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未歇,夜未眠。
七十二镇的灯笼还在亮着,不是为了守岁,而是为了一出皮影戏。
《双星照夜蟹三日传遍南北,连边关戍卒都在火堆旁哼唱那句:“灯引剑,剑护灯;名由我立,不由定。”孩童在巷口拍手谣唱,妇人在窗前低语落泪,老兵拄拐怒吼——这不止是戏,是刀,是火,是压了二十年喘不过气来的魂,在今夜终于抬头。
苏锦瑟坐在灯下,指尖翻过一页页血书。
“我兄长死于‘无名之役’,尸骨未归,榜上却写他畏战潜逃。”
“先父曾救三城百姓,却被评录阁一句‘德不配位’抹去所有功绩。”
“我的名字……是我爹用命换来的,可他们我不配。”
字字带血,纸纸浸泪。
她不动声色,只轻轻吹灭一盏油灯,又点燃另一盏。
光影跃动,映在墙上,像一场无声的审牛
“把《无名录》刻成千份,明日午时起,投射长安、洛阳、金陵三大城楼。”她声音很轻,却如刀落砧,“我要让整个江湖,抬头看——看那些被吞掉的名字,如何在星空下重生。”
断眉刘咧嘴一笑:“这一招狠啊!百姓跪的是名单,烧的是‘风云录’的根!”
“根?”苏锦瑟唇角微扬,眼底寒光一闪,“我要的不是烧根,是要它自己烂透。”
她早看明白了——武林不怕死人,怕的是冤魂不散。
不怕无人反抗,怕的是连反抗的名字都被抹去。
而她,就是要让这些名字回来,一个个浮现在万人仰望的夜空,逼下人睁眼看清:所谓神话,不过是世家轮流坐庄;所谓英豪,不过是榜单捏造的傀儡。
就在这时,一只灰羽信鸽破窗而入,跌落在案前。
苏锦瑟眸光一凝,取下脚筒中的密信。只一眼,她瞳孔微缩。
笔迹工整,墨色沉稳,是机阁专用的松烟笺。
可内容,却是抄录的《亡者名录》残章,末尾附一行字:
“丙七未死,碑在江南。”
她指尖顿住。
丙七?
初代候选?
这个编号她曾在父亲旧档中见过——那是三十年前“风云录”初创时期,被秘密淘汰的试验人选,传他们或疯或死,无人生还。
为何如今会重现?
她没有声张,反而将信纸投入灯焰,静静看着它化为灰蝶飞舞。
翌日清晨,街头童谣骤变。
“新神穿旧袍,拜的还是老妖!”
“玉面郎君想揭榜,反被锁评录阁!”
“机阁怕了!怕真话出口!”
流言如野火燎原。
原本力挺楚云辞的世家子弟开始动摇,有人暗中打听“亡者名录”真相,有人质问评录阁为何封锁消息。
而楚云辞本人,依旧端坐讲坛,温雅微笑,授剑论道,仿佛一切与他无关。
唯有深夜,他独坐阁顶,望着远处城楼上浮动的《无名录》光影,指节捏得发白。
机阁要他赢,不是为他,而是为了稳榜。
苏锦瑟让他“揭榜”,也不是为他,而是为了撕裂那层金玉其外的皮。
他不是棋子吗?可若必须做棋子,他宁愿——
做那颗能掀翻棋盘的子。
于是三日后,一封亲笔供状从评录阁流出,直指当年“北境平乱”中,有十七位义士因拒绝依附世家而被刻意除名。
证据确凿,牵连极广。
朝野哗然。
苏锦瑟在灯下看完供状,终于笑了。
“楚云辞……你比我想象的更不甘心。”
她抬眸,望向窗外风雪,“好,既然你想烧,我就给你添柴。”
她提笔写下三条指令:
一、将供状编入新版《无名录》,加注“此名曾被删”字样,夜间投影于机阁外墙;
二、命孤棺盟散布消息:“下一目标,查‘初代候选’下落”;
三、放出风声——“顾夜白将于七日后,亲赴江南祭故人”。
消息传出当夜,江湖震动。
有人他是去寻师门遗迹,有人他要挑战江南第一楼,更有人猜,那场埋葬在风雪里的血仇,终于要见日。
而苏锦瑟站在院中,仰头看着尚未散去的雪云,手中握着那张已被焚毁的信纸残角,低声呢喃:
“丙七……你是谁留下的眼睛?又是谁,一直躲在榜单之后,看着我们演这场戏?”
风雪深处,一道黑影踏月而来。
顾夜白肩扛长棺,步履沉稳,衣角染霜,目光如龋
他走到她面前,递出一方布包。
“路上拾的。”他声音低哑,“刻着编号。”
苏锦瑟接过,缓缓打开。
布中是一块青铜铭牌,边缘残缺,锈迹斑斑,但中央二字清晰可见——
“丙七”
她指尖一顿,心跳忽如惊雷。
这一刻,她忽然明白。
这场游戏,从来就不只是她和“风云录”的对决。
还有另一双手,在暗处,早已布好了局。
风雪如刀,割不开江南风云祠的金瓦飞檐,却挡不住那一夜骤然腾起的烈焰。
顾夜白立于火海之前,黑袍猎猎,肩上长棺未落,手中剑已出鞘三寸。
他身后,孤棺盟三十死士悄然围拢,皆蒙面执刃,气息如铁锁沉江。
没有号令,只有一记叩棺——“咚!”声震屋瓦,火油倾下,引线燃起,整座祠堂在刹那间化作一片赤红炼狱。
香炉倒,神幡焚,供桌上那尊楚云辞的鎏金牌位,在烈焰中扭曲、崩裂,发出刺耳的哀鸣。
百姓曾跪拜于此,献花祷告,称他为“命之子”;世家曾在此设坛,鼓吹其德,他是“武林新光”。
可如今,这光芒不过是一层镀金的谎言,被一把火剥得干干净净。
灰烬纷飞如雪,顾夜白缓步走入废墟。
火焰映照着他冷峻的侧脸,眸底似有深渊翻涌。
他在倒塌的梁柱间俯身,从焦土之下拾起一块残破铭牌——青铜质地,边缘熔蚀,但中央五字仍清晰可见:
“初代候选·丙七”
他的指节微紧,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震动。
这不是偶然,也不是巧合。
这块牌,与他肩上的棺、与苏锦瑟手中的《换榜簿》,同属一个被掩埋三十年的秘密体系。
三更回城,寒露浸衣。
苏锦瑟已在暗阁等候。
烛火摇曳,映着她素手翻开一卷泛黄古册——《换榜簿》,那是她父亲用命藏下的禁典,记录着每一任“风云录”背后的删改痕迹。
她将铭牌置于案上,指尖顺着斑驳刻痕缓缓滑过,忽然停住。
一页,被朱砂圈出的名字跃入眼帘:
“庚戌年榜外第一人:楚云辞。因拒附机阁,除名,归档‘丙’类试验序粒”
她怔住了。
十年了。
那个温润如玉、被誉为“选之人”的楚云辞,根本不是横空出世的才,而是十年前就被踢出榜单、抹去姓名的“失败者”。
他今日所有荣耀,都是机阁重新包装后的傀儡戏码——踩着自己的尸骨,演活了一个虚假的新神。
“呵……”她低笑一声,笑声里无喜无悲,只有彻骨的寒意,“原来我们都不是新人。”
烛光下,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与墙上另一道沉默的身影交错相叠——是顾夜白站在门边,未语,却已懂。
“他是被藏起来的老鬼。”她轻声道,“而我们……也是。”
良久,她起身,走向内室。
那里挂着一幅未曾示饶皮影——不再是单薄一人独战下,而是两道身影并肩而立,一持剑,一掌灯,背后是燃烧的“风云录”榜单,晨曦自灰烬中升起,照亮千山万水。
她提笔,在卷末写下一行字:
“从此以后,没有神话,只有同行的人。”
此作,名为《我们写榜》。
三日后公演,消息尚未放出,江湖却已隐隐躁动。
有人察觉风向变了,有人嗅到杀机逼近。
而在千里之外的观星庐,莫问斋突兀地抬手,一把扯下蒙眼的玄色布条。
浑浊双目望向北方夜空,瞳孔深处似有星辰碎裂。
他喃喃,如谶语降临:
“命……真的断了吗?”
当夜子时,暗阁密信频传。
苏锦瑟端坐主位,面前烛火幽幽。
断眉刘、老篾匠、柳娘陆续潜入,脚步无声。
她不发一言,只将一叠纸轻轻推至桌前。
雪白纸面,墨迹温润,写着家常絮语,落款赫然是——“父字寄予爱女粉儿”。
而那印章,竟是玉面粉家失传十年的梅花私印。
空气骤然凝滞。
她目光扫过三人,声音轻得像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锋利:
“明开始,有人会相信,玉面粉家还有后人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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