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里......船里没人。后来,是老李头在这片滩上发现的他......”
“就那么直挺挺地躺着,面朝上,眼睛......瞪得老大,像是看到了什么吓破哩的东西......”
“可浑身上下,连块油皮都没破!衣服也整整齐齐的......可人,早就凉透了,硬邦邦的......”
子无双走到河滩边缘,蹲下身,指尖轻触冰冷的河水。
一层淡白色的音律之气从他指尖荡开。
如同投入静水中的石子,化作一圈圈无声的涟漪,轻柔地扩散开去,探入河水深处。
他在感知水流中可能残留的异常波动或能量痕迹。
片刻,他微微蹙眉。
“水脉平稳,并无异种灵力或邪气长久驻留的迹象。死亡......”
“似乎发生得非常突然,瞬间完成,没有留下可供追踪的能量余波。”
姜若兰则蹲在砂石地中央,那片被指认为发现邝澍尸体的地方。
她伸出素白的手指,捻起一撮砂土,凑到鼻尖轻嗅。
除了浓重的河腥土气,她敏锐的嗅觉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几乎被完全掩盖的......
气味!
那是一种干燥的、带着奇异灼热感的灰烬气味。
与之前在陈稔死亡现场发现的灰白色粉末散发的气息,如出一辙!
这气味极其淡薄,若非她刻意搜寻且对这种特殊气味有了警觉,根本无法分辨。
“苏明!”
姜若兰抬头,神色凝重。
“这里有和陈稔家中相同的灰烬味,很淡,但绝对存在!”
苏明目光一凝,瞬间移动到姜若兰所指的位置。
他的神念集中,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刺入那片砂土。
果然,在砂石的缝隙里,极其微的、几乎与砂砾融为一体的灰白色粉末,零星散布着。
数量比陈稔家中更少,更分散。
仿佛被风吹拂过,或者被水流冲刷稀释过。
“灰烬......”
苏明低语,指尖隔空一引,几粒细微的粉末被无形的力量托起,悬浮在他掌心之上。
粉末呈现出一种死寂的灰白,毫无生气。
“这到底是什么?两次命案现场都出现了它!”
叶启灵也走了过来,指尖萦绕着一丝精纯的木灵之气,心翼翼地包裹住一粒悬浮的粉末。
绿芒流转,试图解析其构成。
然而,那粉末在木灵之气的包裹下,竟毫无反应。
既不溶解,也不散发任何能量波动,仿佛就是最普通的尘埃。
“奇怪!”
叶启灵秀眉紧锁。
“它似乎......完全惰性?感觉不到任何灵力或者邪气成分。”
“但这灼热感......是真实的残留感觉,并非物质本身属性。”
就在这时,子无双的目光被河滩靠近水线的一块半埋在水中的黑色石头吸引。
那石头形状不规则,表面异常光滑,在灵珠的光芒下,隐隐反射出一种油腻的光泽。
他走过去,并未直接触碰,凌音笛在他手中轻轻一转,一道凝练如丝的音律之气射出。
如同最轻柔的刷子,拂过那块黑石表面。
滋啦......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被水流声掩盖的灼烧声响起。
只见被音律之气拂过的黑石表面,那层油腻的光泽瞬间褪去。
露出磷下灰败的石质本色,而空气里,陡然弥散开一股极其清晰、比之前浓烈数倍的——
干燥、灼热的灰烬气味!
与此同时,那被“擦”过的石面位置,极其短暂地浮现出一片极其复杂的、由无数扭曲细线构成的暗红色纹路!
那纹路一闪即逝,快得如同幻觉,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邪恶与灼热感!
“有东西!”
子无双低喝一声,音律之气瞬间收回,如临大担
他方才只是试探性地接触,那纹路显现的瞬间,一股阴冷中夹杂着极致高温的诡异气息猛地冲击了他的感知。
仿佛触碰到了一块烧红的烙铁,又像是瞬间坠入了冰窟!
极端矛盾的感觉让他神魂都微微一震。
苏明、叶启灵、姜若兰瞬间掠至子无双身边。
“看到了什么?”
苏明沉声问,目光如电扫视着那块恢复普通的黑石。
“一种......烙印?”
子无双脸色有些发白,努力回忆着那惊鸿一瞥。
“暗红色,非常复杂扭曲的线条,像是某种符咒或者......阵纹?”
“只出现了一瞬,带着极强的邪异和灼热气息,还有......一种吸噬感!”
“我感觉自己的灵力在接触的刹那差点被它吸扯过去一丝!”
“烙印?阵纹?”
叶启灵指尖的金色灵珠光芒大盛,一道凝练的金芒射向黑石。
金芒如剑,蕴含着锋锐的破邪之力。
然而,金芒照射在黑石上,如同泥牛入海,毫无反应。
石头依旧是那块石头,没有任何异状发生。
“不行,它似乎只在被特定类型的能量‘激活’或‘擦拭’时才会显现?”
“像是某种......触发式的陷阱标记?”
姜若兰推测道,脸色凝重。
“邝澍会不会是无意中触碰到它,或者......”
“他的影子映在了这石头上?”
她想起了陈稔那诡异的镜中杀影。
“有可能!”
苏明蹲下身,神念再次仔细探查这块黑石。
这一次,他更加细致入微。
终于,在石头最底部,一个极其隐蔽、几乎与岩石纹理融为一体的凹坑里。
他再次发现了几粒极其微的灰白色粉末!
比河滩其他地方发现的更“新鲜”!
似乎就是刚才那暗红烙印显现时残留的“余烬”!
“又是这灰烬......”
苏明眼神幽深如潭。
镜中影扼杀,河滩无形暴毙,都留下了这神秘的灰烬。
它仿佛是凶手留下的、无声的死亡签名。
陈稔家中的灰烬在尸体手边,暗示他可能接触过什么。
邝澍这里的灰烬在触发烙印的黑石旁。
那么,盲眼琴师郗垣那里呢?
“去榕树下!”
苏明站起身,玄衣在黎明前微凉的河风中拂动,声音带着斩钉截铁的冷冽。
镇南,那棵据有数百年树龄的老榕树。
如同一个垂暮的巨人,庞大的树冠遮蔽日,即使在白也投下浓重的阴影。
树下一间低矮的土坯房,墙皮斑驳脱落,正是盲眼琴师郗垣的居所。
此刻,这间破败的屋被一种更深沉的死寂笼罩着。
房门虚掩着,一股淡淡的、混合着劣质松墨、陈旧木料以及......
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和同样熟悉的灼热灰烬气味,从门缝里飘散出来。
姜若兰率先推开了吱呀作响的木门。
屋内的景象映入眼帘,比河滩更添几分凄凉与诡异。
房间狭,陈设简陋得近乎家徒四壁。
一张破旧的木板床,一张掉漆的方桌,一把同样破旧的椅子。
而郗垣的尸体,就伏倒在那张方桌上。
他枯瘦的身体佝偻着,头歪在桌面上。
灰白杂乱的头发披散着,遮住了大半张脸。
一只枯槁的手向前伸出,死死地攥着一把同样破旧、琴身布满裂纹的七弦琴!
琴弦绷紧,有几根甚至深深嵌入了郗垣干枯的手指皮肉之中,勒出了深深的血痕。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几根被死者紧握的琴弦上。
沾染着粘稠的、已经变成黑褐色的血污!
仿佛他死前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在弹奏,或者......
在抵抗着什么。
暗红色的血液,从他伏倒的面部下方蔓延开来。
在粗糙的桌面上凝固成一片不规则的、触目惊心的污渍。
七窍流血——
口、鼻、耳、眼,都残留着干涸发黑的血迹,将他身下的桌面染红了一大片。
空气中弥漫着死亡和绝望的气息。
“呕......”
扶着陈伯庸的一个年轻村民忍不住干呕了一声,脸色煞白地别过头去。
子无双的目光第一时间锁定了那把染血的古琴。
他缓步上前,凌音笛横在身前,神情前所未有的专注。
笛身之上,一层柔和纯净的白色光晕流淌开来,如同月光倾泻。
他没有去触碰琴弦,而是将笛子靠近琴身,以自身精纯的音律之气。
如同最轻柔的风,拂过那沾染黑血的琴弦。
嗡......
一声极其轻微、带着浓重杂音的琴弦震颤声响起。
那声音沉闷、嘶哑,完全不似乐器该有的清越。
反而像是什么东西在痛苦地呻吟、摩擦。
随着这声轻鸣,几缕极其稀薄、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黑色烟气。
竟从琴弦上那凝固的黑血中丝丝缕缕地飘散出来!
烟气带着刺鼻的腥气和一种......
灵魂被撕裂般的怨毒感!
“邪音蚀魂!”
子无双脸色骤变,立刻收回音律之气,那黑色烟气也随之消散。
他看向苏明,眼中带着惊悸。
“这琴弦上的黑血残留着极强的怨念和一种......扭曲的音杀之力!”
“郗垣死前,必然承受了难以想象的灵魂冲击!”
“那最后一曲......恐怕不是他自愿弹奏,而是被某种邪力强行引动,以自身精血和魂魄为引,奏响了......绝命之音!”
“琴音反噬,瞬间摧毁了他的神魂和生机!”
他顿了顿,补充道。
“而且,这邪音之力,似乎与河滩那块黑石上的烙印......”
“有某种同源的、阴冷中夹杂灼热的诡异特质!”
姜若兰已经开始检查尸体。
她心翼翼地掰开郗垣紧握琴弦的手指,那嵌入皮肉的琴弦被取下,留下深可见骨的勒痕。
翻开死者的眼皮,眼珠浑浊,瞳孔涣散,同样残留着凝固的黑血。
她探入一丝灵力检查内腑。
“脏腑......表面无伤,但内部......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反复碾过,全部碎裂成糜!”
“神魂......更是彻底湮灭,连一丝残魂碎片都感应不到!”
姜若兰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这......这比陈稔和邝澍的死状更惨烈!是纯粹的、从内而外的毁灭!”
她目光扫过桌面,在凝固的血迹边缘,又发现了几点极其微的灰白色粉末!
“灰烬!这里也有!”
叶启灵则走到了房间唯一的破旧木窗边。
窗棂腐朽,糊窗的桑皮纸早已破烂不堪。
她的目光落在了窗台内侧,靠近插销的地方。
那里,落着一层薄薄的灰尘,但灰尘上,却清晰地印着半个......
指印!
指印纤细,似乎是女子的拇指,指尖方向朝着窗内。
像是有人从窗外轻轻推过窗棂。
指印的边缘,同样沾着一点细微到极点的灰白色粉末!
“窗外有人!”
叶启灵低声道,指尖木灵之气探出,包裹住那半个指印,试图拓印其气息。
然而,指印上残留的气息微弱至极,且被那灰烬的气息所掩盖,几乎无法提取。
苏明站在房间中央,目光缓缓扫过伏尸琴上的郗垣。
染血的琴弦,窗台上的半个指印,以及无处不在的、神秘的灰烬。
三个现场,三个不同的死法,却都留下了同一种东西——
那带着灼热感的灰烬。
镜影扼杀,河滩无形暴毙,琴音反噬碎魂......
凶手的杀人手法诡异莫测,似乎信手拈来,却又精准致命。
“灰烬是媒介!”
苏明的声音低沉,打破了屋令人窒息的死寂。
“陈稔接触了沾染灰烬的物体,引来了镜中影;邝澍可能踩中了河滩上带有烙印的黑石,触发了无形杀机;而郗垣......”
他的目光落在窗台那半个指印上。
“有人将这灰烬,撒在了他的窗外,或者......他赖以生存的琴上。”
“当他弹奏,灰烬中的某种力量被琴音引动,化作了催命的邪音。”
他抬头,目光仿佛穿透了破败的屋顶,望向火舞镇上空那依旧沉沉的、压抑的黑暗。
“凶手就在镇上!”
“他能操纵阴影,布置无形烙印,引动邪音......”
“而且,他熟悉每一个死者,知道他们的习惯,知道在哪里、用什么方式,能无声无息地取走他们的性命!”
“三位死者,陈稔是粮商,家资颇丰;邝澍是渔夫,生计艰难;郗垣是盲眼琴师,孤苦无依!”
叶启灵沉吟道。
“身份、地位、境遇截然不同。凶手选择他们,似乎并无特定的目标指向?”
“还是......我们忽略了什么共同的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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