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锅的余温尚未完全散去，北镇抚司的案牍劳形便再度将姜旭淹没。云妃禁足，二皇子势力受挫，但京城的空气并未因此变得轻松，反而像是暴风雨前的死寂，压抑得令人心慌。各方势力都在观望，等待着下一个突破口。
这日深夜，姜旭仍在值房内翻阅着沈炼刚从西厂“共享”过来的、关于西南圣教的一些零散情报。西厂的效率确实惊人，短短时日，已经挖出几条可能与“惑心花”运输相关的隐秘线路，以及几个疑似圣教外围据点的位置。雨化田显然把这当成了压倒东厂和锦衣卫的绝佳机会，投入了巨大的人力物力。
然而，姜旭的心思却并未完全沉浸在这些情报郑自从那日养心殿强行催动寂渊剑，斩灭鬼医后，他隐隐感觉到自己体内那由《纯阳功》和《太上清心咒》锤炼出的道家真气，似乎触及到了一层前所未有的屏障。那屏障并非坚固的壁垒，而更像是一层缥缈的、通往更高层次的隔膜，仿佛只要一个契机，便能捅破，窥见另一方地。
他放下卷宗，揉了揉眉心，目光落在桌角那本被他翻得有些卷边的《青冥道藏辑录》。这是一本收录了诸多道家典籍残篇和江湖秘闻的杂书，其中不乏一些关于修行境界的玄奇记载。此前他只当是志怪传，一笑置之，但随着自身修为日益精深，尤其是触摸到一品境界的巅峰后，书中一些原本晦涩难懂的字句，竟渐渐有了不同的意味。
他鬼使神差地再次翻到记载境界划分的那几页。“……道法一品，乃凡俗极致，内力化真，神完气足，可称宗师。然，宗师之上，另有洞……”
他的手指划过一行字，瞳孔微微收缩。
“破一品樊笼，凝先一炁，筑道基，开紫府，是为‘真仙’，亦尊‘师’。至此，超凡脱俗，非红尘中人。依古制，凡证得师位业者，当择道统而依，或入蜀山剑派，修无上剑道；或归龙虎正一，掌符箓斋醮；或投终南全真，行性命双修；亦有散流如十方教等，另辟蹊径……概因师之力，已涉地法则，若久滞凡尘，肆意干涉俗世因果，非但有伤和，更易引动自身劫数，道基崩毁，百年修行付诸流水……”
真仙境！师境！
姜旭的心脏猛地一跳。原来一品并非终点，其上还有如此广阔的地！但随之而来的限制，也让他心头一沉。
“不得参与凡尘俗事……需择道统而依……”他低声咀嚼着这几个字，眉头紧锁。这意味着，一旦他突破到师境，就必须离开这权力漩涡的中心，离开锦衣卫，离开这他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一切，甚至……离开他在这个京城的牵挂。
上一世突破师失败的情况，这一世也不想再发生。
他首先想到的是妹妹姜晚。她年纪尚，自己若骤然离去，她该如何自处？虽有李雯琪照料，但在这危机四伏的京城，没有足够的力量庇护，她们如同风中浮萍。
然后，他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两张容颜。一张温婉清丽，眼神柔和而坚定，是李雯琪。另一张英气飒爽，笑容明媚而炽热，是秦璐璐。
尤其是李雯琪……不知从何时起，她对他的称呼，已经从带着些许距离的“姜公子”，悄然变成了更直接、也更显亲密的“姜旭”。这细微的变化，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荡开了一圈圈涟漪。他并非铁石心肠，怎能感受不到那份默默陪伴与倾心？还有秦璐璐，那份毫不掩饰的欣赏与并肩作战的情谊，同样在他心中占有一席之地。
“麻烦啊……”姜旭叹了口气，向后靠在椅背上，望着屋顶的横梁，“升个级还带强制转职和限制地图的？”
但他也明白，力量的提升是必然的。只有变得更强，才能更好地保护想保护的人，才能彻底铲除圣教这等祸患。而且，根据书中所言，突破师境并非易事，需要机缘，更需要……资源。
他的目光再次落到《青冥道藏辑录》上，关于“流星碎片”的记载一闪而过。书中模糊提及，某些外异宝蕴含庞大精纯的地能量，是冲击瓶颈、构筑道基的绝佳助力。他手中的两块碎片，已让他受益匪浅，若能找到第三块……
“第三块碎片，必须找到。”姜旭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这不仅是为了突破境界，更是为了在突破之前，拥有足够的力量处理好京城的一切，为姜晚，也为她们，铺好后路。
接下来的几，姜旭一边不动声色地继续借助西厂的力量深挖圣教线索，一边暗中加派可靠人手，秘密搜寻第三块流星碎片的下落。同时，他对北镇抚司内部的掌控也愈发严密，沈炼等心腹的地位得到进一步巩固，确保即使自己暂时离开，这支力量也不会失控。
期间，秦璐璐来找过他几次，有时是汇报公务，有时只是单纯带来些新奇的点心或宫里的消息。她似乎察觉到姜旭眉宇间多了一丝以前未曾有过的凝重与……疏离？这让她有些莫名的烦躁。
“喂，姜旭，你最近怎么回事？魂不守舍的。”一次在校场边，秦璐璐忍不住直接问道，她不喜欢拐弯抹角。
姜旭看着眼前红衣似火、眼神明亮的女子，心中微动，笑了笑：“没什么，就是在想一些事情。京城这盘棋，越来越复杂了。”
“再复杂也得下啊！”秦璐璐一挥拳头，“别忘了，我们可是搭档！有什么难处，出来，本千户帮你一起扛！”
她话语中的坦荡与义气让姜旭心头一暖，但那份“一起扛”的承诺，却让他更加清晰地意识到未来的分别。他只能含糊道：“放心，真需要你帮忙的时候，我不会客气。”
相较于秦璐璐的直球，李雯琪的关怀则如春雨般细腻无声。她依旧每日为他整理书房，烹制他喜欢的茶点，在他熬夜时默默添上一件外袍。只是，她偶尔看向他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欲言又止的担忧。
这日晚饭后，姜晚被嬷嬷带去休息，厅内只剩下姜旭和李雯琪。烛光摇曳，映得她侧脸线条柔和。
“姜旭，”她轻声开口，手中捻着一方绣帕，“我……我父亲旧部前日来信，提及家中一些产业事务，问我……日后有何打算。”
她的话得很含蓄，但姜旭听懂了。她是在试探，试探他对未来的规划，以及……她在其中的位置。她随他来到京城，以“表亲”之名住在姜府，虽无实名，但府中上下乃至一些亲近的同僚，早已将她视作未来的女主人。她的身份，她的年华，都不允许她一直这样不明不白地等待下去。
姜旭看着烛光下她微垂的眼睫，那纤弱又坚韧的模样，让他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保护欲和……一丝愧疚。他沉默了片刻，起身走到她面前。
“雯琪，”他唤了她的名字，声音比平时低沉了几分，“我知道你的心意，也明白你的难处。只是眼下，京城局势波谲云诡，圣教未除，我自身……也面临一些关键的抉择。”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她微凉的手，感受到她微微一颤，却没有挣脱。“给我一点时间。等我处理好京城之事，找到安顿晚晚的万全之策，等我……想清楚一些关于自身道路的问题。届时，我定会给你一个明确的交代。”
他没有许下空洞的承诺，而是坦诚了眼前的困境与自身的迷茫。这份坦诚，反而让李雯琪悬着的心落下了一些。她抬起眼眸，望进他深邃的眼中，那里有责任，有挣扎，也有对她的认真。
“我明白。”她反手握紧了他的手，力度不大，却带着无比的坚定，“无论前路如何，我都会等你。只是……请你务必保重自己，我不想……再经历一次失去至亲的惶恐。”她指的是他之前几次险死还生的经历。
她的理解与支持，如同暖流，涤荡着姜旭因境界秘密和未来抉择而有些纷乱的心绪。他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拂过她额前的碎发，动作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
“好，我答应你。”
这一刻，两人之间那层若有若无的窗户纸，虽未完全捅破，却已薄如蝉翼。温情在静谧的厅堂中流淌。
然而，温馨总是短暂的。就在此时，沈炼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一丝急促：
“大人，有紧急情况！西厂密报，他们在调查西南线路时，似乎触碰到了圣教的核心机密，遭遇了激烈反抗，损失不！而且……雨督主亲自传讯，要求与您即刻会面，语气……相当不善！”
姜旭眼神一凛，温柔之色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属于锦衣卫佥事的冷厉。
“知道了。”他应了一声，松开李雯琪的手，低声道，“我去去就回。”
李雯琪看着他迅速恢复成那个杀伐决断的姜佥事，心中虽担忧，却只是点零头：“心。”
姜旭转身，大步走向门外，背影在烛光下拉得很长。真仙境的秘密、门派的选择、情感的牵绊、京城的危局、圣教的反扑……所有的线索与压力，都在此刻交织在一起，推动着他，走向下一个更加汹涌的漩危
而第三块流星碎片，幽冥鬼涧。时间，似乎越来越紧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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