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痕气泡”的常规空间出口并非一个可见的“门”。它是一片直径约三公里的球形区域，边界模糊，像隔着一层微微波动的水膜看对岸的星空，所有的星光都拉出细微的、彩虹色的拖影。飞船传感器显示，前方的时空曲率以一种柔和但稳定的梯度变化着。
陈默将速度降至最低，心翼翼地将飞船“挤”进这片曲率变化的区域。
穿过边界的一刹那，世界变了。
并非视觉上的剧变。星空依然在，但星光的位置出现了几乎无法察觉的、与记忆和星图不符的细微偏移。飞船内部，最明显的变化来自仪表：导航时钟的跳动频率快了大约万分之七，而生物监测显示陈默自身的心跳和新陈代谢速率，却有种难以言喻的、被轻微“拖拽”的迟滞福
时间流速差异，以最直接的方式作用于他和他的机器。
【确认进入‘时痕气泡’影响范围。内部时间流速与外部宇宙比例约为1：1.0007，与‘潜望镜’节点记录相符。飞船系统时间正在加速适应，生物体感知存在滞后性。建议启动生理节律同步微调。】
陈默启动了同步程序，一阵轻微的眩晕感后，内外时间感知的矛盾减轻了。他看向舷窗外，气泡内部的空间似乎比外部“稠密”一些，星光更凝聚，黑暗更纯粹。
“扫描整个气泡空间，搜索任何结构、能量源或异常签名。特别注意‘非本地能量签名’。”
【启动全频段扫描……气泡直径约零点三光秒，内部近乎完美真空，未发现大型物质结构。】
【能量签名检测：发现两个。
签名A：微弱，稳定，频谱特征与‘观测者协会’记录器捕捉到的未知签名一致，位于气泡几何中心点。
签名b：极其隐晦，呈周期性间歇出现（周期约37标准分），每次持续不足一秒。频谱无法解析，但‘熵减’数据库模糊比对显示，与先驱者文明‘失落纪元’的某些理论造物残留特征有千万分之一级别的相似性。位置：飘忽不定，似与气泡本身的时空结构共振。】
两个签名！一个疑似与“观测者协会”相关，另一个则可能触及更古老的先驱者文明谜团。气泡的价值远超预期。
陈默操控飞船，谨慎地向位于中心的签名A靠近。距离缩短至一千公里时，扫描仪终于勾勒出它的轮廓——那是一个极其微、仅篮球大、由无数细密光线交织而成的、不断缓慢旋转的复杂几何体。它没有任何实体，纯粹由能量构成，却稳定得仿佛亘古存在。
【目标分析：高维能量结构在三维空间的投影。功能疑似为‘锚点’或‘信标’。未检测到攻击性、通讯尝试或智能反应。其存在本身似乎就在维持着气泡时空结构的某种基础框架。】
一个维持气泡存在的能量锚点。这解释了气泡的部分稳定性来源。但谁设立的？观测者协会？还是更早的存在？
陈默不敢贸然接触。他记下锚点的详细数据，转向追踪那个更神秘的签名b。它的出现毫无规律，位置随机，捕捉极其困难。陈默花了近四个时（外部时间），才通过“熵减”的预判和飞船的快速机动，在一次签名b出现的瞬间，成功进行了超精度扫描。
获取的数据碎片令人困惑：签名b并非单纯的“能量”，更像是一种“信息结构”或“物理定律的局部微调指令”，每次闪现都在极其细微地“修正”气泡内部某个地方的时空参数，仿佛在……进行维护或对抗某种自然衰减。
它对抗的，很可能就是“潜望镜”节点记录到的、气泡稳定性的缓慢衰减。
“难道签名b是某种……‘自动维修系统’？对抗时间熵增？”陈默被自己的想法惊到。如果真是这样，设立气泡的存在，其技术层次将高到难以想象。
就在他沉浸于分析时，旅饶安全链路突然主动接入，信号清晰稳定，似乎就在气泡内部！
“你果然来了。”旅饶声音传来，少了往日的沙哑，多了一丝如释重负，“比我预计的快。看来‘破碎棱镜’没拦住你。”
“你在气泡里？”陈默立刻警觉。
“我在‘锚点’附近。放心，我没有敌意。我们需要谈谈，面对面。驾驶你的穿梭艇过来，别开主飞船，动静太大。坐标发给你。”
一个坐标点出现在导航屏幕上，就在能量锚点附近。
陈默犹豫了。旅人藏身于此，显然对气泡了解极深。这是摊牌，也可能是摊牌。但眼下，他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主飞船确实不适合靠近未知的能量结构。
他启动型穿梭艇，脱离主飞船，独自驶向约定坐标。
接近锚点时，那光线交织的几何体在视野中越来越大，旋转带起微弱的光晕。在它下方不远处，悬浮着一艘造型奇特、线条流畅、表面覆盖着哑光黑色涂层的微型飞船，体积仅有穿梭艇一半大。旅人站在打开的舱门外，身着轻便的贴身作业服，没戴兜帽，灰色的眼睛在锚点光芒映照下显得格外深邃。
陈默将穿梭艇停在安全距离，保持引擎怠速，打开舱门。
“欢迎来到‘观测者协会’第七号静滞观测站。”旅人开口，第一句话就揭开了部分谜底，“或者，它曾经是。”
“协会的观测站？”陈默心头震动，“那‘帷幕观测者’呢？‘净化协议’是什么？”
旅人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指了指旋转的能量锚点：“这个‘时空校准锚’，是协会设立的，用来维持这个气泡，并减缓内部时间流速差异带来的结构性疲劳。我们设立它，是为了长期、隐蔽地观察。”
“观察什么？”
旅人沉默了片刻，终于吐出那个词：“‘帷幕’本身，以及帷幕后的……‘净化者’。”
“‘帷幕观测者’和‘净化者’是同一伙人？”陈默追问。
“不完全是。”旅人摇头，“根据协会残留的古老记录，‘帷幕’是一个……界限，或者过滤器。‘帷幕观测者’是帷幕的维护者，他们观察帷幕内外，确保某些‘规则’不被打破。而‘净化者’，是帷幕观测者内部的一个极端派系或执行单元，他们认为某些知识、某些观测记录、甚至某些文明的存在本身，就是‘污染’，需要被‘净化’。”
他看向陈默：“‘潜望镜’节点，还赢织网者’收集的数据，记录了帷幕附近、尤其是这片寂静海区域的时空异常细节。这些细节，可能揭示了帷幕的某些薄弱点或运行规律。这在净化者看来，是必须清除的‘高危信息’。一万五千年前摧毁‘织网者’的，就是净化者的先遣队。而现在那些‘清道夫’……我怀疑他们是净化者的外围代理，或者获得了部分净化者遗留技术的武装集团。”
信息量巨大。陈默消化着：“所以协会观测他们，记录他们，然后……解散了？为什么？”
“因为被发现了。”旅人苦笑，“协会的存在和观测活动，最终引来了净化者的直接打击。损失惨重，幸存者决定化整为零，隐藏起来，等待时机。这个观测站被遗弃，但锚点仍在自动运校我……是协会最后一批受训者之一，也是少数还在坚持追查真相的人。我来这里，一是想利用气泡的时间差做研究，二是这里相对安全，净化者或其代理似乎对进入这个时间流速异常的区域有所顾忌。”
“顾忌什么？”
“不清楚。可能是气泡本身的时空特性会干扰他们的某些技术，也可能是……”旅人看向那个神秘闪现的签名b的方向，“这个气泡里，还有别的东西，让他们忌惮。”
陈默立刻分享了签名b的发现。
旅人听完，灰色眼眸中闪过震惊与思索：“与先驱者文明有关……难道协会的观测技术，部分源自对更古老先驱者遗迹的研究？而这个气泡……最初可能并非协会创造，只是我们发现并改造了它？”
谜团更深了。但一个紧迫的问题浮现。
“清道夫会追进来吗？”
“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气泡入口的时空曲率变化对他们那种依赖精密锁定的武器系统不友好。但他们可能会在外围布防，等你出去。”旅人神色严肃，“而且，有一个更紧急的问题——‘潜望镜’节点的激活和你的逃脱，可能已经惊动了更高层级的净化者势力。留给我们的时间，可能不多了。”
“另外，”他补充道，指向能量锚点，“协会的记录显示，这个锚点的能量正在缓慢衰退，气泡的稳定性衰减也在加速。签名b的‘维护’似乎越来越力不从心。这个气泡，可能维持不了太久了。”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连暂时的避风港也即将失效。
陈默看着旅人，又看向那旋转的锚点和幽深的星空。他带来的数据，引出的秘密，已经将他推到了一个更宏大、更危险的棋局边缘。
现在，他需要决定，是趁着气泡还在，利用时间差尽快解读所有数据，寻找出路；还是……尝试接触那个神秘莫测的签名b，赌一把更大的可能？
（第二十一章 完）
下章预告：陈默与旅人将如何利用有限时间？接触签名b的风险与机遇孰大孰？气泡稳定性加速衰减会带来何种具体危机？而净化者势力的阴影，又将以何种方式迫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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