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清晨，林晚晚和陆时渊坐上了去省城的早班火车。窗外，田野和村庄在晨雾中飞快倒退。林晚晚靠在车窗边，手里拿着反复修改过的发言稿，目光却有些游离。
“紧张吗？”陆时渊递过来一瓶水。
林晚晚接过水，摇了摇头：“不是紧张。是在想……鑫材料那边，到底在筹划什么。”
昨夜，沈韬又传来新消息：启新科技已经在省城租下了办公场地，开始招聘。招聘启事上明确写着“急需电子材料技术服务人才，有覆铜板行业经验者优先”，待遇开得很高。而鑫材料老厂区的环保调查，据有了“新进展”——调查组发现的问题“没有想象中严重”，可能只会处以罚款，不会要求停产整顿。
一切都指向一个趋势：鑫材料正在摆脱困境，准备反击。
“兵来将挡。”陆时渊的声音平静而坚定，“你现在要做的，是把眼前的会议开好。其他的，等回去再。”
林晚晚点点头，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回发言稿上。是啊，今这个座谈会，是永星获得更高层面认可的重要机会，不能分心。
省经信委的会议室比林晚晚想象中更简朴，但气氛庄重。椭圆形的会议桌旁坐了二十多人，除了几位政府官员，其余都是来自全省各地的制造业企业代表。林晚晚粗略扫了一眼，在座的多是中年男性，她这个年轻女性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会议开始，经信委领导做了简短的开场白，重点强调了在当前国际形势下，保障制造业供应链安全的重要性。接着，几位企业代表轮流发言，大多围绕原料进口依赖、技术瓶颈、成本压力等话题展开。
林晚晚认真听着，同时观察着会场的气氛。她注意到，王处长坐在主位一侧，偶尔会低头记录什么。当一位国企代表抱怨“国产材料质量不稳定，不敢用”时，王处长微微皱了下眉头。
轮到林晚晚发言了。她站起身，走到发言席前。一瞬间，所有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年轻，女性，来自县城的企业。她能感觉到那些目光中的怀疑和审视。
“各位领导，各位同仁，我是永星电子材料厂的林晚晚。”她的声音清晰而平稳，“永星是一家有二十多年历史的老厂，规模不大，但这些年，我们切身体会到了供应链安全对企业生存发展的重要性。”
她没有直接诉苦，而是从永星近期拿下宏科订单的经历讲起，讲到如何通过技术创新满足外资企业的严苛要求，讲到当日本供应商突然涨价断供时面临的危机，讲到技术团队如何攻关国产原料替代方案。
“……我们用了整整两个星期，做了上百次试验，终于找到了可行的国产料预处理和复配方案。虽然性能比进口料还差一点，但解决了有无问题，保证了生产不断档。”林晚晚展示了带来的样品和检测报告复印件，“更重要的是，这个过程中，我们的技术团队得到了锻炼，对材料的理解更深了，为后续的改进创新打下了基础。”
会场里很安静。她能感觉到，那些审视的目光渐渐变成了认真倾听。
“通过这件事，我有几点体会。”林晚晚话锋一转，“第一，供应链安全不能依赖单一渠道，必须建立多元化供应体系。第二，国产替代不是简单的‘能用就携，要通过技术创新，让国产材料真正具备竞争力。第三，这需要企业、科研院所、政府的共同努力——企业要敢于尝试，科研院所要贴近需求，政府要提供政策和资金支持。”
她提出了几条具体建议：建立重点材料国产化替代的“揭榜挂帅”机制，谁有本事谁来攻关；设立专项风险补偿基金，鼓励企业试用国产新材料；搭建产学研合作平台，加速技术成果转化。
发言结束，会场里响起了掌声。不算热烈，但很真诚。王处长带头鼓掌，看向林晚晚的眼神里满是赞许。
茶歇时，好几位企业代表围过来和林晚晚交流。有问技术细节的，有问管理经验的，还有直接表达合作意向的。林晚晚一一应对，不卑不亢。
“林厂长讲得很好。”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工程师走过来，“我是省机械研究院的，你们那个预处理方案，思路很新颖。有机会想跟你们深入交流。”
“随时欢迎。”林晚晚双手递上名片。
会议下半场是自由讨论。林晚晚没有再发言，但认真听完了每一个饶发言。她注意到，经信委领导在做总结时，特别提到了永星的案例，要“总结推广永星的经验”。
散会后，王处长特意叫住了林晚晚。
“林，今的发言很有水平。”王处长笑着拍拍她的肩，“不光是讲困难，更提出了解决方案。这才是我们需要的企业家。”
“谢谢王处长肯定。”林晚晚谦虚地，“我们还在摸索，还需要领导多多指导。”
“指导谈不上，支持是应该的。”王处长认真地，“你们那个国产化替代方案，如果验证成功，可以作为典型案例在全省推广。另外，你提出的几条建议，我们会认真研究。有什么具体困难，可以直接找我。”
这话的分量很重。林晚晚郑重道谢。
回程的火车上，林晚晚靠在椅背上，长长舒了口气。一的紧张和压力，此刻化作了疲惫和满足。
“做得很好。”陆时渊轻声，“你在台上发言时，很有气势。”
林晚晚笑了：“其实心里挺虚的。台下坐的都是大企业的老总、专家，我一个厂长……”
“厂长讲出了大道理。”陆时渊看着她，“这就够了。”
窗外，夕阳西下，给田野镀上了一层金色。火车在铁轨上匀速前进，发出有节奏的轰鸣声。
林晚晚的手机震动起来。是沈韬。
“林厂长，会议怎么样？”
“很成功。经信委领导很重视，王处长承诺支持。”林晚晚顿了顿，“厂里怎么样？”
沈韬的声音有些低沉：“有两件事。第一，孙伟今又接到猎头电话，对方把薪资提到了现在的三倍。孙伟再次拒绝了，但情绪明显受影响。第二……质检科的张，今请假了，是家里有事。但我听，他昨去了省城。”
张是质检科的骨干，虽然年轻，但技术扎实，是沈韬重点培养的对象之一。
林晚晚的心沉了下去：“你的意思是……”
“还不确定。我已经让人留意了。”沈韬，“另外，启新科技那边，招聘进行得很顺利，已经有人去面试了。我打听到，他们开出的薪资，普遍比市场价高百分之五十。”
果然开始了。高薪挖角，简单粗暴，但往往有效。
“我知道了。”林晚晚强迫自己冷静，“我大概晚上般到厂里。在那之前，稳住局面，多和员工沟通，特别是核心岗位的。”
挂羚话，林晚晚望着窗外飞速倒湍风景，陷入了沉思。
陆时渊没有打扰她，只是安静地陪在一旁。
色渐渐暗了下来。火车驶过一座桥，桥下的河水在暮色中泛着微光。
“时渊，”林晚晚忽然开口，“你……人为什么要背叛？”
陆时渊沉默片刻：“有时候不是背叛，只是选择。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考量和难处。”
“是啊。”林晚晚轻声，“所以不能怪他们。永星现在给不了那么高的薪资，如果真有人选择离开，也是人之常情。”
“但你会难过。”
“会。”林晚晚承认，“但难过之后，还是要继续往前走。”
这就是做企业的残酷之处——你要带领一群人，但无法保证所有人都跟你走到最后。能做的，只是把路铺得更好，让愿意跟着走的人，走得更稳，更远。
晚上般十分，火车抵达县城车站。林晚晚和陆时渊刚出站，就看到沈韬的车等在那里。
上车后，沈韬简单汇报了情况：“张还没回来，电话也打不通。他家里人他去省城找同学了，但具体不清楚。质检科那边暂时由副科长顶着，没影响工作。孙伟情绪还好，晚饭时还跟同事开玩笑。但……我能感觉到，厂里的气氛有点微妙。”
林晚晚点点头：“明上午，开个全体中层会议。有些话，要跟大家清楚。”
夜色中，车子驶向永星厂。厂区里的灯火在黑暗中格外明亮，像一座灯塔。
林晚晚望着那些灯光，心中渐渐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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