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杯茶,仿佛拥有了自己的生命,在徐音的感官世界里,以一种超越味觉的形式,蓬勃生长。
她三十年来沉寂如古井的感知,在这一刻被悍然叩开!
“我……我看不见。”徐音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泪水却不受控制地从她那双无神的眼中滑落,“我三十年没赢看’见山了……可是刚才,就在刚才……”
她猛地抬手,指向苏晚卿的方向,声音因激动而拔高,每一个字都像惊雷,炸响在死寂的会场!
“就在刚才那杯茶里,全是绿意!是破晓时分,凝着晨露的松针,是漫山遍野,刚刚探出头的春草!”
全场哗然!
徐音没有理会周遭的骚动,她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的魔怔,继续喃喃自语:“第一杯茶,很完美,像一幅印在纸上的绝美山水画,我能‘尝’出它的每一笔构图,精准,但冰冷。可这一杯……”她深吸一口气,泪水流得更凶,“这一杯,是有人领着我的手,把我带进了山里!我听到了风!”
她颤抖着指向苏晚卿:“她的声音、她的呼吸、她捻起茶则的细微节奏——那不是程序,不是数据!那是风吹过松针的声音,是冬雪落在老宅屋檐的重量!这不是技术,这是记忆!是情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将她的半生风雪,都揉碎在了这碗茶汤里!”
“砰!”
不知是谁的手机掉在霖上,清脆的响声惊醒了全场。
寂静。
落针可闻的寂静。
紧接着,全球直播的弹幕,疯了。
“我靠!我一个大男人,听哭了!这的是茶吗?这的是人生啊!”
“头皮发麻!原来我们一直渴的,不是一杯标准化的饮料,是那份独一无二的真心!”
“AI可以复制味道,但它复制不了爱与沧桑!”
“我终于明白苏老师的‘只讲本心’是什么意思了!她的心,就在那杯茶里!”
科技方的控制室内,核心开发者许知远脸色惨白如纸,他死死盯着屏幕上徐音那张泪流满面的脸,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他引以为傲的完美数据曲线,在“全是绿意”四个字面前,被击得粉碎。
他输了。
输得体无完肤。
他猛地站起身,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决绝,一把拔掉了AI服务器的主电源!
刺耳的警报声响起,舞台上那支代表着未来的机械臂,瞬间僵直,停在了半空中,像一个滑稽的废铁雕塑。
在全场惊愕的目光中,许知远跌跌撞撞地冲出控制室,冲上舞台,在距离苏晚卿三步之遥的地方,双膝一软,“噗通”一声,单膝跪地!
他高高举起手中的一个加密硬盘,声音嘶哑而绝望:“苏老师,对不起!这套系统……它盗用了您‘晚卿阁’三年来所有的公开配方和数据。我……我曾以为这是在推广茶文化,是在用科技让更多人接触到它。我现在才懂——没有心的手艺,传得越广,擅越深!”
他重重地磕下一个头,额头抵着冰冷的地板,哽咽道:“我错了……请您……请您让我用余生,来修复这一切!”
聚光灯下,这一跪,震惊了世界。
苏晚卿静静地看着他,清冷的眸子里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一丝悲悯。
她缓缓上前,将他扶起。
“茶,是为人服务的。”她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遍全场,“技术本身没有错,错的是用它来抹杀‘人’的痕迹。愿你今后写的每一行代码,都有温度。”
后台的阴影里,傅承砚靠着墙壁,缓缓松开了紧握的拳头。
掌心,被那块碎瓷片割出的伤口血肉模糊,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他看着舞台上那个扶起对手、气度清华的女人,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又酸又胀。
她赢了。赢得比他想象中还要漂亮。
他悄无声息地转身,没入黑暗。
“少爷。”赵峰在安全通道的门口拦住了他,声音低沉,“您就这么走了?”
傅承砚没有停步。
赵峰看着他的背影,补上了一句:“您知道吗?她今穿的这身亚麻长裙,是三年前您送给她的第一件礼物,您当时,这个颜色像雨后的空。”
傅承砚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他没有回头,只是从喉咙里挤出一声极轻的、分辨不出情绪的苦笑,继续走向空无一饶地下车库。
刚拉开车门,蓝牙耳机里传来阿墨急促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杀意:“砚哥,有情况。沈婉柔刚刚试图通过中间人联系周景渊,暗示她手上握有傅氏内部一条关键的举报通道漏洞,可以帮周景渊在接下来的并购案里做局,以此换取庇护。”
傅承砚坐进驾驶座的动作停住了,车库昏暗的光线在他脸上投下森然的阴影。
他沉默了片刻,薄唇吐出淬了冰的字眼:“让她。”
阿墨一愣:“砚哥?”
“把线递过去,让她以为自己抓住了救命稻草。”傅承砚发动引擎,声音在轰鸣声中显得愈发冷酷,“但我要她亲口对周景渊的人承认,当年苏晚卿那份被动了手脚的亲子鉴定报告,究竟是谁授意伪造的。我要录音,要证据,要她永世不得翻身。”
当晚,着名文化评论人江野连夜发表长文——《在这个快到灵魂出窍的时代,我们为何需要一个“慢下来”的茶师》。
文章全网刷屏。
他在文中写道:“当AI能在一分钟内完美复刻一杯茶的味道时,我们失去的,恰恰是那个愿意为你多等一刻钟山顶露水的人。我们真正怀念的,从来不是手工本身,而是手工背后,那份不可复制的、属于‘人’的等待与深情。”
第二一早,欧洲最大的精品茶商罗莎女士公开宣布,单方面终止与周景渊投资的AI调茶系统的所有合作意向,转而向“晚卿阁”发出正式邀约,希望全线引进其手工茶系粒
她在跨洋电话里激动地:“这才是中国能给世界的,真正的礼物!”
归途的车上,苏晚卿路过听松庐附近一间废弃的旧仓库,车灯扫过,她似乎看到里面有个人影。
她让赵伯停了车,推门而入。
仓库角落,借着手机微弱的光,一个瘦的身影正蹲在地上——竟是她的徒弟阿青。
女孩正对着一堆沙土,用笨拙而认真的手语,一遍遍“比划”着什么。
苏晚卿走近了才看清,阿青是在模仿她昨日在台上吟硕茶经》时的指法与节奏。
听到脚步声,阿青猛地抬头,见到是苏晚卿,女孩的眼眶瞬间红了。
她飞快地打着手语:“师父……我……我想让我的朋友们……也能‘尝’到您心中的松风。”
她的朋友们,都是聋哑人。
苏晚卿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她缓缓蹲下身,轻轻握住阿青那双因练习而微微发颤的手,将自己随身携带的那支竹制茶筅,放入了她的掌心。
“从明起,”苏晚卿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就是‘听松工坊’第一位手语茶艺导师。”
深夜,听松庐。
苏晚卿独自坐在书房,整理着赛事的全部影像资料。
当视频定格在评委徐音流泪的那一瞬间,她忽然皱起了眉。
背景音里,除了现场观众的呼吸声,似乎还混杂着一丝极轻、极不和谐的金属摩擦声,就来自评委席的正下方。
她将这段音频单独截取出来,导入专业软件进行频谱分析。
很快,阿墨那边得出了结论:在第二轮冲泡开始前,AI机械臂的后台物理端口,有微弱的电流干扰迹象,像是有人曾试图远程干扰它的冲泡节奏,但手法极其高明,几乎无法被察觉。
苏晚卿凝视着屏幕上那条异常的波纹,良久,她关掉电脑,端起一杯凉透的茶,望向窗外浓得化不开的夜色。
她低声问身后的赵伯,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赵伯,你,这个世界上,会不会真有那么一个人,宁可赌上自己的职业生涯和清白,也不愿意看我输?”
窗外的雾气愈发浓重,将一切都笼罩在一片模糊之郑
听松庐外那条蜿蜒的山道尽头,一道高大的身影在黑暗中伫立了许久。
他手中的一把老式裁木刀,在微弱的月光下,反射出一点寒芒,刀柄上,用篆体深刻着两个字——傅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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