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工院遇袭,已过去近一月。
廷尉、卫尉、黑冰台的联合调查,表面上雷声大,进展却如同陷入泥沼。
三名死去的刺客身上线索看似不少,但每一条追查下去,都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
锻纹独特的兵器?将作监几位老工匠辨认后,含糊其辞,只“似有前朝赵国边军旧械风格”、“或为私人匠坊仿制”,再问具体,便推年深日久,记不清了。
追查可能流通此类兵器的地下渠道,却发现几处可疑的黑市据点,早在袭击前数日便已人去楼空,清理得干干净净。
剧毒“鸩羽红”?太医署精通毒理的药师确认,此毒配制极难,需数种罕见药材,多产于南郡、巴蜀深山。
但追查近半年各地药材流动记录,却未发现大规模、异常的此类药材采购。
少量流入市场的,也早已被不明身份的人以高价收走,踪迹难寻。
伤药中的辽东止血草?同样,合法渠道记录寥寥,私下交易更是无从查起。
刺客的衣物是常见的粗麻布,鞋底泥土经勘验,混杂了咸阳附近及关中多处常见的土质,无法精确定位。
行动阵型训练有素,但俘虏皆死,无人可问。
明面上的线索,似乎都断了。
朝中开始有零星议论,工院树大招风,或许得罪了江湖亡命,或是六国余孽报复,查无可查,不如加强戒备,就此了事。
但赢阴嫚不信。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绝非寻常江湖仇杀或余孽报复。
这是一场精心策划、多方协同、目标明确的政经谋杀!对方能量极大,手脚极其干净。
明路不通,她便走暗路。
兰台石室的灯火,常常亮至深夜。
阿棠和阿蘅带着几名绝对可靠的心腹宫女,埋首于浩如烟海的卷宗之郑
这些卷宗,有各地郡县每年上报的户口、田亩、赋税、刑狱摘要;有少府、将作监、太仆等衙门的部分陈年档案副本;甚至还有一些前朝遗留的、关于各地豪族势力分布的零星记载。
她们的目标明确:寻找与“盐铁”、“冶铸”、“百工”利益密切相关,且近年来可能有重大损失或受到工院新法冲击的家族。
尤其是那些在地方上根基深厚、与朝中势力有勾连的豪强。
这项工作繁琐至极,如同大海捞针。
但赢阴嫚有她的方法。她让阿棠通过特殊渠道,秘密拿到了咸阳城内几家最大柜坊近一年来部分“异常”大额资金流动的模糊记录。
再将这些信息,与卷宗中各地豪商的产业分布、朝廷近年的政策变动相互对照印证。
同时,她让阿蘅留意宫中动向,尤其是那几个被怀疑收受贿赂的中常侍及其关联宦官、宫女的异常举动。
虽然对方极其谨慎,但狐狸总会露出尾巴。
功夫不负有心人。
经过近一月的抽丝剥茧,几条若隐若现的线索,渐渐浮出水面,并且不约而同地,指向了同一个方向——河东郡,安邑,柳氏。
其一,资金流向。
虽然“通宝”、“丰裕”的账目做得衣无缝,但阿棠从一位因赌债被拿住把柄的柜坊管事口中,偶然得知一条信息:去年秋冬之际,曾有几笔来自河东郡的巨款,通过多重复杂手段流入柜坊,然后又分散流向多个方向,其中包括几笔最终疑似流向某些“特殊”人物。
金额、时间,与赢阴嫚之前所得密报职重金贿赂”的情节有吻合之处。
其二,产业关联。
柳氏,乃河东郡望族,其本家在安邑,但产业遍布河东、太原、乃至部分关中地区。
其家族以盐铁起家,在河东拥有多处私矿和冶铁工坊,更把持着当地相当一部分的食盐运输与销售。
卷宗记载,柳氏与朝中部分官员素有往来,联姻不断。
而近年来,朝廷加强对盐铁的控制,工院新式冶铁法又大幅降低了官营铁器的成本和提升了质量,对柳氏这类依赖传统冶铁技术和地方垄断的豪强,冲击不言而喻。
其三,人员往来。
阿蘅那边也有发现。那个中常侍郭开,其宫外一个“远房侄子”,近日突然在河东郡购置了一处不的田庄,钱款来源不明。
而就在工院遇袭前数日,郭开曾以“为太妃祈福”为名,出宫半日,行踪诡秘。
虽无法证实其与柳氏直接接触,但时间点太过巧合。
其四,江湖风声。
赢阴嫚通过特殊渠道,从黑冰台外围一些不太受重视的“线人”那里,听到一些模糊的市井流言。
近几个月,河东那边不太平,有几股原本不成气候的亡命徒,突然阔绰起来,添置了精良兵甲,行事也更加隐秘。
还有人传言,柳家似乎在暗中招募、蓄养一些“有本事”的江湖人,美其名曰“护院”,但行迹诡秘。
所有的线索,都像一根根丝线,隐约飘向河东柳氏这个结点。
但,也仅仅是“指向”。
缺乏一锤定音的铁证。
柳氏行事老辣,所有可能留下把柄的环节,似乎都做了切割和掩饰。
贿赂宦官?资金经过多次周转,难以追踪到柳氏本家。
购买凶器毒药?通过地下黑市,且黑市据点已毁。
招募死士?完全可以通过代理人,甚至假借“剿匪”、“雇工”之名。
没有直接证据,仅凭这些间接线索和推测,根本无法动柳氏分毫。
柳氏在河东根深蒂固,朝中亦有奥援,贸然发难,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赢阴嫚将汇总的线索,写成一份极其简略、只有她自己能看懂的密记,然后亲自去了一趟工院。
她将这份密记,以及自己的分析和顾虑,毫无保留地告知了伤势已大有好转、可以下地缓慢行走的王萱,以及秦风。
“河东柳氏……”
秦风看着那寥寥数语的密记,眼神冰冷,“果然是他们,我早该想到。工院的冶铁新法,断了他们最大的财路。他们这是要杀人夺技,永绝后患。”
王萱倚在榻上,左臂仍用绷带吊在胸前,但眼神已恢复了往日的锐利:“证据不足,难以定罪。柳氏在朝中必然有人,若我们拿不出铁证,反而会被倒打一耙,我们诬陷良善,打击异己。”
赢阴嫚点头:“正是如此。柳氏如同泥鳅,滑不留手。我们缺少一个……让他们自己跳出来的机会。一个他们无法拒绝,又必然会留下破绽的诱饵。”
“诱饵……”秦风沉吟,手指无意识地在案上敲击。
忽然,他眼中精光一闪,抬起头,看向赢阴嫚和王萱。
“你们,如果柳氏知道,工院最新研制的、足以让冶铁效率和品质再上一个台阶的‘百炼钢’核心配方与工艺,因为某种原因,需要秘密转移出咸阳,送往一个‘更安全’或‘更合适’的地方进行试产……他们会不动心吗?”
赢阴嫚和王萱同时一怔,随即,眼中都亮了起来。
“院主的意思是……请君入瓮?”王萱呼吸微促。
“不错。”
秦风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柳氏最想要什么?无非是挽回他们在冶铁上的优势,甚至独占新技术,重新掌控利益。
‘百炼钢’的诱惑,他们绝对无法抗拒。
如果我们故意泄露这个‘秘密转移’的消息,再安排一场看似周密的‘护送’,实际上却是罗地网……柳氏只要敢伸手,就必然留下无法抵赖的罪证!
甚至,可以顺着他们伸出的手,把他们背后的朝中庇护者,也一起揪出来!”
赢阴嫚仔细思索着这个计划的可行性,眼中异彩连连:“此计甚妙!但需极其周密。
‘泄露’消息的渠道要自然,不能引起怀疑。
‘护送’的阵容要看起来足够真实,又要在我们掌控之郑
伏击的地点、时机,更要万无一失。而且,必须一击即中,不能给他们任何反应和销毁证据的机会。”
“此事,需从长计议,更需……绝对可靠之人执校”
王萱接口,目光灼灼地看向秦风,“院主,属下伤势已无大碍,此次行动,请让属下参与!柳氏伤我同袍,毁我院基,此仇必报!而且,属下对军中布防、刺客路数熟悉,或可有所帮助。”
秦风看着她眼中燃烧的战意和坚持,知道拦不住她。
而且,王萱的能力,他绝对信任。
“好。”
秦风最终点头,“但你必须答应我,此次只坐镇指挥,不可亲身犯险。你的左臂,还需将养。”
王萱嘴唇动了动,想什么,但在秦风不容置疑的目光下,终究还是点零头:“属下……遵命。”
赢阴嫚看着二人默契的互动,心中那点微涩早已被即将展开反击的兴奋与期待取代。
“此事,我会尽力从宫中配合,留意相关热的动向。另外,伏击人手,除了工院护卫和墨家子弟,或可……秘密联络蒙毅郎中令。他掌宫中郎卫,忠诚可靠,且对陛下忠心耿耿,若有他暗中协助,把握更大。”
秦风与王萱对视一眼,皆缓缓点头。
一张精心编织的、以“百炼钢”为饵的反击大网,开始在这间飘着药香的厢房里,悄然构划。
猎物已露踪迹。
猎手,也已张弓搭箭。
只待那致命一击的时刻,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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