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营地，四个伙计停好骡车，打过招呼之后便回了镇子里。
苏清薇就从包袱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刚在镇上买的肉包子。热气混着肉香飘出来，妹妹苏淸瑶“嗷”地一声就扑过来，被母亲拍了下后脑勺：“没规矩！”苏清薇笑着把包子递过去，祖母捏了个给孙女，家伙啃得满脸是油，眼睛却亮得像星星。
苏母正好把白米混着糙米的粥做好，每个人都分了一个或者两个的包子，烧鸡也被拆分了个仔细，肉多的给老人，骨头多的年轻一些的吃。
正热闹着，村长拄着拐杖找了过来，他那顶破草帽歪在头上，脸上的皱纹里全是汗。“五老哥啊，”他拽着苏大山的胳膊，声音发急，“你看咱们这队伍，老的老的，昨遇到那波流民，李老五家的粮差点被抢了半袋，他那儿子拦着，虽然粮食保下了，人却被打得鼻青脸肿。你跟你这些老哥哥们都是走镖出身的，能不能……能不能教教村里的壮丁些把式？不求能打，好歹能护着自个儿。”
苏大山摸了摸下巴，看向几位老伙计。张二叔挠了挠头：“村长，不是我们推辞，指点一下还好，可带不了徒弟。”赵爷爷也瓮声瓮气地：“教徒弟得费心神，俺们这岁数，实在熬不住。”
胡爷爷忽然开口：“让薇薇来。”他竹杖敲了敲地面，“这丫头的功夫，比她爹年轻时还扎实，村里的后生们也服她。”苏大山眼睛一亮，看向女儿：“薇薇，你看？”
苏清薇正给赵爷爷递水囊，闻言愣了下，随即点头：“校每不亮到日出，日落前一个时辰，我带着大家练练筋骨，教些格挡闪避的招式。只是丑话在前头，能不能学成，全看各人肯不肯下苦功。”
村长喜得眉开眼笑，连连点头：“好的好的，那就麻烦薇丫头了！我替村里人谢谢你了！”
苏清薇哪敢接长辈的这声谢，“村长爷爷，您别这么，大家团结一致，咱们也会更安全地到江南府。“苏清薇顿了顿，”不管是村里的大人孩子还是婶子姐妹，能跟上的都可以练几招，人多力量大么。“
“好——好——“村长听了也觉得有道理。
重新整队出发时，开始安排车辆，三辆马车换的六辆骡车这下可以坐很多人。
刚坐了不到一马车的苏陈氏等人也没有回去和苏大山他们去挤第四辆骡车，叫上几个年纪大一些老婆子一起坐一辆新的骡车。张二叔负责赶车，槐花坐到了副驾驶位。
村长本想让吴景元、化名陈瑞的凌王和沈砚辞坐一辆车，谁知吴景元探头看了眼沈砚辞，见他面无表情地靠在车边，眼神凉飕飕的，顿时打了个哆嗦，拽着凌风就往孩那辆车上钻：“我跟孩子们坐，热闹！”
凌风无奈，只好跟着去赶车。吴景元一上车就被孩子们半围了起来，他也不恼，从怀里摸出几颗蜜饯，逗得孩子们咯咯直笑。“想知道京城什么样不？”他盘腿坐在副驾驶位上，绘声绘色地讲起来，“京城有座琉璃塔，夜里点上灯，流光溢彩的，能照见十里地。还有那东华门的糖画，师傅手巧得很，能画出龙凤来，甜滋滋的，能含半个时辰……”
孩子们听得眼睛都直了，一个叫苏清远的孩咂着嘴问：“糖画真的有那么甜？”吴景元拍着胸脯：“比蜜还甜！等到了江南府，我请你们吃！”苏清薇走在车旁，听着他唾沫横飞地讲京城的繁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前两见他时还一副惜字如金的贵公子模样，合着是没找对聊对象？
村里那些上年幼一些的、上了年纪、腿脚不便的人，都在旁饶搀扶或抱着，稳稳当当地坐上了剩下的四辆骡车。
其中，那个身怀六甲的田二家媳妇，也在丈夫的心呵护下，被扶上了一辆骡车。她的婆婆紧跟其后，手里紧紧攥着一个装着安胎药的布包，仿佛那是她儿媳和腹中胎儿的救命稻草一般。她的丈夫田二则赶着那辆骡车，家里的独轮车则让弟弟田老三来推。
草花的爹陆成会赶骡车，正好他们家也没有独轮车便被村长安排赶新来的骡车，草花的娘在生产的时候血崩没能活下来，剩下淋弟草根就撒手人寰。草花之前不好意思跟弟弟妹妹们挤一辆马车，这下空间充裕之下，被一位大娘拉着坐到了副驾驶位。弟弟被草花用结实的布条绑在后背上，正睡得安稳。
而在另一辆骡车旁，凌雨正熟练地赶着车，手中的缰绳在他手中飞舞，骡车缓缓前校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凌王陈瑞竟然也坐在了这辆车的副驾驶位上，他手中拿着一根树枝，漫不经心地驱赶着车边的飞虫，显得有些悠然自得。
再看洪虎赶的那辆骡车，沈砚辞正端坐在副驾驶位上，他的脊背挺得如同一根笔直的标杆，没有丝毫弯曲。他身着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青布衫，与之前那身华丽的衣裳相比，反倒更显得质朴顺眼。或许是因为他身上那股强大的气势有所收敛，让人感觉他不再那么咄咄逼人，但眉宇间的那股清冷之气，却似乎一时半会儿难以消散。
这下青壮汉子们松快多了独轮车上、担子里的老人孩子都坐到了骡车上，不少人推起了独轮车，车轴“吱呀”作响。比先前走的轻快了不少，队伍的速度明显快了起来，扬起的尘土都带着股利落劲儿。
沈砚辞虽看着冷淡，倒也没摆架子。路过一片洼地时，有个汉子的独轮车陷进泥里，他没话，只是弯腰帮着推了一把。那汉子愣了愣，随即连声道谢，他只点零头，又坐回副驾驶位，望着前路出神。
苏清薇看在眼里，心里暗暗点头——这两个人都是聪明人。
骡车上的老人们可不闲着，有的昨晚见过他公子如玉的模样，有的则是没有看清，但是伪装后的沈砚辞，照样也很是俊俏。又见沈砚辞性子沉稳，忍不住就搭话。坐在最前头的刘奶奶眯着老花眼，笑眯眯地问：“伙子，看你面生得很，不是咱们这边的吧？”
沈砚辞转头，声音平淡：“不是，这不是这边遭了灾，过来看看亲戚。”
“哦，那可真难得了。”刘奶奶叹了口气，又追问，“看你这年纪，该成家了吧？有媳妇了没？”
沈砚辞的耳根悄悄泛起点红，摇摇头：“还没。”
这可把老人们的话匣子打开了。坐在刘奶奶旁边的王大婶凑过来，嗓门洪亮：“没成家好啊！我们村有几个姑娘，手脚勤快，模样也周正，要不要给你？”
村民们没有那么好的眼力，只感觉这伙子是个好的。
沈砚辞显然没应付过这阵仗，接触过的世家夫人们话都拐着八个弯，哪有这么直白的，愣了愣才道：“多谢大婶好意，我现在只想赶路，没心思想这些。”
后面的孕妇田二家媳妇听了，跟她婆婆嘀咕：“娘，我看这伙子不错，跟咱家三丫挺配的，要不……”
她婆婆还没话，旁边的李奶奶就嗤笑一声：“你可别瞎操心，人家一看就不是庄稼人，就算现在落难了，也不是咱们村里姑娘能攀得上的。”田二家媳妇撇撇嘴，不话了。
沈砚辞坐在前面，听得一清二楚，脸上没什么表情，耳朵却红得快要滴血。他悄悄攥紧了拳头，指尖都泛了白，连耳根都透着股不自在。
后面一辆骡车上，凌王陈瑞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差点没忍住笑出声。他赶紧转过头，假装看路边的风景，肩膀却一抽一抽的，憋得难受。他跟沈砚辞认识这么多年，还是头回见他这副窘迫模样，倒真是新鲜。
队伍还在缓缓前行，黄尘漫卷中，骡车的“吱呀”声、孩子们的嬉笑声、老人们的谈笑声混杂在一起，倒也冲淡了几分逃荒的愁苦。苏清薇轻轻挥着鞭子，望着远处模糊的地平线，心里盘算着前路的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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