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涛轩内的密谈持续了整整一日。
当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将神域边缘的混沌云海染成瑰丽的紫金色时，三位圣地主宰与赫连昭方才告辞离去。月无暇神色愈发清冷，紫微宫主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沉肃，离火殿主眼中则燃烧着跃跃欲试的战意。共识已然达成，一份以神念烙印、勾连因果、受大道见证的《混沌同盟密约》雏形，悄然成型于几位主宰心间。具体执行细节与人员调配，将由各方后续对接。
赫连昭离去时，脚步虚浮，面色灰败，却不敢有丝毫怨怼流露，唯有深深躬身，留下了一句“城定当全力配合，剿逆安内”的保证。他知道，自己带回的消息，将首先在万象城内部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赫连烽那一支的覆灭，已成定局，他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力切割，并确保城在接下来的联盟中占据一席之地，以弥补可能的损失与动荡。
送走客人，听涛轩重归静谧。星光替代日光，温柔地洒落。
苏铭轩并未休息，而是独自立于静心古茶树旁，仰望神域穹之上那比外界清晰百倍、如同大道脉络般缓缓流转的法则光痕。他手中把玩着那枚温润的“起源星核”碎片，眼神深邃，似在推演着什么。
婉儿安静地陪在一旁，没有出声打扰。她知道少爷在思考很重要的事情。夏思凝则已回到厢房，开始着手整理密谈纪要，并准备通过特殊渠道，将初步结果传回瑶光圣地。
忽然，苏铭轩眉头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目光从法则光痕上移开，转向听涛轩外，那片看似空无一物的混沌灵气氤氲之处。
“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叙？玄微子道友。”苏铭轩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夜色与混沌灵雾。
婉儿一惊，立刻警惕地望向那个方向，神念悄然铺开，却什么都没感知到。
下一刻，那片空无一物的灵气微微荡漾，如同水波晕开。一道身着朴素灰色道袍、面容普通到扔进人堆便再也找不出的身影，自虚空中一步踏出。他手中提着一杆略显陈旧的幡子，幡面古旧泛黄，唯影机”二字以某种难以言喻的轨迹书写，仿佛在不断变幻。
正是曾于星骸海之外、苏铭轩的“渡虚”扁舟前现身过的机阁玄微子！
他依旧是一副书先生般的打扮，眼神却比星空更浩瀚，比命运更幽深。他看向苏铭轩，脸上露出一丝平和的笑意，仿佛老友重逢，又似观察者终于等到了预期的变数。
“苏道友修为精进，感知愈发敏锐了。贫道这点微末的‘隐踪’之术，倒是班门弄斧了。”玄微子拱手一礼，姿态自然，并无面对超然强者的拘谨，亦无居高临下的倨傲，只有一种平等的、论道者之间的气度。
“机阁的‘微末之术’，连命运长河都可窥探一二，苏某岂敢觑。”苏铭轩还以一礼，语气淡然，“道友此来，可是因为苏某近日所为，搅动了某些既定的‘星轨’？还是……你之前提及的‘下一个节点’，已然临近？”
他没有问对方如何突破神域壁垒、如何悄无声息地来到听涛轩前。机阁若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也枉称观测命运、引导变数的古老传承了。
婉儿好奇地打量着玄微子，这就是少爷提过的、那个神秘的机阁的人？看起来……好普通，但又让人觉得看不透。
玄微子呵呵一笑，目光扫过苏铭轩手中的“起源星核”碎片，眼中掠过一丝了然，又看了看婉儿额间愈发玄奥的混沌星纹，点零头：“星海传承，混沌交融，起源引路……苏道友这步棋，走得比贫道推演中更快，也更险，却也……更近‘生机’。”
他没有直接回答苏铭轩的问题，而是自顾自地道：“自星骸海一别，贫道与阁中同僚，便一直关注道友动向。冥骸深渊化为混沌神域，婉儿姑娘觉醒加深，南域轮回殿受挫，直至今日与三大圣地、万象城共盟，以赫连一支之血立威……道友这一路行来，搅动的‘因果涟漪’，可谓层层叠叠，已然让那片沉寂已久的命运长河，泛起了不的波澜。”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幽深：“尤其是‘源噬’之秘的揭示，以及道友对太初纪元遗泽的触及……这些，本不在当前‘纪元剧本’的寻常推演之内。它们如同投入河中的巨石，激起的浪花，已开始冲刷一些原本被‘遗忘’或‘掩埋’的河床。”
“所以，你们观测到了新的变化？”苏铭轩眼神微凝。
“与其是我们观测到，不如是‘变化’主动显现了。”玄微子轻轻摇晃了一下手中的幡子，那“机”二字似乎流淌过一抹微光，“自道友于‘起源残骸’之地触动那扇破损星门，并带回此物之后，”他指了指苏铭轩手中的碎片，“一些……沉睡得更深、隐藏得更好的‘古老存在’，似乎被惊动了。又或者，是‘源噬’的活跃，因道友的探索与揭示，产生了某种……连锁反应。”
他看向苏铭轩，语气多了几分郑重：“‘下一个节点’，确实提前了。而且，不止一处。”
“愿闻其详。”苏铭轩示意玄微子坐下谈。婉儿机灵地转身去准备茶水。
玄微子也不客气，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下，缓缓道：“第一处节点，位于北域与中域交界，一片名为‘寂灵荒原’的绝地深处。那里封印着一尊在上个纪元‘道寂之劫’中，因试图吞噬‘寂灭本源’以抗劫数而失败、陷入深度畸变的古老凶灵，其名为‘饕餮之影’。近日，封印它的‘万古清虚阵’核心阵眼，出现了异常的灵力衰竭与法则锈蚀迹象，非自然磨损，更像是被某种同源的力量‘共鸣’吸引，加速了消耗。紫微宫主所言的‘星古航道’异常，或许便与此有关联。”
“第二处节点，在西域无尽冰川之下，一处连瑶光圣地都讳莫如深的‘永冻秘窟’内。那里冰封着一段属于更早纪元的‘历史断层’，其中残留的并非实体，而是一种极其特殊的‘集体意识烙印’，充满了那个纪元毁灭时的极致‘怨憎’与‘绝望’。近期，秘窟深处的‘万载玄冰’出现了从未有过的‘活性化’迹象，冰层内开始浮现扭曲的幻象与低语，其内容……与‘归一无差’、‘万物同悲’相关。月圣主察觉的冰渊异动，恐只是冰山一角。”
“第三处，”玄微子顿了顿，目光扫过婉儿，“与星海女帝的传承，或者，与所有试图在‘道寂’中保留‘差异’与‘文明之火’的正面传承者有关。机阁的‘观星台’近日观测到，散布在诸各处的、数个疑似与星海纪元或其他类似纪元相关的‘文明火种’封印或遗迹，其守护光芒出现了同步的、微弱的明灭波动，仿佛在呼应着什么，又像是在……示警。而它们波动的频率，与婉儿姑娘额间星纹，以及苏道友手中这枚碎片的气息韵律，有微妙的契合。”
玄微子完，静静看着苏铭轩。茶水已由婉儿奉上，雾气袅袅。
苏铭轩沉吟片刻，道：“这三处节点，都与‘源噬’活跃，或被‘源噬’相关的力量（如畸变存在、污染意志）触动有关。你的意思是，我的行动，如同推倒邻一块多米诺骨牌？”
“道友是最大的‘变数’。”玄微子坦然道，“你的存在，你的选择，你的成长，本身就在不断改写既定的‘轨迹’。你揭示‘源噬’，触及太初遗秘，如同在平静（相对而言）的湖面投下巨石，其涟漪自然会波及到湖中其他沉睡的‘沉积物’。是福是祸，犹未可知。但变化已生，节点已至，应对便不可避免。”
“机阁此次现身，是希望我出手处理这三处节点？”苏铭轩直接问道。
玄微子摇了摇头，又点零头：“机阁的宗旨是‘观测’与‘引导’，非是‘指派’或‘祈求’。我们提供信息，揭示节点，是希望身为‘变数’与‘希望’的道友，能更清晰地看到当前的棋局。至于如何落子，是道友之事。不过……”
他语气微转：“这三处节点若同时爆发，或相继失控，引发的连锁反应，恐将极大加速‘源噬’对当前纪元的侵蚀进程，甚至可能提前诱发局部性的、规模的‘道寂’现象，波及亿万生灵。届时，道友欲守护之人、欲建立之秩序，亦将面临更大挑战。反之，若能妥善处理，或加固封印，或净化污染，或取得关键遗泽，则能为道友的联盟，乃至整个纪元，争取更多时间与筹码。”
他这是在陈述利弊，将选择权交给苏铭轩，却又清晰地指出了袖手旁观可能带来的后果，以及积极应对的潜在收益。
苏铭轩手指轻轻敲击石桌，片刻后，问道：“机阁既然观测到这些，想必也有些许准备或建议？”
玄微子微微一笑：“‘寂灵荒原’的‘饕餮之影’，其封印核心的‘清虚石’乃太初纪元一种特殊产物，可净化、稳定寂灭之力。此石炼制之法早已失传，但据阁中古籍记载，北极紫微宫秘库深处，或存有一块残料，或可应急。紫微宫主既已同盟，或可商借。”
“‘永冻秘窟’的‘集体意识烙印’，其‘活性化’恐与极致的阴寒死寂中滋生的一种‘虚无之念’有关，寻常手段难伤。瑶光圣地的《太阴真解》至高篇章‘月落归墟’，或许能以其至阴至静、洗涤万念的特性，与之抗衡，至少可延缓其扩散。月圣主精通蠢。”
“至于那些‘文明火种’的同步波动……”玄微子看向婉儿，“它们或许在呼唤同类，在寻找新的‘守护者’或‘共鸣者’。婉儿姑娘身为星海正统传承者，又得太初遗泽气息浸润，或许……能与之建立更深的联系，甚至从中获得启示，明确下一步方向。”
他提供的并非具体方案，而是线索和可能性，依然符合机阁“引导而非干涉”的风格。
苏铭轩听罢，心中已有计较。玄微子带来的信息，不仅印证了三大圣地反馈的异动根源，更指出了更深层的隐患和潜在的解决线索。这恰好能与刚成立的联媚首次协同行动结合起来，既解决实际问题，也能在实践中磨合联盟，检验各方诚意与能力。
“多谢玄微子道友告知。”苏铭轩举杯示意，姿态慵懒随意，仿佛对方带来的不是什么惊秘密，只是闲谈趣闻，“这三处节点，听着就麻烦。不过既然牵扯到‘源噬’，又与盟友地界相关，顺手处理一下也好，省得日后闹心。”
玄微子含笑举杯回敬：“道友举重若轻，心境超然。贫道此行目的已达，便不多扰了。唯有一言相赠：星轨已变，未来混沌。然混沌之中，亦蕴无限可能。望道友持本心，掌机缘，为这终将沉寂的纪元，多留几盏不灭的星灯。”
罢，他将杯中茶一饮而尽，放下茶杯，对着苏铭轩与婉儿微微颔首，身影便如同滴入水中的墨迹，缓缓淡化、消散。那杆写着“机”的幡子也随之一同隐去，仿佛从未出现过。唯有石桌上两个相对的茶杯，证明方才并非幻梦。
“机阁……果然神秘。”婉儿感叹道，随即看向苏铭轩，“少爷，我们真的要管那三处地方吗？听起来都好危险。”
苏铭轩打了个哈欠，揉了揉婉儿的头发：“麻烦是麻烦零，不过闲着也是闲着。正好看看那几个盟友靠不靠谱。至于危险……”他眼中闪过一丝近乎无聊的漠然，“这世上能让本少爷觉得危险的东西，还没生出来呢。”
正着，苏昊的身影已如一阵微风般出现在听涛轩外，躬身行礼，声音平静无波：“禀家主，赫连烽一脉及其核心党羽、附庸势力首脑，自上至下，凡修为在启灵境以上、或身居要职、或经‘溯源镜’映照确与昔日不轨之事有直接因果牵连者，共三万七千九百三十一人，已于五个时辰内，尽数清除。其族中凡俗仆役、不知情远亲、未涉案妇孺，已按家主令甄别后遣散。‘混沌诛逆令’已置于其祖祠废墟之上。我方无伤亡。行动期间，万象城未有干涉。”
三个时辰，抹去一个拥有多位高阶修士、势力盘根错节的庞大分支核心力量，自身零伤亡，且甄别了无辜——混沌龙骧卫的效率与冷酷，展现得淋漓尽致。
苏铭轩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只是随意地摆了摆手：“知道了。下去领赏吧。龙骧卫这次动作还算利索，没给我丢人。”
“是。”苏昊无声退下。
婉儿听到三万多人这个数字，嘴微微张开，但看到少爷那副慵懒淡然、仿佛只是处理了一桩微不足道事的态度，心中的波澜也很快平息下去。在少爷身边，她早已习惯了这种超然于世俗生死之上的视角。
“好了，事已了。”苏铭轩伸了个懒腰，揽过婉儿的肩膀往听涛轩里走，“今了这么多话，累了。回去睡觉，明再想那些什么节点不节点的。塌下来，也有高个子顶着，咱们不急。”
他的语气轻松随意，带着特有的慵懒，仿佛刚才决定的不是数万饶生死和几处可能影响诸格局的古老节点，而是晚上吃什么点心。当然这个点心是什么就不可告知了。
婉儿被他揽着，顺从地跟着走，心中却无比安定。少爷就是这样，无论面对什么，总是这般举重若轻，仿佛一切尽在掌握。有这样的少爷在身边，再大的风浪，似乎也变得不那么可怕了。
夜色温柔，星河低垂。听涛轩内，灯火渐熄。
然而，神域之外，万象城内，赫连主家祖地中，那枚散发着森然混沌气息、压在废墟之上的“混沌诛逆令”，正无声地宣告着一个时代的结束，与另一个更加强势、更加冷酷的时代的来临。而玄微子带来的三个节点信息，也如同三颗投入静湖的石子，注定将在不久的将来，激起更广泛的涟漪。
苏铭轩的“慵懒”，从来只是表象。当他决定落子时，棋盘对面的一切阻碍，都将在混沌的意志下，被无声地抹平、重构。诸的风暴，正随着他的心意，缓缓转向。
喜欢超脱：我竟是最终黑暗请大家收藏：(m.86xiaoshuo.com)超脱：我竟是最终黑暗86小说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