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点，“精仪面板厂”那间略显杂乱但机器轰鸣的车间里，孙伟正弯着腰，和一位五十多岁、脸上布满岁月和油渍沟壑的老师傅，一起围在一台老式的半自动丝网印刷机旁。机器刚刚停机，空气中还弥漫着未散的油墨和溶剂气味。旁边的工作台上，整齐地摆放着几块刚刚印好、墨迹未干的金属标牌。
孙伟手里拿着一个笔记本和一支笔，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老师傅刚才操作时提到的几个“不舒服”的地方——网版定位总觉得差一丝，刮刀压力调起来费劲，还有每次换不同厚度的基板，都要重新摸索好久参数。
“王师傅，您看这里，”孙伟指着机器上一个简易的定位夹具，“我们那个c+方案的胶水，因为流动性稍微优化过，对网版和承印台的平行度要求其实可以放宽一点。您不用每次都调得那么精准，只要在这个范围内，”他用手指比划了一个大概的区间，“都能印好，而且干得快。”
王师傅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旁边那几块用新胶水印出来的样品。样品上的公司Logo线条清晰，边缘整齐，确实比他们之前用普通胶水印出来的要“精神”不少，而且从刮胶到可以拿起来检查，时间明显短了一截。
“真的？那我试试？”王师傅还是有些不确定，这年轻人的跟他几十年的经验有点不一样。
“您试，我看着。”孙伟鼓励道，同时从工具包里拿出一个便携式的水平仪和一块标准厚度块，“我先帮您把承印台大概调平，然后您用这个厚度块做基准，设定刮刀初始压力。以后换不同厚度的板子，就在这个基准上加加减减，比您凭感觉摸要准，也快。”
他一边，一边动作麻利地开始操作。这些步骤，都是沈韬事先跟他反复演练、并结合王老板之前提到的生产痛点设计好的“服务包”内容。不是单纯卖胶水，而是提供一套简化、可复制、能快速上手的工艺解决方案。
王师傅在旁边看着，起初还有些不以为然，但随着孙伟几个简单的调整，机器重新启动，印出来的下一块标牌，效果果然更稳定了，边缘的清晰度甚至比刚才那几块样品还要好一点。而且，孙伟那个“基准加减法”的思路，听起来确实比他凭经验瞎摸要靠谱省事。
“嘿，你子，有点门道啊。”王师傅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拍了拍孙伟的肩膀，“你们这个胶水，是有点不一样。配你这套搞法，还真省事不少。”
孙伟心里松了口气，也跟着笑了：“王师傅，这都是我们根据您这边的情况专门优化的。胶水性能是一方面，怎么用好它，也很关键。我们沈工了，我们的目标不是卖完胶水就走人，是要帮客户真正把效率提上去，把钱省下来。”
“沈工？就是那个戴眼镜、话一板一眼的？”王师傅问。
“对，沈韬先生，我们衍生应用项目的负责人，技术特别厉害。”孙伟自豪地。
“嗯，是个人才。”王师傅点点头，又看了一眼机器，“行了，这法子我记下了。你回去跟你们林厂长，这第一批五十公斤胶水，我们要了。价格就按你们的来。要是用着真顺手，后面还有的谈！”
首单，正式敲定！虽然不是惊动地的大单，但这是永星技术衍生应用在真实市场上获得的第一份认可，第一笔实实在在的、超出样品范畴的订单！孙伟强忍着内心的激动，连忙道谢，并保证会做好后续的技术支持。
中午，孙伟带着这个好消息和满身的油墨味，回到了永星厂。他没有直接去邀功，而是先找到了沈韬，详细汇报了在“精仪”的整个过程，包括王师傅的反馈、工艺调整的具体效果、以及对方后续的合作意向。
沈韬认真地听着，偶尔在笔记本上记下一两笔，脸上依旧是那副平静无波的表情，但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满意的光芒。
“做得很好，孙伟。”沈韬合上笔记本，“你抓住了关键：不是推销产品，而是解决问题。现场服务的效果，比任何宣传资料都有服力。这份记录整理好，连同订单确认信息，下午一并报给林厂长。另外，王师傅提到的几个关于机器的问题，虽然不属于我们的服务范围，但你记录下来是对的。这些都是宝贵的客户一手信息，有助于我们理解更广泛的市场痛点。”
孙伟连连点头，感觉这次出去一趟，学到的东西比在厂里待一个月还多。
下午，当林晚晚同时看到沈韬提交的、关于首单敲定的正式报告和孙伟那份详尽的现场服务记录时，多日来紧绷的脸上，终于绽放出一个真切而明亮的笑容。
“太好了！”她放下报告，看向坐在对面的沈韬和一旁略显紧张的孙伟，“这不仅仅是五十公斤胶水的订单，这是我们技术落地能力的证明，是我们新业务模式可行性的验证！沈先生，孙伟，你们功不可没！”
沈韬推了推眼镜：“是团队协作的结果。秦工和苏师傅优化了配方，孙伟执行到位，王老板给了机会。”他把功劳分摊得很开，“不过，林厂长，方总要求的‘第二家、第三家’，我们需要立刻提上日程。孙伟这次积累的经验非常宝贵，可以复制。我建议，立刻从之前筛选出的潜在客户名单里，再选择两家类型相近、痛点明确的企业，由孙伟带着优化后的方案和这次的成功案例，主动上门接触。”
林晚晚毫不犹豫地同意了：“好！就按沈先生的办。孙伟，你准备一下，明开始跑另外两家。注意，每家情况不同，要灵活，但核心思路不变——帮他们解决问题。”
“是！林厂长！”孙伟挺起胸膛，充满了干劲。
就在这时，财务科长敲门进来，脸上带着喜色：“林厂长，方总那边追加的五万借款，到共管账户了！”
资金及时雨！虽然金额不大，但对于捉襟见肘的现金流来，无疑是雪中送炭。林晚晚立刻指示：“先支付‘友诚化工’的剩余一半旧款，履行承诺。剩下的，预留一部分作为‘精仪’订单的原材料采购款，其余的作为应急储备。每一笔支出，都要有明细，沈先生这边同步审核。”
“明白！”财务科长应声而去。
好消息似乎接踵而至。傍晚时分，秦工那边也传来消息：更换新轴承并优化参数后的设备，经过一整的高速高负荷测试，运行极其平稳，各项指标甚至优于修复前的理论值。宏科样品的生产速度和质量稳定性都上了一个台阶，按此进度，提前完成五百片交付任务已成定局。
主攻方向，高歌猛进；侧翼防御（法律），暂时稳固；纵深发展（市场与资本），初现曙光。
林晚晚站在办公室窗前，看着夕阳下笼罩在金色光芒里的厂区，心中充满了许久未有的、扎实的希望福陆时渊拄着拐杖，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边，和她并肩而立。
“看来，你的部队打了一个漂亮的配合战。”陆时渊的声音里带着赞许。
“是大家的努力。”林晚晚轻声，目光柔和地看向他，“还有你……帮我看清了全局，稳住了后方。”
陆时渊侧头看了她一眼，没什么，只是伸出手，轻轻握了握她有些冰凉的手指。
然而，就在这片初现的祥和气氛中，林晚晚办公桌上的电话，再次急促地响了起来。是门卫老张。
“林厂长，外面来了两个人，是区里环保局的，要找负责人了解点情况。”
环保局？
林晚晚的心猛地一沉。沈韬早上提醒的“另一手”，这么快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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