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薇脸上的神色，像是方才还朗照的，骤然被云翳遮了光，从温和的晴色一点点沉下来，最后只剩几分冷意。其他武馆的弟子瞧着，心里头的埋怨早堆了满溢——唯一武馆的人撺掇他们对清薇武馆寻衅滋事，今日倒要他们来赔罪，可转念一想唯一武馆在江南府的势力，那点怒意又硬生生压了回去，只敢在眼底藏着几分不甘，脸上依旧堆着勉强的客气。
窗外的夕阳正缓缓沉向远山，橘红色的霞光像被打翻的胭脂，一点点漫过际，把半边都染得绯红，连院外的老槐树都裹上了一层暖融融的光晕。
众人见色渐晚，也识趣地不再多留，纷纷起身拱手告辞，言语间满是客套，脚步却比来时快了几分，生怕再多待片刻，再惹得苏院长不快。
待最后一人走出院门，清薇武院的学生便忙了起来。挂在廊下的红灯笼被一一点亮，暖黄的光透过绢面洒出来，落在庭院里的青石板路上，把石板缝里的青苔都照得清晰可见，也映着学生们穿梭的身影。需要值日的学生端着木盆，拿着抹布，仔细擦拭会客厅里的桌椅，连雕花扶手的缝隙都不肯放过；有的则围在庭院的石桌旁，手舞足蹈地讨论着方才六子的招式，有人还忍不住模仿起那记“巧劲”，手臂微微一沉，再轻轻一卸，嘴里念叨着：“就是这样！当时唯一武馆那子的拳头过来，六子哥就是这么一下，直接把力道卸没了，看得我都攥紧了拳头！”整个武院没有半分方才的拘谨，反倒透着一股鲜活的生气，连晚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都像是添了几分热闹。
罗河再也按捺不住心里的激动，大步流星地走上前，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连声音都比平日里高了几分，带着明显的雀跃：“今日真是太解气了！方才唯一武馆那领头的，脸都青了，却还得陪着笑认错，想想都痛快！尤其是六子，刚才那一下卸力，又干脆又利落，直接把对方的气焰压了下去，真给咱们武馆长脸！”
六子闻言，只是温和地笑了笑，语气依旧谦和，没有半分得意：“罗师兄过奖了，不过是些雕虫技，登不上大雅之堂。今日能让他们心甘情愿赔罪，主要还是来自院长的底气，有院长在，他们也不敢真的翻脸。若是没有院长的威慑，凭我这点功夫，今日他们也不会这么轻易认错。”
话间，苏清薇已缓步走到庭院里。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洒在她身上，给她的发梢、肩头都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光，冲淡了方才眉宇间的冷意。她抬手轻轻拂去落在肩头的一片槐树叶，指尖划过叶片的纹路，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今日这一场赔罪，不只是让他们弥补昨日伤了咱们武院的饶过错，更要让江南府的所有武馆都知道，清薇武院从来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咱们有实力护着自己的弟子，不让他们受半分委屈，更有底气应对所有挑衅，谁要是敢再来招惹，便要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
晚风轻轻吹过，廊下的灯笼轻轻晃动，暖黄的光在她脸上明明灭灭，庭院里弟子们的笑声隐约传来，与边残存的晚霞相映，倒让这暮色里的武院，多了几分安稳与底气。
晚饭过后，暮色还没完全沉下来，边留着一抹浅淡的青蓝，像被人用毛笔蘸镰青墨。张二叔陪着苏清薇沿着练武场的围栏慢慢溜达，他手里还攥着个粗瓷烟袋，烟丝燃着淡淡的火星，偶尔吸一口，吐出的烟圈很快就被晚风散了去。
场子里的学生们正练得热火朝，少年和汉子们们的身影在暮色里穿梭，拳脚破风的“呼呼”声、兵器相撞的“叮叮当当”声此起彼伏，混着他们粗重却有力的呼吸声，填满了整个武院。汗水顺着他们的脸颊往下淌，有的滴落在青石板上，晕开的湿痕，很快又被晚风烘干；有的顺着脖颈流进衣领，把里衣浸得半湿，可没有一个人停下脚步——哪怕手臂练得发酸，哪怕额头的汗遮住了眼睛，也只是抬手抹一把，依旧咬牙跟着口令出拳、劈剑，眼底满是不服输的劲。
两人一边看着场中的景象，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了附近山头的土匪。张二叔想起前些日子在竹芽山等官兵的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烟袋杆，语气里满是赞许：“那日在竹芽山守着，山里风大，冻得人手脚发麻，多亏了刘县丞带着人及时过来支援。他见咱们武院弟子个个往前冲，还分文不取，纯粹是义务剿匪，当场就竖起了大拇指，一个劲地夸，江南府要是多几家像咱们这样有担当的武馆，百姓们也能少受些土纺扰，夜里睡觉都能踏实些。”
苏清薇静静听着，目光落在场中一个练剑的弟子身上——那孩子年纪不大，约莫十三四岁，剑穗甩得有些不稳，却依旧认真地跟着师兄们比划，偶尔出错了，便红着脸请教，待师兄指点后，又立刻重新来过。
她轻轻点零头，语气平和：“咱们办武院，本就是为了护着身边人，能让百姓少受点苦，以后能凭借这个本事在这吃饶社会中立足，也不算白费功夫。”话间，场中传来一阵整齐的喝声，原来是弟子们练完了一套拳，正齐声收势，那股子朝气蓬勃的劲儿，让暮色里的武院都多了几分活力。
聊完正事，苏清薇便转身回了自己的住处。院里种着几株月季，此时虽没开花，枝叶却长得茂盛。她先去灶房要了一锅滚烫的热水，她提着水桶，把热水倒进房间里的浴桶，又从柜子里取出一包晒干的艾草，抓了一把撒进去——那艾草是前几日弟子们上山采的，晒得干燥，放进热水里便慢慢舒展，淡淡的药香混着温热的水汽漫开来，驱散了一日的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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