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水破裂的温热触感和腹部骤然加剧的、规律的宫缩剧痛，像两道惊雷，将林初夏（苏念）残存的力气和理智几乎劈散。追兵的呼喝声、犬吠声越来越近，同伴四散奔逃的杂乱脚步声仿佛就在耳边，又仿佛远在边。冰冷的绝望扼住了她的喉咙，比山间的晨雾更刺骨。
完了……孩子要出生了……在这里……
不！不能放弃！
母亲的本能压倒了一牵她用尽全身力气，忍着剧痛，连滚带爬地躲进旁边一个被茂密灌木和藤蔓掩盖的、浅浅的石缝里。石缝很窄，仅能勉强容身，但足以暂时遮蔽视线。
她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痛呼，双手紧紧护住腹部，感受着里面生命激烈地挣扎着想要降临。宫缩一阵紧似一阵，间隔时间越来越短。冷汗如雨下，浸透了破旧的衣衫。
外面，追捕的声音似乎分散开了，有脚步声和犬吠朝着其他方向远去，但仍有几个人在附近搜索，咒骂声和拨动灌木的声音清晰可闻。
“妈的，跑得还挺快！”
“肯定没跑远，分开搜！孕妇跑不快的！”
“这边有血迹！”
林初夏心头一凉，刚才摔倒，手掌和膝盖肯定擦破了。
脚步声朝着她藏身的石缝方向过来了！拨动灌木的声音越来越近！
她屏住呼吸，连宫缩的疼痛都暂时忘记了，全身紧绷得像一块石头，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
一双手拨开了石缝前的藤蔓！
刺目的手电光柱晃了进来！
时间仿佛凝固。
手电光在她布满冷汗、沾满泥土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又扫过她因疼痛而扭曲的表情和身下蔓延开的水渍血污。
“头儿！这里！有个孕妇！好像要生了！”拨开藤蔓的年轻巡山员惊呼起来，声音带着惊愕和不知所措。
另一个年纪稍大、看起来像是队长的人快步走过来，用手电仔细照了照，眉头紧锁，脸色严峻。他显然也没料到会碰到这种情况。
林初夏在强光下睁不开眼，只能听到他们急促的对话。
“真是孕妇！羊水都破了！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先救人！快，联系最近的卫生所！不，联系县医院，让他们派救护车到山脚下！妈的，这些该死的蛇头，真是造孽！”
“那其他人还追不追？”
“留两个人继续警戒搜寻，其他人先帮忙！去找点树枝藤蔓，做个简易担架！动作快！人命关！”
追捕的命令暂时被救饶本能压过。林初夏心中五味杂陈，恐惧未消，却又升起一丝微弱的、荒诞的希望。至少，落在巡山队手里，比落在龙哥那种亡命之徒手里，或者直接死在荒山野岭，要好得多……也许？
但很快，更大的恐惧袭来：一旦被送到医院，她的真实身份很可能会暴露！顾凛舟的势力无处不在，医院系统里会不会有她的信息？巡山队会不会上报？
宫缩再次袭来，比上一次更猛烈，她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呻吟。
“坚持住！救护车马上就来！”队长蹲下身，尽量用温和的语气，但眼神里依旧充满审视和疑惑，“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怎么会在这里？”
林初夏疼得几乎不出话，只能断断续续地按照“苏念”的信息回答：“苏……念……回来找……亲人……被人骗……带路……”
她得含糊破碎，符合一个濒临崩溃、神志不清的孕妇形象。
队长眉头皱得更紧，显然不信，但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
简易担架很快做好，几个巡山队员心翼翼地将她抬上去。每一下颠簸都带来剧烈的疼痛，林初夏感觉自己的意识在疼痛和寒冷的交替中逐渐模糊。她只能紧紧护着肚子，心中一遍遍祈祷：孩子，再坚持一下，妈妈求你，再坚持一下……
下山的路比上山时被人抬着更显漫长和煎熬。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看到了山脚下的公路，一辆闪烁着蓝灯的救护车已经等在那里。
她被迅速转移上救护车，专业的医护人员立刻接手，检查胎心、监测宫缩、建立静脉通道。氧气面罩戴上，冰凉的液体输入血管，让她稍微恢复了一丝清明。
“宫口开得很快，估计等不到回县医院了！必须就近找地方接生！”随车医生检查后，果断对司机喊道，“去最近的乡镇卫生院！快！”
救护车拉响警笛，在崎岖的山路上飞驰。林初夏躺在担架床上，看着车顶晃动的灯光，听着胎心监护仪里传来的、急促但有力的心跳声，泪水混合着汗水，无声地滑落。
孩子，我们好像……暂时安全了？
但接下来呢？
乡镇卫生院的医疗条件如何？她的身份会不会被查明？巡山队会不会通知警方？顾凛舟的人会不会闻讯而至？
无数问题盘旋，但此刻，身体的剧痛和即将分娩的紧迫感压倒了一牵
救护车冲进一个简陋的乡镇卫生院。她被迅速推进产房（其实只是一个相对干净的房间）。医生和护士围了上来，消毒、准备器械。
“听我指挥！吸气！用力！”医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林初夏抓住床沿，用尽最后的意志力，配合着宫缩，一次又一次地用力。疼痛达到顶峰，仿佛整个身体都要被撕裂。
不知过了多久，在一声几乎冲破喉咙的呐喊之后，身体骤然一空，紧接着，一声嘹亮而愤怒的啼哭，划破了产房里紧张凝滞的空气！
孩子出生了！
是个男孩。护士简单清理后，将他抱到林初夏面前。家伙浑身通红，皱巴巴的，闭着眼睛张着嘴大哭，声音洪亮，充满了生命的活力。
林初夏颤抖着手，轻轻碰了碰他柔软温热的脸，眼泪再次汹涌而出。是男孩……她的儿子……她拼命保护、历经千辛万苦带到这个世界上的生命……
疲惫和剧痛后的虚脱感席卷而来，但她强撑着，看着护士给孩子称重、包裹。
“六斤二两，男孩，很健康。”护士笑着道，将包裹好的孩子轻轻放在她身边。
林初夏侧过头，看着那个闭眼酣睡的襁褓，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柔情和力量。这是她的孩子，她的骨血，她未来所有的希望和勇气。
然而，喜悦是短暂的。产房的门被敲响，刚才那个巡山队长和一名穿着警服的人走了进来，神色严肃。
“苏念同志，”队长开口，语气比之前更加正式，“我们需要核实一下你的身份信息，并了解一下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边境山区。这涉及到非法越境和人口贩卖案件，请你配合调查。”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林初夏看着身边熟睡的儿子，又看了看眼前严肃的执法人员，刚刚松弛一点的心弦，再次绷紧。
界河未过，险境未脱。
而新的考验，已经随着孩子的第一声啼哭，一同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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