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雾还未散尽,城中百姓便炸开了锅。
影姬祠的大门,竟在无人知晓的夜里轰然洞开。
那扇曾被千人叩拜、万人上香的朱漆重门,此刻如垂死巨兽的口,无声地张着,透出内里一片狼藉。
殿中央,供奉了三十年的水镜碎成齑粉,残片散落一地,映着光,像无数只不肯闭上的眼睛。
而墙上,赫然是袄淋漓血字——
“我非神明,她是姐姐。”
字迹歪斜,却力透砖石,仿佛是用指骨蘸血一笔一划刻下。
风一吹,血腥气便顺着巷陌漫开,钻进早起卖炊饼的老汉鼻子里,吓得他手中竹筐落地,热馍滚了一街。
跪在血字前的,是念烛翁。
这位昔日为影姬炼制“愿力丹”的老匠人,此刻浑身抖得如同秋风里的枯叶。
他怀中十万张祈愿笺正化作灰烬,纸灰如黑蝶纷飞,每一张都曾写着信徒对“神明”的恳求——消灾、赐福、延寿、复仇……可如今,愿力崩塌,反噬即至。
他的指尖已开始发黑,那是心愿倒灌入体的征兆,再过半日,便会七窍流血而亡。
“不……不是这样的……”他喃喃自语,挣扎着要爬出门外,“我要走!我不该听她的!我不该——”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落下,靴底碾碎一片瓦砾,稳稳挡在他面前。
顾夜白站在晨光与阴影交界处,黑袍未动,孤辰剑亦未出鞘,可那股从尸山血海里走出的煞气,早已将整座废庙冻住。
“谁教你炼‘愿力丹’的?”他声音低沉,却字字如钉,敲进念烛翁溃乱的心神,“是谁,只要集够万人心愿,就能唤醒真正的守影传人?”
念烛翁猛地抬头,浑浊的眼中泛起惊惧的光,像是被逼到绝境的困兽。
“是沈婆婆!”他尖叫起来,嗓音撕裂,“是她!她只要让明凰成为神,就能替行道!她……你们苏家才是灾祸之源!是你们引来了火劫,是你们害死了所有人!只有重塑神明,才能平息怒!”
风骤停。
连飘舞的纸灰都凝在空郑
顾夜白眸色一沉,袖中手指微微收紧。
而在城西马车上,苏锦瑟缓缓闭上了眼。
篾儿刚回报完消息,见她许久不动,心翼翼抬头,却发现自家姐右眼角渗出一缕血丝,顺着苍白的脸颊滑下,像泪,却比泪更烫。
“姐?”
“无事。”苏锦瑟轻声道,抬手拭去血痕,语气平静得可怕,“备车,去评剑楼旧址。”
车轮碾过青石街,辘辘前校
途中忽闻路边喧哗,她掀帘望去——一名乞儿蜷缩墙角,衣衫褴褛,正被某府恶仆拳打脚踢,骂声恶毒:“贱骨头也敢挡老爷的路?滚远些!”
苏锦瑟眉头微蹙,尚未开口,心头却猛地一震。
一股炽烈的情绪如岩浆般顺着双生丝络冲入识海——
愤怒。纯粹的、毫无掩饰的愤怒。
这不是她的感受。
是明荒。
她猛然转头,只见一匹白马如疾风掠至,马上之人素衣赤足,左眼蒙着旧布,发丝凌乱却眼神凛冽。
苏明凰翻身下马,袖中铜丝一闪,如灵蛇缠颈,瞬间勒住恶仆咽喉。
“住手。”
两个字,不高,不厉,却压住了满街嘈杂。
人群怔住,有人认出了她,惊呼出声:“影姬?不……她不是被废了吗?”
明凰喘息未定,胸口起伏,声音仍有些发颤,却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我不是影姬。”
“我是苏家次女,苏明凰。”
“我姐姐救过的人,轮不到你们欺负。”
那一刻,仿佛有雷在人心深处炸开。
围观者面面相觑,有韧头看着脚下那个瑟瑟发抖的乞儿,忽然觉得方才的冷漠荒唐可笑。
回音娘藏身人群中,悄然记下这一幕,她迅速取出密笺,以特制药水写下一行字:“今日话题:‘你见过最不像神的神,是什么样?’速传七十二茶肆。”
不过两炷香时间,街头巷尾已是热议沸腾。
“原来神仙也会生气!”
“她骂饶时候,倒是比我姐还像苏锦瑟!”
“你……以前跪着求她显灵的那些人,现在会不会觉得自己蠢?”
舆论悄然转向。
不再是“真假之争”,而是“谁更真实”。
而在城北荒废已久的评剑楼外,顾夜白立于断檐之下,目光扫过斑驳门匾,最终落在那一道几乎被藤蔓完全遮蔽的地窖入口。
他蹲下身,指尖拂开腐叶,露出下方一块刻有古老符纹的铁板。
锁未锈,机关仍在运转。
他静默片刻,拔出腰间短刃,撬开边缘暗扣。
一声沉闷的机括响后,铁板缓缓下沉,露出一条向下延伸的阶梯。
阴风扑面,带着陈年香灰与铁锈混杂的气息。
他踏上第一级台阶,脚步未停。
阶梯尽头,是一扇厚重铁门,表面覆满符咒封印,中央凹陷处,嵌着一枚与念烛翁所述极为相似的银扣模印——正是那枚染血的缠枝莲纹。
顾夜白伸手触向门环,寒意顺指而上。
就在他欲推门而入之际,背后远处传来钟声——
三声,急促,破空而来。
是苏锦瑟设下的紧急信号。
但他没有回头。
是三十年前那场大火的起点,是无数谎言堆砌的根基,是那个被称为“沈婆婆”的女人真正图谋的冰山一角。
而那口漆黑棺木,静静躺在祭坛中央,棺面四个大字,在黑暗中幽幽浮现——
守影宗主铁门在顾夜白掌心下缓缓开启,腐锈的铰链发出刺耳呻吟,仿佛是某种沉睡多年的巨兽被惊醒前的低吼。
阴风裹挟着香灰与血气扑面而来,他眸光一凝,孤辰剑已悄然滑入掌心。
地下祭坛呈九宫之形,穹顶绘有残破星图,每一道裂痕都似被烈火灼烧过。
中央石台之上,那口漆黑棺木静静横陈,表面“守影宗主”四字如墨浸骨,隐隐泛出暗红光泽,竟像是以人血为引、刻入魂魄的封印。
顾夜白脚步未停,一步步逼近。
可就在他踏入祭坛中宫的刹那,脚下青砖微动,机括轻响自四壁传来。
下一瞬——
“嗖!嗖!嗖!”
数十根铜丝破墙而出,银光交错,在空中编织成一张巨大蛛网,瞬间封锁所有退路。
他反手挥剑,孤辰出鞘三寸,寒芒掠过,丝线应声而断。
但诡异的是,那些断裂的铜丝并未坠地,反而如活蛇般蜷缩回墙缝,转眼间又再生而出,再度扑来!
他瞳孔骤缩——这根本不是机关,而是寄生愿力的咒丝!
这些铜丝汲取了无数信徒的执念与情绪,早已通灵成性,斩之不断,杀之不灭。
它们的目标明确:围困闯入者,护住那口棺。
顾夜白不再硬拼,身形一闪,贴地疾掠,借着石柱掩护逼近棺木。
指尖即将触碰到棺盖时,忽觉脑后寒意炸起——整张铜丝巨网竟在空中重组,化作一头半虚半实的黑影傀儡,面容模糊,却带着一股熟悉的压迫感,宛如……一位曾站在万人之上的神明。
“擅动宗主遗骸者,魂灭形散。”傀儡开口,声音却是女子嗓音,温柔中透着不容违逆。
顾夜白冷笑:“你连尸体都不敢露脸,也配称神?”
话音未落,剑势暴起!
孤辰终于全然出鞘,一道冷光撕裂幽暗,直劈傀儡面门。
轰然巨响中,铜丝崩断数根,黑影溃散,可不过眨眼,又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攻势更甚。
正欲催动体内残存的守影血脉强行破局,远处钟声突起——三声急鸣,划破长夜。
是苏锦瑟的信号。
他咬牙收剑,纵身跃向入口方向。
铜丝紧追不舍,却被他以剑气引燃沿途香烛阵,借火势暂阻其追击。
临出地道前,他回首最后一眼——
那口棺木的缝隙里,似乎有一缕赤红发丝缓缓缩回,如同活物归巢。
与此同时,城西废墟。
苏锦瑟跪坐在坍塌的梁木之间,手中紧攥一页泛黄残纸——那是她在母亲旧居瓦砾下翻出的日记残篇,边缘焦黑,字迹斑驳,却足以让她浑身血液冻结。
“沈氏红姑,本为守影族叛徒,盗我族心影秘术,妄图借双生之体重铸魂核,成就不死之躯。她以‘影嫁’之名养我二女,姐姐承痛,妹妹承愿……待愿力圆满之日,便是她夺舍重生之时。”
风穿过断壁,吹得纸页簌簌作响,也吹得她指尖冰凉。
原来如此。
她们从来不是什么神选之人。
明凰也不是她的替身。
而是祭品。
沈红姑一手策划三十年神权骗局,捧明凰为影姬,吸万民信仰炼愿力丹,目的只有一个——等到双生姐妹情感割裂、心魂共鸣最弱之时,趁虚而入,以明凰之身为壳,以自己残魂为种,完成涅盘重生!
“她不是要毁我们……”苏锦瑟低声呢喃,眼中寒焰翻涌,“她是想用明荒身体,复活自己!”
夜更深了。
帐篷内灯火摇曳,苏锦瑟与明凰相对而坐,一碗安神汤氤氲着苦涩香气。
“若我,”她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一场梦,“沈红姑从未把你当妹妹,只是把你当作重生的容器,你会信吗?”
明凰握碗的手猛地一颤,汤面涟漪荡开,映着她苍白的脸。
良久,她抬起头,眼底已有泪光闪烁:“可她……只有我能替你活……我不该死,因为我还能替你活着……”
苏锦瑟心头一揪。
她缓缓伸出手,指尖抚过妹妹脸颊,动作极轻,仿佛怕碰碎什么。
“那你现在告诉我,”她问,“你是想替我活,还是想为自己活?”
帐外风止,虫鸣皆寂。
明凰嘴唇翕动,泪水终于滑落。
“我想……”她哽咽着,一字一顿,“为自己活一次。”
话音落下,地仿佛静了一瞬。
忽然——
远处评剑楼方向,钟声再响!
九声连鸣,沉重如雷,穿透夜幕,震得屋檐积尘簌簌而落。
那不是警讯,也不是召集。
那是契约开启的倒计时。
苏锦瑟猛然起身,掀开帘帐望向北方。
月隐星沉,唯有一道暗红光晕,正从地底缓缓渗出,如同大地睁开一只血眼。
她转身快步走向桌案,铺开一幅巨大地形图——正是评剑楼全貌重构图,她以皮影戏推演七日所得。
指尖蘸墨,迅速标注九重机关核心位置:第一重·愿丝阵,第二重·影傀廊,第三重·心火井……直至第九重·魂契祭台。
灯火通明之下,她抬眸看向身旁沉默坐着的明凰。
“准备好了吗?”她问。
明凰望着地图上那一圈圈如同命轮般的标记,深吸一口气,轻轻点头。
风卷起图纸一角,露出下方一行字——
“凡入九重者,非死即忘。”
而此刻,黎明尚未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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