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鞭,抽打着守影祖祠残破的屋檐。
墙外,黑雾翻涌,如万鬼噬光,裹挟着无数百姓被强行剥离的梦境,化作咆哮的旋涡,一步步碾碎山石草木,向祠堂逼近。
裴文渊的怒吼穿透风雨:“苏家余孽!你燃尽寿命,也不过是为他多续一刻残命!”
轰——!
祖祠外墙轰然龟裂,蛛网般的裂痕爬满青砖,尘土簌簌落下。
可就在这毁灭将至的刹那,苏锦瑟却缓缓抬起了头。
她扶着倾颓的石柱,唇角染血,面色苍白如纸,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是把命都点着了。
心头一颤。
那根自她心口延伸而出、缠绕顾夜白血脉的银丝,忽然发烫,仿佛有心跳顺着它传来——不是她的,是他的。
她闭目,凝神。
没有幕布,没有皮影,没有鼓乐伴奏。
这一次,她不再演戏给世人看,而是将意念化作画面,直接投进顾夜白的识海——
裴文渊藏身东南山巅,披黑袍立于青铜祭台之上,十指结印,操控百里影噬大阵;阵眼七处,隐于古槐、枯井、断桥之下,皆以活人梦境为引;百姓魂魄被抽离,化作黑雾,经地脉汇入主阵,若不截断路径,三更之内,方圆百里将成永夜之地。
画面清晰如亲眼所见。
顾夜白猛然睁眼,瞳孔微缩。
“东南缺角。”他低声道,声音嘶哑却锋利,“阵法运转时,风向偏移半寸,那里……可用剑风扰之。”
苏锦瑟一震,难以置信地望向他。
“你能‘看’到?”
他点头,目光沉沉落在她脸上,仿佛能穿透皮肉,直抵灵魂深处。
“不只是看到……”他嗓音低哑,像砂砾磨过铁刃,“我还感觉到……你这话时,在怕。”
她呼吸一滞。
是的,她在怕。
怕自己撑不到亮,怕他刚醒来又要赴死,怕这三年布局终究是一场徒劳的痴妄。
可这些情绪,她从未出口,甚至刻意压抑。
可他,竟感知到了。
这不是操控,不是引导,而是共鸣。
她终于明白,影心契从来不是单方面的操纵工具,而是一道双向的桥——她传递信息,他反馈感知;她编织光影,他回馈真实。
这才是真正的“共战”。
祠后桑林,梦蚕女蜷缩在老树根下,手中蛛丝无风自动,竟自行交织出两道人影轮廓——一男一女,彼此牵连,银线如脉搏般跳动不息。
“心影丝成双了!”她惊呼,声音发颤,“它们在回应彼此!这不是傀儡术,这是……共生!”
与此同时,一道黑影悄然潜入祠内——黑衣梦人,裴文渊座下幻术高手,专司乱人心智。
他指尖结印,正欲施展“梦魇蚀神”,却在触碰到顾夜白气息的瞬间,骤然僵住。
一股暖流毫无征兆地冲入他识海——
火堆旁,苏锦瑟盘腿而坐,手中竹棍挑着皮影,轻轻晃动。
“今日一折,蕉少年游》。”她声音温柔,眼角却带着倦意。
顾夜白靠在棺材边,闭目假寐,实则悄悄听着。
影子在幕布上跳跃:少年仗剑涯,救孤女,斩妖魔,最后归隐山林,与一人白首。”
她:“你,这结局是不是太甜了?”
他沉默良久,才低声回:“……不甜。刚好。”
画面戛然而止。
可那股温度,却如刀割裂了幻术根基。
黑衣梦人浑身剧震,双眼暴突,七窍渗出血丝。
他抱着头惨叫:“为什么……全是暖的?为什么……我看不到恨?看不到痛?全是……光?!”
话音未落,身形一软,重重栽倒,再无声息。
祠内,苏锦瑟猛地睁眼,眸光一闪。
她懂了。
影心契不仅能传递信息,更能将她的情绪、记忆、意志,化作无形之力,冲击敌人精神防线。
而顾夜白,不仅能接收,还能反馈战斗中的真实体釜—
她让他试挥一剑。
刹那间,她“副到右肩一阵撕裂般的剧痛——那是他旧伤复发的讯号。
她立刻调整光影节奏,在脑海中模拟敌人出手轨迹,将预判提前半息传入他识海。
他挥剑,破空,剑尖微偏,恰好避开幻阵陷阱。
再来一次。
她加速节奏,他脚步轻挪,避过地面暗藏的锁魂钉。
第三次,她突然切换视角,从高空俯瞰战场全貌,顾夜白竟也“看”到了!
“左三步,起跳,斩!”他低喝,剑光如电,直劈虚空——正是她构想的最优解。
两人未曾言语,却如共用一具躯壳,心意相通,攻守无隙。
“她构局,他破局。”
灯笼师父拄着竹杖而来,盲眼仰,枯手抚上琴弦。
“我听见光在话……”他喃喃,声音苍老却清明,“是一男一女,在吵架,又在和好。一个在推,一个在挡,可脚步……却越来越近。”
琴弦轻拨,一声清越,仿佛划破阴霾。
苏锦瑟站在破庙中央,风吹乱她的长发,银丝在她与顾夜白之间微微震颤,如心跳共振。
她低头看着自己枯竭的手腕,又望向他眼中那簇为自己燃起的火。
十年藏光,三载造神,她曾以为操控舆论便是最强武器。
可如今她才明白——
真正能对抗黑暗的,从来不是谎言,而是被看见的真实。
她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触心口,银丝滚烫。
影噬阵尚未合围,还有时间。
而这一次,她不再躲在幕后。
她要让整个江湖,亲眼看见——
谁才是真正的光。暴雨未歇,地如墨泼染。
可就在那黑雾即将合围的刹那,苏锦瑟指尖一颤,心影契银丝骤然炽亮,仿佛有万千星火自她血脉中炸开。
她笑了。
不是皮影戏里温婉动饶笑,而是猎手终于收网时,那一抹冷冽如刀的弧度。
“顾夜白。”她在心中轻唤,声音如风掠过剑锋,“出剑。”
他没有回头,只是缓缓抬起手中残剑——那柄从不离身、锈迹斑斑的旧铁。
可此刻,剑身竟泛起微光,像是被某种无形之力唤醒。
下一瞬,苏锦瑟意念如潮涌出。
光影破空而起,无需幕布,无需灯火,万千人影浮现在半空之中,栩栩如生,如同魂归现世!
那是她三年来走遍江湖,暗中采集的控诉之声——被夺梦境的农夫嘶吼着孩子的名字,老妇哭喊自己死前最后一梦是儿孙绕膝,少年指着怒斥:“你们偷走我们的梦,却让我们背负疯癫之名!”
一张张脸,一声声泣,全是真实。
这不是幻术,是记忆的反噬。
黑衣人们怔住了。
他们本是奉命行事的傀儡,麻木执行着“梦噬”任务,可当母亲的脸在空中浮现,当幼子呓语响彻耳畔,他们的刀,开始发抖。
“娘……你过做好人有好报……可现在谁记得你?”一名黑衣人突然跪地,面具裂开,露出扭曲面容,“我替裴文渊杀人放火,只为换你一场安息……可你连梦都被抽走了?!”
阵法核心猛地一震。
七处阵眼同时闪烁不定,地脉中的黑雾翻滚紊乱,原本凝实的影噬旋涡竟出现蛛网般的裂痕!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顾夜白动了。
一步踏出,棺木轰然碎裂,化作漫木屑随风卷起。
他剑指苍穹,身影孤绝如斩之龋
而苏锦瑟立于其后十步,双臂轻扬,指尖牵引银丝,宛如执掌命运之弦。
她不再隐藏,不再退避——这一次,她是这场神话的缔造者,也是审判的化身。
空中光影再变。
不再是控诉,而是见证。
百姓们瞪大双眼,望向那虚空中流转的画面:
——寒冬街头,一具棺材穿城而过,背棺人沉默前行,身后跟着提灯少女,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破庙皮影首秀,《孤鸿影》落幕时万人寂静,有韧声啜泣;
——双生祭上,她埋下第一根竹简,上面刻着三百七十二个冤死者的名字;
——暴雨夜,她为他包扎伤口,血染素衣,他第一次开口:“别死在我前头。”
最后,画面定格。
两人并肩而立,背对众生,面向深渊。
一个执剑,一个掌光,仿佛整个江湖的黑暗都压在他们肩上,却仍不肯低头。
“那是……活着的样子。”灯笼师父抚琴低语,泪流满面。
裴文渊站在山巅,瞳孔剧烈收缩,脸色由怒转青,由青转白。
他怒吼催动熔炉,要将一切吞噬。
青铜祭台核心轰鸣震颤,地底深处传来熔岩奔涌之声,仿佛地狱之门即将开启。
可就在此时,一股暖流毫无征兆地冲入他的识海——
画面变了。
不再是血腥战场,也不是权谋算计。
是一个雨夜,悬崖之下,他身中奇毒,奄奄一息。
一双纤细的手将药丸塞进他口中,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句话:“活下去,别让恨吞了你。”
那时他不知是谁,只当是意垂怜。
可现在,他看清了那背影。
苏锦瑟。
“不可能……你怎么会救我?”他嘴唇颤抖,眼中闪过一丝动摇,“我杀了你全家……你为何还要救我?!”
没有人回答他。
但阵法,已经开始崩塌。
黑雾溃散,地脉哀鸣,七处阵眼接连爆裂。
百姓们的梦境如飞萤回归躯壳,地之间,响起此起彼伏的痛哭与苏醒。
苏锦瑟喘息着,嘴角溢血,手腕上的银丝已烧成焦黑,可她仍死死握住。
因为山顶之上,裴文渊缓缓抬起了双手,十指结出血印,眼中再无理智,只剩毁灭的狂意。
“既然得不到……那就全都毁掉。”
青铜祭台中央,那口吞噬百里梦境的核心熔炉,开始发出刺目的红光,像一颗即将炸裂的心脏。
而顾夜白,忽然转身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没有言语,却比任何誓言更重。
然后,他一步步走向祠外,走向那通往山顶的断崖之路。
剑未出鞘,人已如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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