上掴来！
疾风扑面！
那一瞬间，我几乎能预见到巴掌落在脸上的脆响和火辣辣的疼痛。
但身体却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我猛地抬起手臂，精准地格挡住了她挥下来的手腕！
“啪！”的一声，手腕相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我挡下了？！
我和荣安县主同时都愣住了。
她显然没想到我竟敢反抗，杏眼圆睁，满是难以置信的震惊和暴怒。
而我，也为自己这近乎本能的、迅捷的反应吃了一惊。是这具身体残留的记忆？还是连日来的高压环境逼出的潜能？
“你……你这贱人！竟敢……”荣安县主反应过来，羞愤交加，另一只手又要挥来。
“县主！”我死死架着她的手腕，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冷硬，“您这一巴掌下来，民女自是承受不起。但动静闹大，惊动令下，或是传了出去……县主擅闯公务重地、殴打经办女官、干涉朝廷要案……这些罪名，不知县主是否承受得起？”
我的话像冰水，瞬间浇熄了她的气焰。
她当然承受不起。尤其是在这个风口浪尖，她的家族可能正被卷入漩涡的时候。殴打太子指派的人员、干涉江淮案，这无疑是授人以柄。
她的脸色由青转白，嘴唇哆嗦着，眼神里的怒火被一丝慌乱和忌惮取代。她死死地瞪着我，像是要将我剥皮拆骨。
我们僵持在门口，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硝烟。
最终，她猛地甩开我的手，力道之大让我踉跄了一下。
“好……好得很！”她咬牙切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林晚，本县主记住你了！你以为攀上了太子哥哥就能一步登？做梦！咱们……走着瞧！”
她扔下这句恶毒的威胁，猛地转身，绯红的裙摆划过一个愤怒决绝的弧度，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院。
我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暮色里，紧绷的神经才骤然松弛下来，后背瞬间被冷汗湿透，扶着门框才勉强站稳。
手臂被她抓握和格挡的地方，隐隐作痛。
心跳如擂鼓，久久无法平息。
这一次，是彻底撕破脸了。
她不会善罢甘休。
“姑娘？”守在院门外的侍女这才怯生生地探出头，脸上满是惊恐，“您……您没事吧？”
我摇摇头，声音有些发虚：“没事。今日之事，不要对外人提起。”
“奴婢明白，奴婢明白。”侍女连连点头，脸色依旧苍白。
我转身回到房内，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一牵看着满桌的卷宗，方才那惊险的一幕幕仍在眼前晃动。
荣安县主的威胁，像悬在头顶的利剑。而她最后那怨毒的眼神，分明写着——她动不了太子，还动不了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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