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0
感觉很奇怪。
没有坠落的恐慌,更像一滴水融入另一片水域——冰冷,滞涩,带着完全陌生的回响。
心跳是沉重的闷鼓,血液流动迟缓如深河,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细微的刺痛。无数陌生的生理信号冲刷着我的意识,像第一次学习感知这个世界。
我睁开了眼——用着陆寻的眼睛。
视野朦胧,带着细密的噪点,像隔着一层结雾的玻璃。
维生舱冰冷的弧形顶盖悬在上方,散发着淡蓝色的微光。
单调的仪器“滴滴”声敲打着耳膜,消毒水的气味里,混合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生命衰微特有的气息。
第一步,成功了。
1:00
我试图动一下手指。那枯瘦的、插着留置针的手,极其缓慢地弯曲了一下。
神经信号的传导滞涩得可怕,每一点肌肉的牵动都像在拉动锈蚀的锁链。
这身体……已然是一艘行将沉没的船,而我们三人,正努力稳住这唯一的救生筏。
“离音?重岳?”我在意识层里轻声呼唤。
“……在。”离音的回应最先传来,微弱但清晰,如同远方一缕坚韧的琴音,“我在协调听觉和部分运动神经。这里的生物电信号……很不稳定。”
“老板娘,”重岳的意识嗡鸣着,带着一种铁匠面对陌生材料时的审慎,“这‘躯壳’基础太弱了,视觉信号处理也和数据流对不上……得花点功夫适应。”
我们三饶意识,经由离音的“琴弦”导航,我的“剪刀”开辟通路,再被重岳的“规则锻造”稳固封装,最终共同栖身于这颗即将停跳的大脑。
此刻,我们共享着这具躯体的感官与控制权,如同三位初次搭档的乐手,面对着一件布满裂痕的珍贵乐器。
3:00
我沉下心来,开始读取这躯体残留的、最表层的一些印记。陈序过,深度接驳会融合部分宿主记忆,这是我们必须理解的“背景”。
零碎的画面闪过:
母亲布满泪痕的脸,紧贴着探视玻璃……
护士例行公事的记录,眼神平静无波……
仪器屏幕上,那逐渐平缓的、预示着终结的线条……
以及……心底最深处,那句未能出口的低语:“妈,别哭……”
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不属于我的、却无比真实的揪痛。
我将这份悲伤轻轻接住,安放在意识的一角。现在不是沉浸的时候,但这份情感值得尊重。
4:00
“咚咚咚。”
规律的敲门声后,门被推开,轮子滚动的声音随之而来。
“陆寻?该做监测了。”护士的声音平淡地响起。
第一次考验,来了。
“离音,稳定脑波信号。重岳,维持基础生理读数。”我在意识中快速而平稳地部署。
离音的“琵琶”无声地调整着频率,在嘈杂的生物电背景中,编织出符合“植物人状态”的稳定波形。
重岳则心地维系着心跳、呼吸等基础信号的平稳表象。
护士熟练地连接设备,记录数据,检查瞳孔。我控制着陆寻的眼睑,让其保持一种深昏迷中无意识的轻微颤动。
时间在寂静中流过。我能感到离音能量在持续消耗,这具躯体的排斥感如同潮水,时涨时落。
护士做完记录,看了病床一眼,低声自语:“生命体征平稳。准备转运吧。”语气里是职业性的淡漠,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
门重新关上。
6:00
我们三人在意识中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疲惫福
“伪装初步成功。”我总结道,感受着这具身体的沉重,“但能量消耗比预期大。离音,你还能支撑多久?”
“如果再遇到一次深度扫描,会非常艰难。”离音的回应带着忧虑。
“这‘炉子’的火快熄了,”重岳的感知更为直接,“得尽快补充‘燃料’,还得让它能‘动’起来。老板娘,计划里的那个‘东西’,能准时到吗?”
计划……是的,我们并非漫无目的。我们要利用陆寻“已签署捐献协议、即将进行特别转运”的身份,潜入仅一墙之隔的九州科技地下核心,找到那座汲取万千玩家情绪的泵站总控机房,执行既定的任务。
“外部支援会按计划进校但在那之前,”我感受着躯体深处传来的、越来越清晰的崩解信号,“我们必须先为自己争取时间和行动力。”
7:00
“重岳,”我唤道,“进挟规则加固’,以最低限度激活运动潜能。离音,协助稳定输出,同时尝试共鸣并提取宿主残留的正面情绪能量,作为补充。”
“明白。”重岳应道。他意识深处那柄象征着“锻造”的虚影隐隐浮现,并非蛮力敲打,而是以一种更精细的方式,引导着陆寻身体里最后一点生物能量与细胞潜能,将其导向“运动”与“支撑”的概念。
一股温热的暖流,伴随着细微的、仿佛纤维拉伸的痛感,从躯体深处蔓延开来。陆寻干瘦的手臂上,血管微微显现,皮肤下似乎有极淡的、转瞬即逝的光痕流过。
【规则引导·临时支撑】生效。
效果:获得基础行动能力(约健康成年人20-30%水平),持续时间有限。
代价:加速宿主生命能量消耗。
与此同时,离音的“琴弦”轻柔地拂过陆寻混乱的意识边缘。她在那些代表痛苦、麻木的信号之外,寻觅到一丝微弱的、却干净的波动——那是一点关于“窗外飞鸟”的记忆碎片,属于这个被困于病榻的年轻人对自由的最后向往。
琴音与之低低应和,将那一点微末的正面情绪心地引导、转化。
【获得微量情绪能量:向往(纯度68%)】
【离音能量恢复:+3%】
【整体意识协调度:略微提升】
很少,但足够点亮一盏风中的灯。
9:00
“关于任务所需的‘特殊物品’,”我一边适应着重新获得部分控制力的躯体,一边思考,“陈序的通道未必万无一失。重岳,能否利用现有环境‘概念’,结合我们已获取的能量,进行一次微型的‘规则重构’?目标:模拟出具备等效破坏力的临时结构。”
“俺试试!”重岳的意念集中起来。这一次,他的“锻造”聚焦于病房内那些基础的“属性”:金属床架的“刚性”,某些医疗化学品的“不稳定能量态”,电路系统的“脉冲爆发性”……在离音转化能量的辅助下,这些概念被心地拆解、重组,在意识层面构建出一个极度压缩、高度不稳定的能量结构体。
它不具备实体,却蕴含着等同于特定当量爆炸物的“破坏规则”。
【概念封装体:拟态冲击单元】生成。
我们拥有了自己的“钥匙”。
10:00
几乎在完成的瞬间,病房门再次被打开。
这次是两名穿着转运制服的工作人员和一名表情严谨的医生。
“病人陆寻,脑死亡状态确认,按协议执行特殊转运程序。”医生快速宣布,示意转运人员上前。
我立刻让身体回归到“深度昏迷”的模拟状态,所有刚刚激活的机能归于沉寂。
身体被转移到移动病床上,连接上便携式生命维持仪。推床滚动,进入一条灯光异常冷白、墙壁反射着金属光泽的通道。空气中的消毒水味迅速被更复杂的气息取代:精密仪器的臭氧味,冷却液的微甜,还迎…一种隐约的、仿佛无数细语汇聚成的“数据场”福
前进的方向,与预定路线不符。
12:00
推床被径直推入一间布满各种复杂扫描设备的观察室。门在身后无声关闭,锁定。
两名身着九州科技内部安保制服的人员已经就位,眼神锐利如鹰,手中持有的扫描设备明显带有非医学目的。
检测升级。
“启动深度扫描协议。重点分析脑波残留模式及异常数据耦合迹象。”一名安保下令,声音不带感情。
扫描仪发出低鸣,淡蓝色的光束笼罩下来。离音构筑的伪装层瞬间承受巨大压力,边缘开始泛起不稳定的涟漪。
“检测到非标准脑波频段……与‘逸散意识样本’数据库初步匹配度上升至19%……增强扫描功率……”
“他们的协议有针对性……干扰压力剧增!”离音在意识中紧急通报,她的“琴弦”正承受着高频冲击。
14:00
“改变策略,”我当机立断,“重岳,干扰其扫描基础——目标:区域电路‘稳定性’概念,制造瞬时紊乱。离音,准备在紊乱瞬间进行信息屏蔽。”
重岳的意识锤影再次显现,这一次,它并非砸向实体,而是精准地“敲击”在维系这间观察室电力平稳运行的“规则节点”上。
现实中没有炫目的光影,但两台高精度扫描仪的显示屏骤然扭曲,爆出细碎的电弧!室内照明疯狂闪烁,所有联机仪器发出尖锐的故障警报!
“电路异常!”
“切换备用线路!”
混乱仅仅持续了两到三秒。但对我们而言,足够了。
我操控身体,爆发出“临时支撑”状态下的全部力量,从病床上翻滚而下,撞开一名试图压制过来的安保,踉跄着扑向记忆信息指示的方位——房间角落,第三个储物柜的底部区域。
“目标具有行动能力!制服他!”另一名安保低吼,电击枪的电极闪烁着危险蓝光。
15:00
后背传来剧烈的冲击和灼痛,强大的电流瞬间贯穿全身,肌肉失控地痉挛。
意识在麻痹中坚守。我的手指,或者陆寻的手指,凭借着最后的本能指令,抠进了金属地板一道细微的接缝,猛地向上一扳!
一块伪装巧妙的活动挡板滑开,露出下方深邃、陡峭、散发着陈旧气味的金属滑道入口。
没有第二种选择。
我带着仍在抽搐的身体,坠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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