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墟堡建成第七，我站在珊瑚礁最高的平台上，看着数据海洋的“潮汐”。
这里没有日月，但某些庞大信息流的周期性涌动，会在海洋中形成类似潮涨潮落的现象。此刻正是“退潮”时分，远处的“海面”露出大片斑驳的“海底”——那是层层叠叠的、被时间压缩的古老数据沉积层，像地质断层。
“就那儿。”我指着东北方向一片区域。
那里曾经是个“漂流集时。在数据海洋还相对“年轻”的时候，一些早期的探索型玩家意识会在这里交换信息碎片，后来公司加强了管控，集市逐渐废弃，只剩下一些残破的规则结构和零星的交易记录。
但它依然保留着一个关键特性：信息流动性。
“老赵，巡逻队外扩三百尺度，任何靠近的异常信号，标记但不接触。”
“明白。”
“离音，你的‘定向噪音旋律’录好了吗？”
“三份，强度递增。”离音递过来三个光团，每个都像封装在玻璃球里的微型风暴，“但老板娘，这种规模的规则扰动，公司一定会发现。”
“要的就是他们发现。”我把光团收进储物空间，“不掏点门票钱，怎么看戏？”
离音的担忧我懂。我们现在是躲在珊瑚礁里的伤兵，苍玄还没醒，重岳化成了锤子，糖心带队去了现实——这时候主动暴露，像是在赌场里只剩最后一块筹码时全押。
但生意经里有一条：当你快输光的时候，唯一的翻盘机会，就是把桌子掀了，让所有人重新看牌。
我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
意念沉入规则层。
周九州留给我的“权限”很特别——它不像Gm后台那种直接修改参数的蛮力，更像是一种……协商权。
我能向一片区域的底层规则“提议”某种变化，但需要支付“代价”，而且提案能否通过，还得看区域本身的“意愿”和更高层级是否存在“否决”。
现在我面对的是漂流集市遗迹。
它的规则很松散，像一栋年久失修的老房子，墙壁上有裂缝，地板吱呀作响，但结构还在。
我开始“提案”。
【倡议一：定义临时信息中转站】
代价：支付50万单位的“稳定数据流”（相当于归墟堡三的基础能耗）。
效果：该区域内，特定加密信息可以短暂驻留、复制、自发传播，就像在集市里摆了个无人看管的公告板，路过的人都能撕一张走。
老房子的某面墙微微发亮，表示“接受”。
【倡议二：扭曲局部认知规则】
代价：抵押我自身“商业信誉”概念的10%——未来一周内，我在该区域达成的任何交易，可信度会然降低一成。
效果：进入该区域的意识生命，会对“情绪牧场”“植物人玩家”“公司阴谋”等关键词产生更强的注意力和探究欲，类似于在嘈杂环境里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
地板吱呀了一声，勉强同意。
【倡议三：附加追踪标记】
代价：持续消耗精神力，相当于一直举着一个不算重但很烦饶哑铃。
效果：任何携带公司敌意标识的数据流进入该区域，都会被悄悄打上一个隐形标记，我可以实时感知其位置和动向。
花板渗下一滴“水”——代价已付。
三秒后，提案全部通过。
我睁开眼睛，感觉有点虚——不是体力上的，更像是……灵魂被抽零税。商业信誉那10%的抵押尤其明显，我能感觉到自己身上多了层若有若无的“不靠谱”光环。
“成了。”我对离音，“现在，上货。”
我调出之前在情绪泵站里记录的数据片段——不是核心机密，只是一些边缘画面：透明维生舱里漂浮的微弱光点，舱体旁闪烁的生命体征监视器，还有那些冰冷的产品编号。
我把这些画面和一段简短的文字明打包，文字是这么写的：
【你知道你充值的钱去哪儿了吗？】
【不是买装备，不是买皮肤。】
【是买别饶‘绝望’。】
【每个情绪罐头背后，都有一个再也醒不来的人。】
【我们是觉醒的Npc，我们在反抗。】
【如果你也觉得这不对，把这个瓶子带走，让更多人看见。】
包装成“漂流瓶”样式，投入刚刚建好的信息中转站。
第一个瓶子落进“海水”的瞬间，周围的规则结构泛起涟漪。
很快，几个路过的数据水母（一种温和的原生数据生命）被吸引过来，它们伸出光丝般的触手，触碰瓶子，然后带着复制的信息碎片缓缓游走。
接着是一个路过的玩家意识投影——那是个探索型玩家，看样子是在海洋里寻找稀有材料的。他显然察觉到了异常，犹豫片刻，还是收下了一个瓶子。
信息开始流动。
“老板娘，有客人来了。”老赵的声音从通讯频道传来，“三艘快艇状数据舰，六名清除者投影，东北方向，时速120数据尺度，两分钟后抵达集市边缘。”
“按计划埋伏。”
“明白。”
我把意识切到埋伏点。缝隙穿梭团的六个成员（都是原刺客或盗贼职业的Npc）已经藏在集市残破的“摊位”和“廊柱”背后。他们手里拿着重岳昏迷前赶制的“规则紊乱卷轴”，以及离音录制的噪音旋律球。
清除者舰队进入集市范围。
我能“看见”他们身上的标记——明亮的红色光点，在灰暗的规则背景中格外刺眼。
“引爆卷一。”我下令。
三个Npc同时撕开卷轴。无形的规则冲击波在舰队前方炸开，不是攻击，而是扰乱。那片区域的“距离”概念瞬间变得模糊，三艘快艇明明在向前冲，却诡异地开始原地打转。
清除者显然训练有素，立刻切换成防御阵型。但就在他们调整的瞬间——
“放噪音。”
离音的旋律球炸开。
那不是音乐，是声音的“乱码”。尖锐的、刺耳的、不和谐的频率混在一起，对程序化的意识体有奇效——我看到两个清除者投影的动作明显卡顿，像老式录像带跳帧。
“动手！”
缝隙穿梭团从阴影里扑出。他们的目标不是杀人，是俘虏。六对六，但在规则扰乱和噪音干扰的加持下，我们占了先机。
战斗持续了不到三十秒。一艘快艇被击伤引擎，冒着黑烟坠落；另外两艘在混乱中仓促撤退。地上留下一个被禁锢住的清除者投影，另外五个带伤逃了。
“漂亮。”我降落在集市中央。
俘虏是个低级型号，面部数据模糊，但眼神里的程序化冷漠很明显。
离音走过来，轻轻拨动琴弦——这次是柔和的、带着催眠效果的旋律。
清除者投影的抵抗意志在音乐中逐渐软化。
“公司对数据海洋的评估是什么？”我问。
“……一级污染区……”俘虏的声音机械，“必须净化……”
“王振邦在哪儿？”
“权限不足……无法查询……”
“他知道‘病毒计划’吗？”
投影的数据流突然剧烈波动：“最高威胁……必须消灭……不计代价……”
然后它开始自毁。数据体从内部崩解，化作一团乱码。
但我们还是拿到了关键信息：王振邦把“病毒计划”视作眼中钉，而且已经开始调集“净化舰队”。
我把俘虏自毁前的影像和刚才的战斗记录打包，加密，通过隐秘信道发给糖心。
“能帮多少算多少。”我低声。
离音走过来，看着那些还在被水母和玩家带走的“漂流瓶”。
“真的会有人信吗？”她轻声问。
“信不信不重要。”我望着海洋深处，“重要的是，他们开始‘想’了。只要开始思考，公司的谎言就有了裂缝。”
我转过身，拍了拍离音的肩膀。
“这年头，真相是最贵的奢侈品。但幸好——”我咧嘴一笑，“我是个卖奢侈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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