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卷着碎雪,掠过枫桥镇荒废多年的旧戏台。
残檐断角间悬着几盏白灯笼,光晕昏黄,映得台心那根寒铁铸桩泛出冷铁般的青灰。
顾夜白被锁在中央,双腕与脚踝皆扣着粗重的镣铐,铁链深深嵌入石基,仿佛要将他钉进大地深处。
可这并非囚牢——而是祭坛。
苏锦瑟立于台侧,一袭素白衣裙未染尘埃,眉目清冷如霜雪凝成。
她抬手轻抚怀中皮影匣的裂痕,指尖微颤,却无悔意。
那一跃,并非赌命,而是破局。
她知道他会救她,正如她知道,唯有彻底撕开他封闭的心防,才能对抗那潜伏在他血脉里的“影噬蛊”。
“从今往后,每月十五,静影戏开场。”她的声音不高,却穿透风雪,传至四野,“不演英雄,不设幕布,只问人心。”
檐角猫奴已连夜飞鸽百城,信笺如雪片般散入江湖暗网。
她只需一句话:谁记得背棺人做过的好事?
无论多,不论真假,只要真心记得,便写下来,送回来。
第一夜,仅得三十七条。
有人写:“他曾帮我扛棺,走十里山路,一句工钱未要。”
有人忆:“那年雪灾封山,他独自送粮到户,自己饿晕在村口。”
还有一条潦草如孩童涂鸦:“他路过我家门口时,把倒地的稻草人扶了起来。”
苏锦瑟一一读过,眼底微动。
这些不是传奇,也不是神话,只是细碎到几乎无人提起的温柔。
可正因如此,才真实得令人心颤。
她将这些记忆用守影血脉化为心影丝引,织成无形之网,笼罩整个戏台。
百姓佩戴丝线,闭目默念,那些画面便如萤火流转,在夜空中若隐若现。
月圆当空,蛊虫骤醒。
顾夜白猛然抬头,脖颈黑纹暴起,如同活蛇钻行皮下。
他喉咙里滚出野兽般的低吼,双目赤红,七窍渗血,整个人剧烈抽搐,铁链崩得嗡鸣作响!
“咔嚓!”一声脆响,两根寒铁链应声断裂!
寒磬和尚盘坐高塔之上,木槌落下,钟声荡开一圈圈涟漪般的音波——镇魂钟响,直击神识,压制蛊虫对心智的侵蚀。
与此同时,篾儿义弟带着一群孩子狂奔入场,手中鼓风机呼呼作响,吹散空气中飘浮的黑色蛊粉。
那些粉末本无形无迹,却在钟声与风力交织下显形,如墨雨纷扬,又被尽数驱散。
而苏锦瑟,已盘坐台心,双手结印,心影契全开。
她成了记忆的渡口,接收来自四面八方的思念洪流。
忽然,一股温热涌入脑海——
画面浮现:一座孤坟前,大雪覆野,一人跪坐七日,不曾离去。
棺木旁插着半截断剑,风吹幡动,写着一个模糊的名字。
坟头新土未干,是他亲手堆砌。
那一刻,顾夜白浑身剧震,嘶吼戛然而止。
他双膝重重砸地,脊背弓起如负千钧,喉间溢出血沫,却缓缓低头,像在回应某个早已遗忘的承诺。
“我……答应过……”他喃喃,声音破碎不堪,“守到春来……花开。”
这是第一次,他的意识在蛊毒爆发时没有彻底沉沦,反而被一段外界的记忆拉回。
第二夜,消息如潮水涌来。
百余条记忆汇入心影丝网。
有人送来一幅稚嫩涂鸦:背棺人在暴雨中蹲下,为乞儿撑伞,自己淋得透湿;另一张纸上写着口述回忆:“村口那只流浪狗被人虐杀,是他默默挖坑埋了,还用碎布做了个坟。”
苏锦瑟指尖轻点,光影无声绽放于夜空。
没有台词,没有配乐,只有一个个静默的画面缓缓流动,像星辰低语。
台角蜷缩的顾夜白忽然动了。
他抬起满是伤痕的手,轻轻抚上铁桩,嗓音沙哑如锈刀磨石:“那……我没撑伞,是把棺盖拆帘遮篷。”
众人寂静。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开口回忆,不是回应蛊痛,而是回应人心。
第三夜,第四夜……消息越来越多。
有人起他曾在瘟疫村外守门,阻止病患乱逃;有人他深夜出现在乱葬岗,替无名尸合上双眼。
每一条记忆,都像一缕光,照进他被黑暗吞噬的过往。
而苏锦瑟始终静坐台心,脸色一日比一日苍白。
每一次催动守影血脉,都在消耗她的寿命。
但她眸光不改,冷冽如初。
直到第五夜前夕。
晨雾未散,旧戏台四周已悄然围起人群。
他们不再需要召唤,也不再畏惧那个背棺的魔头。
有人带来香烛,有人默默清扫台阶,还有人捧着旧衣、残鞋,是“他曾帮过的人留下的念想”。
风拂过断檐,一只白鸽翩然落下,爪上系着最后一封密信。
檐角猫奴展开纸条,瞳孔微缩。
苏锦瑟接过,只看了一眼,唇角竟浮起一丝极淡的笑。
“看来,”她望着渐暗的色,低语如谶,“他已经快被记起来了。”
就在这时,一道佝偻身影缓缓走上石阶。
老妇人披着褪色蓝布袄,手里捧着一只粗陶碗,碗中盛着半碗药粥,表面结了一层薄膜,像是搁了很久。
她走到戏台前,颤巍巍跪下,将碗轻轻放在积雪覆盖的台阶上。
“这是我男人临终喝的最后一碗……”她抬头望向台上铁桩边那道沉默的身影,声音苍老却清晰,“那年,是你背他回家的。”【第180章 万口同声,蛊虫自落】
第五夜的月光如霜,洒在枫桥镇旧戏台之上,仿佛为这片被遗忘的土地镀上了一层圣洁的银辉。
人群无声围聚,不再有畏惧,不再有咒骂,只有无数双眼睛静静望着台上那道被铁链锁缚的身影。
顾夜白盘坐于寒铁桩下,头颅微垂,呼吸平稳得不像一个身负“影噬蛊”的活祭品。
他睁眼的那一刻,全场死寂。
瞳孔清明如洗,不见血丝,不见黑纹蔓延——整整一夜,他未曾发作。
风掠过残檐,吹动白灯笼轻晃,也吹动了苏锦瑟鬓边一缕碎发。
她指尖仍结着心影契的残印,脸色苍白如纸,却终于缓缓松了口气。
不是因为蛊毒退去,而是因为她看见了——人心真的可以疗伤。
那碗药粥静静摆在积雪台阶上,粗陶碗沿裂了一道细缝,像极了岁月刻下的伤痕。
老妇人跪拜之后便未起身,只是低声重复:“顾夜白非魔……顾夜白非魔……”声音不大,却如钟磬余音,在夜空中一圈圈荡开。
刹那间,心影丝剧烈震颤,一道银光自药粥升腾而起,融入空中流转的万千记忆光影之郑
那一瞬,所有佩戴丝线的百姓脑海中都浮现出了同一个画面:风雪夜里,一名青年背着枯瘦老人穿行山道,自己踉跄将倒,也不肯放下肩上之人。
这不是编造的人设,不是精心设计的登场,而是真实发生过的、无人记起却从未消失的善念。
苏锦瑟闭目感知,守影血脉几近枯竭,可她的唇角却扬起一丝近乎悲悯的笑。
第六夜,象骤变。
乌云压顶,暴雨倾盆而至,雷声滚过长空,仿佛地也在震怒。
檐角猫奴浑身湿透地撞入后台,手中紧攥密报,声音颤抖:“上游……夜鸠投毒!他们要在雨夜引动水源蛊性,彻底激发他的狂乱!”
苏锦瑟闻言,眉心一跳,却没有惊慌。
她缓步走出帷帐,立于风雨交加的戏台中央,衣裙尽湿,目光却锐利如刀。
“把所有的记忆纸片,”她一字一顿下令,“全部投入溪流。”
“什么?”篾儿义弟愕然,“那是我们好不容易收集的心意!怎能任其随水漂走?”
“正因是心意,才该流向更多人。”她望向远方被雨水冲刷的村落轮廓,声音冷而坚定,“让他们读,让他们念,让每一滴雨都成为传声的媒介。”
当夜,奇迹悄然降临。
雨水裹挟着墨迹未干的记忆纸片,顺溪而下,漂入下游七村八寨。
孩童在屋檐下拾起湿漉漉的纸页,朗声念出:“顾夜白救过我家牛犊。”
“他给迷路的孩子指过路。”
“他替我家修好了塌掉的柴门。”
一声声稚嫩诵读汇成溪畔低语,又随水流回荡,竟形成一种奇异的共振,隐隐与心影丝共鸣。
而远在戏台之上的顾夜白,忽然抬手捂住胸口,闷哼一声。
三枚指甲盖大的黑虫,竟从他皮肤下自行脱落,掉落在掌心,蜷缩片刻后化为灰烬。
他低头看着那三抹残渣,喉结滚动,沙哑开口,似问地,又似问自己:
“原来……被人记得,真的能活下来。”
话音落下,雨势渐歇。
第七个月圆前夕,山道尽头忽现一抹凄红身影。
冰奴九娘跌跌撞撞奔至戏台石阶前,浑身遍布蛛网状青痕,气息微弱如游丝。
她颤抖着从怀中掏出半卷焦黑残册,递向苏锦瑟,眼中含泪,却带着绝望的警告:
“夜鸠……”
她咳出一口黑血,声音破碎不堪,
“只有让英雄堕落……这场游戏才算真正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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