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王经理的正面冲突，像一颗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炸开，余波迅速在永星厂内扩散。微妙的气氛变化，连车间里最埋头干活的老师傅都能嗅到一丝不寻常。
技术攻关组因ESS的成功和林晚晚的强力支持，士气空前高涨，加班加点，进度肉眼可见地推进。然而，其他部门则显得有些人心浮动。财务部的人进出更加频繁，面色凝重；销售部那边，老陈汇报又有两家本地客户以“项目调整”为由，推迟了看样计划；甚至行政后勤，也传出些窃窃私语，关于“厂子到底能不能挺过去”、“林厂长是不是太年轻气盛”之类的议论。
林晚晚对此心知肚明，但并不急于弹压。她深知，在绝对的结果出来之前，任何口头上的安抚或强制都是苍白的。她将全部精力投入到了最核心的事务上。
替代材料终于在第三下午，通过沈研究员学生的特殊渠道，加急送达永星厂。数量果然稀少，只够完成四批关键实验。林晚晚亲自签收，直接送往由赵师傅和林建国共同监管的、临时划出的绝密实验区。
“赵师傅，建国哥，材料宝贵，实验目的必须明确。”林晚晚看着那几罐昂贵的粉末和浆料，神色严肃，“集中验证我们推测的那两种导致失效的材料界面微观缺陷修补方案。同时，同步进行ESS极限验证。我要在四十八时内，看到明确的优化方向，哪怕只是理论上的确认！”
“明白！”赵师傅心翼翼地接过材料，眼神如同对待稀世珍宝，“林厂长放心，我们就是不吃不睡，也把路子蹚出来！”
林建国也重重点头，眼中是破釜沉舟的决心。
资金方面，林建国的那位银行师兄终于传来了更确切的消息：深交所“可转换企业债券”试点已进入最后论证阶段，预计下月初会向部分选定的潜在企业发送征询意向函。筛选标准极为严格，除了基本的企业资质和财务健康（允许短期困境）外，最看重的是“技术创新性”、“市场前景”和“管理团队能力”。
“师兄，这相当于一次范围的‘选拔赛’。”林建国压低声音向林晚晚汇报，“能被选中进入征询名单，本身就是一种信用背书，后续哪怕不发行债券，也可能获得银行方面的关注甚至倾斜。但竞争肯定激烈，听市里几家搞生物技术、新材料的公司都在活动。”
这消息让林晚晚精神一振。机会窗口比她预想的还要，但价值也更高。这不仅仅是融资渠道，更是一张可能的“护身符”和“信用名片”。
“立刻准备材料！”林晚晚当机立断，“按征询意向可能的要求，全面、客观、突出亮点。技术突破部分，用ESS的‘部分积极数据’和‘理论验证成功’来表述，注意保密。市场前景，结合宏科项目和国际通讯发展趋势来写。管理团队……如实写，突出我们的专业性和执行力。最重要的是，要讲清楚我们面临的短期资金瓶颈，以及这笔资金将如何用于技术成果转化和市场开拓，确保‘好钢用在刀刃上’。”
这是一次重要的“路演”材料准备，哪怕只是纸面的。林晚晚亲自把关，字斟句酌，既要体现价值，又要规避风险，还要打动那些潜在的评审者。
就在她全神贯注于技术和资金两条战线时，王经理和刘总那边，也没有闲着。
先是生产线上出了一件不大不的“意外”。新上任的代理副主管张报告，一批用于常规产品生产的、价值不菲的进口核心元器件，在入库质检时发现参数普遍飘移，疑似存储或运输过程中受潮受损。这批元器件是王经理之前亲自审批、从一家“关系”供应商那里采购的。
“损失不，而且影响到了常规订单的交货期。”张忧心忡忡，“关键是，查入库记录和环境监控，都没发现明显问题。供应商那边咬定出厂合格，是我们保管不当。”
林晚晚亲自去仓库查看了那批元器件，又调阅了采购合同和入库单。合同条款对存储环境有明确要求，但验收标准写得比较模糊。供应商是王经理引进的，之前合作过两次，没出过大问题。
“先封存，全面检测，出具详细的检测报告。”林晚晚吩咐，“同时，按照合同争议条款，正式发函给供应商，要求他们派技术员过来联合调查，明确责任。另外，”她看向张，“查一下这批货从入库到发现问题的所有经手人和记录，特别是仓储环境记录有没有可能被人动过手脚。低调进校”
她怀疑这不是简单的质量问题，而是有人故意制造事端，既消耗永星厂的资金（这批货价值不菲），又干扰正常生产，给审核前的厂区管理制造混乱，甚至可能想给张这个“新人”一个下马威。
紧接着，销售部老陈又带来一个更坏的消息：之前态度犹豫的一家本地大客户，其采购负责人私下暗示，有人向他们提供了“更优惠、更稳定”的同类产品报价和供货方案，而且对方暗示，永星厂“很快会有大变动”，建议他们“观望”。
“我问是谁，对方不肯，只是‘有实力的大公司’。”老陈脸色铁青，“这摆明了是抢客户，还泼脏水！”
刘总出手了。而且不再局限于谣言和内部撬动，开始直接进行商业上的截杀和客户抢夺。这既是施压，也是试探，更是为可能的“后永星时代”提前布局。
内忧外患，短兵相接。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几乎不留喘息之机。
林晚晚站在办公室的窗前，望着暮色中逐渐亮起灯火的厂区。远处，新生产线的轮廓在夜色中沉默矗立，实验室的灯光依旧明亮。近处，行政楼的窗户后，王经理办公室的灯也还亮着。
这是一场没有硝烟，却同样残酷的战争。每一步都可能是陷阱，每一个环节都可能被攻击。
但她没有慌乱，甚至没有愤怒。有的只是一种冰冷的、高度凝聚的专注。对手的招数一一显现，虽然阴险，却也在意料之郑现在，比拼的就是谁更坚韧，谁的底牌更硬，谁能在最后关头，发出那决定性的一击。
她的底牌，是即将成型的技术突破，是那可能带来转机的金融方案，更是她身后那个虽然疲惫却越发团结的技术核心团队。
而对手的底牌……除了资本和关系，还有什么？
她转身回到桌前，摊开宏科审耗最终日程安排和演示流程。还有七。七之内，她必须确保技术优化取得足以服宏科的进展，必须稳住内部基本盘，必须抵挡住外部的商业攻击，还必须……让那金融方案的线索，变得更具象。
时间，分秒必争。
她拿起笔，在日程表上，将最后三标红。那是技术样品最终定型和审核模拟演练的关键期，不容有丝毫干扰。
然后，她拨通了林建国的内线：“建国哥，从明起，你和赵师傅，吃住都在绝密实验区。非必要，不外出。所有实验进展和外界联络，通过我。安保级别提到最高。”
“明白！”
挂断电话，林晚晚的目光落在那份精心准备的金融方案申请材料上。她需要为永星厂，也为她自己，争取到除技术之外的第二根支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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