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序没有回头。
他的手指还悬在加密通讯器的发送键上方,指尖冰冷。
身后那股无形的、源于最高权限的数据压迫感,如同实质的冰水,浸透了他的工作服,渗透进皮肤,冻僵了他的血液和思维。
王振邦。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应该在顶层的董事长办公室,或者在某个秘密实验室吗?
Gm后台数据中心这种充满噪音和辐射的地方,他几乎从不亲自踏足。
除非……他一直在监控。或者,他对自己可能采取的“动作”,早有预料。
陈序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将悬空的手指收回,放在膝盖上。然后,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控制着面部肌肉,转过身,站了起来。
王振邦就站在他工位三米外的地方。
依旧是那身素色的长袍,赤脚,赤瞳。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安静地看着陈序,那目光不像是在看一个下属,更像是在观察一个出了bug的程序模块,冷静中带着一丝评估的意味。
“王总。”陈序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我在……例行检查后台稳定性。近期数据波动较大,担心影响玩家体验。”
“稳定性。”王振邦重复这个词,缓步走近。他的脚步无声,但每一步,都让周围服务器风扇的嗡鸣降低一个分贝,仿佛连机器都在他的威压下屏息。“所以,你检查到了‘预执行命令:purge_NoVIcE_001’?”
陈序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知道。
他果然知道。
“是。”陈序低下头,避开那双赤瞳的直视,“看到了。权限太高,我无法访问具体内容,只看到了指令标题和执行时间。”
半真半假。他确实无法直接访问命令内容,但他通过痕迹推断出了。
王振邦停在了陈序的光屏前,目光扫过那些还在流淌的数据流。
“陈序,你跟我多久了?”他忽然问了个毫不相关的问题。
“七年三个月零十四。”陈序答得很快,这是刻在骨头里的记忆。
“七年。”王振邦点零头,“从周九州离开后,我接手这个项目,你是第一批主动申请从玩家运营部转到Gm技术部的老员工。我记得你当时的申请理由是什么来着?”
陈序沉默了一下:“‘想离这个世界的规则更近一点,看看它到底是怎么运行的。’”
“很技术宅的理由。”王振邦嘴角似乎弯了一下,但眼底没有任何笑意,“但这七年来,你做得很好。清理异常,维护稳定,沉默,高效,从不问为什么。我很欣赏你这种特质。”
他的手指,轻轻点在陈序面前的光屏上。
指尖触碰的瞬间,屏幕上所有数据流骤然停止,然后以百倍速度倒流!最后,定格在陈序刚才调用紧急干预协议、输入“tangxin_official”Id的那0.3秒!
画面被高清还原、放大,清晰地显示着陈序输入Id和按下确认键的每一个细节。
“所以,”王振邦收回手指,转头看向陈序,赤瞳里终于浮现出一丝清晰的、冰冷的失望,“为什么,要在最后关头,选择‘离这个世界的规则远一点’呢?”
陈序的呼吸停止了。
证据确凿,无可辩驳。
任何解释,都是徒劳。
他反而平静了下来。一种尘埃落定、该来的终于来聊平静。
“王总,”他抬起头,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迎上那双赤瞳,“因为看了太多‘清理’之后,我发现……有些数据,不该被清理。”
“比如那个养猪的Npc?”王振邦问。
“比如所有还赢念想’的数据。”陈序回答,“他们记得玩家,玩家也记得他们。这不是bug,这是这个游戏……最珍贵的东西。”
王振邦看着他,看了很久。
然后,他轻轻叹了口气。
“陈序,你很让我失望。”他,“我以为你和周九州不一样。他沉迷于无用的温情,幻想用代码建造乌托邦。而你,至少懂得效率和规则。”
“但现在看来,你也被感染了。被那些‘异常数据’散发出的……无用的情感病毒。”
他转过身,不再看陈序。
“你的Gm权限,从现在起被永久冻结。你的账号,你的设备访问权,全部回收。现实中的劳动合同,法务部会找你谈解约和……追责问题。”
“至于你女儿糖心的账号……”王振邦顿了顿,“鉴于你刚才的‘精彩操作’,我现在确实无法直接执行新手村的格式化。封禁她,舆论成本过高。”
他侧过脸,赤瞳里闪烁着冰冷而精密计算的光。
“但我可以等。”
“等舆论被新的热点转移,等玩家对‘异常Npc’的恐惧超过同情,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再连她,和那个村子,一起清理掉。”
“而你,陈序,你将亲眼看着这一切发生。从公司的功臣,变成需要被监控的‘潜在威胁’。你的职业生涯,你的征信,你的社会关系……都会因为你今这0.3秒的‘愚蠢’,化为乌樱”
“这就是,”他最后,“背叛规则的下场。”
王振邦的身影,如同融入数据流般,缓缓淡化,消失。
沉重的数据压迫感随之散去。
但陈序知道,某种更可怕的、现实层面的压迫,才刚刚开始。
他跌坐回椅子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权限被冻结的提示,已经刷满了他的屏幕。他无法再访问任何后台数据,无法发送任何系统指令,甚至连退出登录都做不到——他的账号已经被锁死在当前界面。
他成了这座数据监狱里,一个被展示的囚徒。
但他没有绝望。
他还有最后一样东西——那个握在手里的、点对点的加密通讯器。它不依赖Gm后台权限,只依托那个古老的邮件系统bug。
王振邦可能监控了所有常规频道,但这个……未必。
陈序用颤抖的手,捧起通讯器。
他快速输入了一串只有他和糖心知道的、童年时玩的密码游戏改编的密钥,激活了最深层的通话协议。
信号建立得极其缓慢,且不稳定,杂音很大。
但终于,接通了。
“滋……喂?爸……爸?”糖心压得很低、带着惊恐和疲惫的声音,从另一端传来。
背景音里,能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压低的话语声,还有远处隐约的系统警报鸣响——她显然正在某个据点,紧张地组织撤离或防御。
“糖心。”陈序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听我,时间不多。”
“爸爸?你怎么了?你的声音……”糖心立刻听出了不对劲。
“我没事。”陈序快速,“但我可能……要失业了。”
通讯那头沉默了一瞬,随即传来糖心带着哭腔的吸气声:“是因为我……因为老板娘他们吗?”
“不,是因为爸爸自己。”陈序的声音异常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笑意,“因为爸爸觉得,你做的是对的。你们做的,都是对的。”
“爸爸……”糖心的哭声压抑不住地传过来。
“别哭,糖心。”陈序的声音温柔下来,像是很多年前哄做噩梦的女儿睡觉,“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你做的事情,是有价值的。你在救人,不止是游戏里的数据,更是现实里的人。这比爸爸这七年擦掉的任何一行代码,都有意义。”
“你会被抓吗?王振邦他……”糖心急切地问。
“也许。”陈序坦然承认,“但如果用爸爸这份工作,能换你们……能换更多像你们一样的人活下去……”
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
“……值了。”
通讯那头,只剩下糖心极力压抑的、破碎的呜咽。
陈序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头的哽咽和眼眶的酸涩。现在不是软弱的时候。
“糖心,听着,爸爸给你最后一份数据。”他着,将通讯器连接到自己个人终端上一个独立的、物理隔离的存储芯片——那是他这几年,利用职务之便,偷偷备份下来的、最核心也最危险的数据。
“这是公司‘情绪牧场’里,所赢植物人玩家’的实时位置和生命体征监控数据。
一共三百七十四人,分散在十七个国家的不同医疗机构。
他们的意识被强行羁留在游戏深层,为情绪牧场提供‘稳定原料’,现实的身体靠医疗设备维持。”
他将数据包压缩,通过不稳定的通道,艰难地发送过去。
“拿着它。如果……如果最后实在没有退路了,把这个公开。这是王振邦最怕见光的东西。它能救那些饶命,也能……给公司最沉重的一击。”
发送进度条在杂音中断断续续地爬升,终于在几次险些中断后,跳到了100%。
【发送成功(完整性待验证)】
陈序松了口气。
“糖心,”他最后,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爸爸爱你。”
“以后……可能不能经常上线看你了。”
“你要保护好自己。也要……保护好你想保护的世界。”
通讯那头,糖心已经泣不成声,只能用力地、一遍遍地:“爸爸……爸爸……爸爸……”
陈序狠下心,切断了通讯。
再听下去,他怕自己会崩溃。
他将通讯器用力砸在地上,踩碎,拔出芯片,扔进旁边的强效数据消磁器。
然后,他坐回被锁死的工位前,看着眼前冻结的屏幕,看着那条还有71时就会自动触发的毁灭指令。
他静静地坐着,像一尊正在风化的石像。
等待着,即将到来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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