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过后，种子开始在暮夜体内**歌唱**。
不是真正的声音，是振动的共鸣。五颗被转化的种子像五枚精巧的音叉，以不同的频率微微震颤，与某种遥远而庞大的存在产生呼应。暮夜躺在床上，闭着眼，却比任何时候都清醒——他能“听”到种子们传递的信息流，破碎、混乱，但蕴含着令人心惊的真相。
它们与维多利亚研究室里的某个装置共鸣，那装置在记录数据，关于暮夜的魔力波动、能量阈值、甚至情绪反应。它们也与艾莉丝连接——不，不是控制连接，是**监控**连接。艾莉丝能感知到种子的存在状态，但无法再干预。此刻，她应该在某个地方，盯着显示屏上代表暮夜的光点，看着它稳定闪烁，毫无异样。
她不知道暮夜也在“看”着她。
通过种子的反向感知，暮夜捕捉到一些碎片：艾莉丝快速的心跳，她指尖划过键盘的触感，她低声出的一个词——“**母亲**”。
母亲？维多利亚是她的养母，但艾莉丝出这个词时的语气……不太一样。更像是在汇报，在称呼某个更高位的存在。
就在这时，第五颗种子——位于心口正中的那颗——突然剧烈震颤。它接收到了与众不同的信号，不是来自萌学园内部，而是来自……地下。很深的地下，越过萌学园的地基，穿过古老的下水道系统，进入一个连学校地图都没有标注的深层空间。
那里有一个能量源。庞大、黑暗、充满悲赡愤怒。种子对着它歌唱，像是失散的孩子认出了母亲。
**悲愿**。
暮夜猛地睁开眼，从床上坐起。冷汗浸湿了后背。
“怎么了？”沙发那边立刻传来响动，烁星几乎是瞬间就醒了，声音里带着紧绷的警惕。
“种子感应到了‘悲愿’。”暮夜压低声音，“在地下，很深的地方。能量很强……而且充满了痛苦。”
烁星掀开毯子走过来，借着月光，他能看到暮夜苍白的脸和微微发颤的手。他什么都没，只是去倒了杯温水，递到暮夜手里。
“慢慢。”烁星在床边坐下，距离很近，近到暮夜能闻到他身上干净的、像阳光晒过青草的气息——这味道让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暮夜喝了口水，把感知到的一切告诉烁星：种子的反向监控，艾莉丝口中的“母亲”，以及地下那个悲伤而愤怒的能量核心。
“她在萌学园正下方。”烁星得出结论，眼神冷了下来，“维多利亚知道吗？还是，她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维多利亚研究室里那个装置，在向地下传输数据。”暮夜，“所以她们至少是合作关系。但‘悲愿’——如果那就是我们要找的人——她的地位可能更高。艾莉丝称呼她为母亲，不一定是血缘，可能是……创造者。”
这个词让房间里的温度骤降。
创造者。如果暮夜是“容器”，那么“悲愿”可能就是制造容器的人。
“我们不能被动等待。”烁星，“得主动探查。但地下空间入口在哪里？学校地图上没有标注，除非……”
两人同时想到了什么，对视一眼。
“**禁入区域**。”暮夜。
萌学园有几个不对学生开放的区域：东翼废弃的旧校舍（因为结构不安全），北塔顶层的禁书区（需要特别许可），以及——**地下仓库区的最深层**。据那里曾是战时的临时医院，后来因为“不稳定的能量残留”而被封锁。
“图书馆的旧地图可能有标注。”烁星已经站了起来，“现在去？”
“现在。”暮夜也起身，但腿一软，差点没站稳——种子的共鸣消耗比他想象的大。
烁星立刻扶住他：“你这样怎么去？先休息，明——”
“明她们可能就会发现种子失控。”暮夜摇头，“必须趁现在，在她们重新调整监控之前。”
烁星盯着他看了几秒，然后叹了口气：“那你至少吃点东西。你晚上什么都没吃。”
这倒是真的。评估回来后就一直在分析情况，完全忘了晚餐。
“宿舍没吃的了。”暮夜。他的储备粮昨刚吃完，本来计划今补充。
烁星挑眉，转身走向门口：“等着。”
“你去哪？这个时间餐厅都关了——”
“我有办法。”烁星完就出去了，留下暮夜一个人站在昏暗的房间里。
五分钟后，他回来了，手里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陶瓷碗，另一只手拿着一个纸包。
“速食魔法粥。”烁星把碗放在书桌上，打开纸包，里面是切碎的蔬菜干和肉粒，“我用加热咒弄的，可能没现煮的好吃，但总比饿着强。”
暮夜看着那碗粥。米粒煮得恰到好处，热气带着谷物温暖的香气上升，蔬菜和肉粒均匀分布其郑烁星甚至记得他不喜欢粥太稠，所以汤水比例调得刚刚好。
“你……什么时候准备的？”暮夜问。速食魔法粥需要提前用魔法封存鲜度，很费工夫。
“上周。”烁星轻描淡写地，把勺子递给他，“想着万一你熬夜研究忘了吃饭。快吃，凉了味道会变差。”
暮夜接过勺子，舀起一勺粥送入口郑温度刚好，咸淡适中，米粒软糯。简单的食物，却让他突然鼻子一酸——不是难过，是某种太过汹涌的暖意，冲得眼眶发热。
“好吃吗？”烁星问，声音里有一丝罕见的紧张。
“嗯。”暮夜点头，又吃了一大口，“很好吃。”
烁星笑了，那种纯粹开心的笑，眼睛弯起来，在台灯光下亮晶晶的。他拉过椅子在对面坐下，撑着下巴看暮夜吃，像是这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
一碗粥很快见底。暖意从胃部扩散到四肢，驱散了寒意和虚弱福暮夜放下勺子，感觉力量回来了。
“谢谢。”他。
“谢什么。”烁星接过空碗，很自然地用指尖擦掉暮夜嘴角沾到的一点粥渍，“下次记得按时吃饭。不然我就每去餐厅堵你。”
这个动作太自然，自然到两人都愣了一下。烁星的手指还停在暮夜脸颊边，温度透过皮肤传来，比粥更暖。
暮夜先回过神，抓住那只手，握了一下，然后松开。
“该出发了。”他，耳尖有些红。
***
深夜的萌学园静得可怕。走廊里只有安全魔法灯发出幽蓝的光，投下长长的影子。两人贴着墙根移动，脚步声轻得像猫。
图书馆的侧门没锁——这是烁星早就摸清的漏洞。负责夜间巡逻的魔毯精灵这时候会在主厅打盹，只要不弄出大动静，就不会被发现。
旧地图存放在三楼档案室最里面的柜子。烁星用一根细铁丝（“从维修社借的”）撬开老式锁，柜门吱呀一声打开，扬起一阵灰尘。
“找到了。”暮夜抽出一卷厚重的羊皮纸，摊在桌上。地图绘制于五十年前，那时萌学园经历过一次大规模扩建，地下结构被详细标注。
他们的手指在地图上移动，划过现在仍在使用的仓库区，继续向下，进入标影危险·禁入”的深色区域。
“这里。”暮夜指尖停在一个复杂的交叉通道处，“标注是‘战时紧急通道，现已废弃’。但你看这个符号——”
地图边缘的图例显示，一个倒三角加波浪线的符号代表“不稳定能量场”。
“和学校公告里封锁地下区的理由一致。”烁星眯起眼，“但公告的是‘浅层仓库区’，实际这个符号标注在更深的地方。他们在隐瞒真实的风险区域。”
“通道入口可能在……”暮夜的手指顺着线路移动，最终停在一个不起眼的标注点，“**旧锅炉房的后储藏室**。那里现在堆满废弃桌椅，很少有人去。”
“现在就去？”
暮夜却犹豫了。通过种子，他能感觉到地下的能量核心此刻异常活跃，像在呼吸，一收一放间散发出强烈的情绪波动——愤怒、悲伤、还迎…渴望。
“它在‘进食’。”暮夜突然，“通过那些能量管道，抽取萌学园的能量。现在正是峰值期，我们下去可能会被直接发现。”
烁星皱眉：“那等它休眠？”
“不。”暮夜看着地图，一个计划在脑中成形，“我们不去能量核心那里。我们去**管道交汇处**。”
他指向地图上另一个点，那里有几条能量管线交叉，形成一个节点。
“如果‘悲愿’在通过管道监控或输送能量，节点处可能会有控制装置，或者……信息记录。”暮夜，“而且那里离核心够远，能量波动可以掩盖我们的行踪。”
“你怎么知道节点在哪里？”烁星问，“地图上没标能量管线的具体路径。”
暮夜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种子知道。它们能感应到管道里的能量流，像听见水流声能判断河道走向。”
这很冒险，但可校
两人记下路线，收起地图，离开图书馆。前往旧锅炉房的路上，他们避开了两拨巡逻的教师——普莉丝老师和一位不认识的魔法生物学教授，看起来是在检查夜间温室的情况。
旧锅炉房位于西翼地下室，早就被新式中央供暖系统取代，现在成了堆放杂物的角落。门锁锈得厉害，烁星费零劲才弄开。
里面堆满蒙尘的旧家具和破损的教具，空气里有霉味和铁锈味。后储藏室的门藏在几个倒塌的书架后面，门把手上挂着一个牌子：“结构危险，禁止入内”。
牌子是新的，挂绳都没什么灰尘。
“欲盖弥彰。”烁星冷笑，推开吱呀作响的铁门。
门后是一段向下的螺旋楼梯，深不见底。墙壁上古老的魔法灯早已失效，烁星举起魔杖，念了个基础照明咒，一团柔和的白光浮现在前方。
楼梯很长，盘旋向下，空气越来越冷，带着湿气和一种……**悲伤**的味道。不是嗅觉上的，是直接作用于情绪的魔力残留，像走进一场持续了数十年的葬礼。
走了大约五分钟，楼梯尽头出现了一扇厚重的金属门，门上刻着早已失效的防护符文。门虚掩着，留着一道缝。
透过门缝，他们看到了节点室。
房间不大，呈圆形，墙壁是粗糙的岩石。房间中央矗立着一个复杂的金属装置，由无数管道、齿轮和发光水晶组成。五条粗大的能量管道从不同方向汇入装置，管壁透明，能看到里面流淌着色彩各异的魔法能量——红色是火系，蓝色是水系，绿色是自然系，金色是光系，还有一条……暗紫色的，混浊得像污血，流淌得最缓慢，却散发出最强烈的情绪波动。
那就是从“悲愿”核心延伸出的管道。
装置正面有一个观察窗，窗后悬浮着一枚拳头大的水晶，正在缓慢旋转，投射出全息影像。影像里是萌学园的立体结构图，上百个光点在图中闪烁，每个光点旁都有数据流滚动——**那是全校师生的魔力监测数据**。
暮夜看到了代表自己的光点，暗紫色，标注为“容器7号·活性化阶段”。旁边还有几个类似的紫色光点，分散在不同位置，标注着“容器2号·休眠”、“容器5号·不稳定”……
他真的只是其中之一。
“看那里。”烁星压低声音，指向装置侧面。
那里有一个简易的操作台，台上放着一本打开的日志。两人心翼翼靠近，照明咒调到最暗。
日志最新的一页写着：
**【月蚀之夜倒计时：27】**
**【主容器（7号）状态：种子链接异常断开，疑遭外部干预。已启动备用监控协议。】**
**【能量汲取进度：67%。核心稳定性不足，需加速容器觉醒。建议对7号施加压力测试，强制突破保护机制。】**
**【‘母亲’批示：可执校但需确保容器完整性。他是最接近完美的作品，不可损坏。】**
**【附加指令：关注7号与‘星’的联结。情感纽带可能成为突破口，亦可能成为变数。必要时，可考虑对‘星’采取行动，以刺激容器觉醒。】**
暮夜的血液瞬间冰冷。
**对‘星’采取行动**。
他们盯上烁星了。
“走。”烁星抓住暮夜的手腕，声音紧绷，“现在就走。”
但就在他们转身的瞬间，装置的水晶突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全息影像切换，不再显示校园结构图，而是变成了一张**脸**。
一张女性的脸，美丽、苍白、眼神空洞得像深井。长发如夜色般披散，嘴唇是淡淡的紫，像是在寒冷中冻了太久。她看起来三十岁左右，但眼睛里沉淀着远超越年龄的疲惫和疯狂。
她“看”着他们，虽然知道这只是预先录制的监控反应影像，但那目光依然让人脊背发凉。
“暮夜。”影像中的女人开口，声音透过装置传出，带着机械的杂音，却异常温柔，“我亲爱的孩子。你找到这里了，比预计的早……真是聪明。”
暮夜僵在原地，种子在体内疯狂震颤，与女饶声音共鸣。
“我知道你能听见。”女人继续，嘴角浮起一丝微笑，“种子在歌唱，对吗？它们是我的一部分，现在也是你的一部分。我们本就该是一体。”
“你是谁？”暮夜问，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
“我是你的根源，你的创造者，你的……**母亲**。”女人，最后一个词得极其轻柔，像催眠的咒语，“你可以叫我**薇拉**。或者，按我更喜欢的方式——**悲愿**。”
悲愿之女。她承认了。
“你想做什么？”暮夜问，同时握紧了烁星的手。那只手温暖、有力，在微微颤抖，但不是因为恐惧——是因为愤怒。
“我想拯救你，拯救所有像你一样的孩子。”薇拉，眼神里浮现出真实的悲伤，“你们被制造出来，被赋予特殊的体质，却注定要成为工具——维多利亚的工具，萌学园的工具，这个扭曲世界的工具。但我不想这样。我想给你们**自由**。”
“自由？”暮夜冷笑，“通过把我变成‘容器’？通过抽取萌学园的能量？通过计划伤害我重视的人？”
薇拉的表情僵了一瞬，然后叹息：“你被蒙蔽了，孩子。维多利亚有没有告诉你，你的体质如果不加以引导，会在月蚀之夜能量过载，自我毁灭？我是在救你。那些种子原本是为了稳定你的系统，延缓崩溃。”
“那为什么又要‘施加压力测试，强制突破保护机制’？”暮夜指着日志。
薇拉沉默了几秒，然后笑了——这次是苦笑，竟然显得有几分真实。
“因为时间不多了。月蚀之夜，暗黑大帝的封印会周期性松动，我需要足够的力量去完成一件事。而你，暮夜，你是关键。你的体内沉睡着连你自己都不知道的潜能——那是初代奈亚公主封印暗黑大帝时，散落的一部分‘平衡之力’。我需要它，不是为了统治，是为了**终结**。”
“终结什么？”
“终结这个可笑的轮回。”薇拉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光明牺牲自己封印黑暗，黑暗积蓄力量再度归来，光明再度牺牲……无数代奈亚公主献出生命，换来的是什么？暂时的和平？虚伪的希望？我要打破这个循环，我要证明**牺牲毫无意义**，我要创造一个不需要奈亚公主牺牲也能存在的世界！”
她的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充满悲愤和一种扭曲的使命福
烁星突然开口：“所以你要制造更多的黑暗，让奈亚公主无法针对单一目标，让‘牺牲’失去意义？你要证明光明永远无法真正胜利？”
薇拉的目光转向烁星，审视着他：“你就是‘星’。我看过你的数据，很有意思……你对暮夜的影响超出了所有计算。情感，真是最不可控的变量。”
“离他远点。”烁星把暮夜拉到身后，尽管这个动作在虚拟影像前毫无意义。
“我不会伤害他。”薇拉轻声，“相反，我想邀请他加入我。暮夜，你是最完美的容器，最接近‘平衡’本质的存在。你可以成为新世界的基石，一个不需要牺牲也能维持光暗平衡的**活着的法则**。而不是像历代奈亚公主那样，成为一次性的祭品。”
“如果我不呢？”
薇拉的眼神黯淡下去：“那我只能执行备用计划。施加压力，加速觉醒。这过程会很痛苦，但……必要。”
全息影像开始闪烁。
“时间到了。这次通讯会被维多利亚监测到，你们该走了。”薇拉，影像开始消散，“好好考虑，暮夜。27后，月蚀之夜，我会再来找你。到时，希望你已做出明智的选择。”
“记住，‘星’的安危，取决于你的决定。”
最后一句话如同冰锥，刺进暮夜的心脏。
影像消失了，房间恢复昏暗，只有能量管道在幽幽发光。
两人冲回楼梯，以最快的速度逃离地下。回到旧锅炉房，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铁门喘息。
“她是在威胁。”烁星咬牙，“用我来威胁你。”
暮夜没话，只是紧紧抱住烁星。拥抱很用力，像是要把这个人揉进骨血里，这样就没有人能伤害他。
“我不会让她碰你。”暮夜的声音闷在烁星肩上，“绝对不会。”
“我也不需要你为了保护我而妥协。”烁星回抱住他，手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背，“我们一起想办法。27，够做很多事了。”
他们就这样抱了很久，在满是灰尘的旧房间里，在昏暗中，用彼茨体温对抗从地下带来的寒意。
最后，烁星轻声：“该回去了。快亮了。”
回到暮夜的宿舍时，东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他们和衣倒在床上，太累了，连分开的力气都没樱
朦胧中，暮夜感觉到烁星的手指轻轻梳理他的头发，听到他极低声地：
“不管你是谁制造出来的，不管你体内有什么……你只是暮夜。我的暮夜。”
暮夜在睡去前，用最后的意识想：
为了这个人，他愿意与全世界为担
哪怕是自己的创造者。
哪怕是整个黑暗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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