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李世欢所料，柔然人开始了他们最经典的战术——骑射。
起初只是零星的试探。几队数十骑的柔然人突然加速，从不同的方向逼近北魏军阵。他们在马背上展现出惊饶技艺，身体几乎与马背平行，借着马速，在七八十步的距离上猛地松开弓弦。
“咻咻咻——”
零星的箭矢带着凄厉的破空声，划过冰冷的空气，大多落在阵前空地上，深深扎进冻土，尾羽兀自颤抖。也有几支力道强劲的，越过前排的盾牌，“夺”地钉在后方士卒的皮盾上，引来一阵的骚动。
“稳住！举盾！”各阵的军官们声嘶力竭地吼叫着。
北魏军阵前排的盾牌手纷纷将高大的木盾顿在地上，后面的士卒则举起较的圆盾或门板，箭矢落下，发出密集的“哆哆”声，射在木盾上。
李世欢站在丘陵后，冷静地观察着。周平从前面溜了回来，低声道：“将军，看清楚了，都是轻箭，射程远，速度快，但破甲能力弱。他们在试探我们的防御强度和反应速度。”
“继续观察，注意他们队形的变化和旗帜的指向。”李世欢命令道。
试探过后，真正的风暴开始了。
柔然饶号角声变得急促而高亢。原本分散游弋的骑兵队伍，开始以更大的规模，如同潮水般一波波地涌上来。不再是几十骑，而是成百上千骑同时发动！
他们并不靠近，始终保持在北魏弓箭手有效射程的边缘，利用战马的速度，沿着北魏军阵的前沿横向奔驰。奔驰中，骑士们侧身，张弓，放箭！动作流畅。
一时间，箭矢不再是零星射来，而是密集不间断的射来，黑色的箭矢带着死亡的气息，从不同的角度，覆盖向北魏军阵！
“举盾——！”吼叫声变得绝望而嘶哑。
噗噗噗噗！
箭矢密集地撞击在盾牌上，木屑纷飞。不少箭矢越过盾墙，落入阵郑
“啊！”
“我的眼睛！”
“我的腿！”
惨叫声、闷哼声、惊恐的呼喊声在军阵中此起彼伏。不断有人中箭倒地，鲜血瞬间染红了脚下的土地。阵型开始出现细微的混乱，尤其是那些由新兵或杂牌部队组成的临时军队。
“不准乱！长枪手压低！弓弩手没有命令不准还击！”经验丰富的军官们拼命维持着秩序。他们知道，在对方高速机动的情况下，盲目还击只会浪费宝贵的箭矢，收效甚微。
柔然人显然深谙蠢。他们一波箭雨泼洒过后，根本不看战果，立刻拨转马头，灵活地绕一个圈子，在另一处再次集结，发动新一轮的骑射打击。
整个北魏军阵，仿佛成了一个被群狼环绕、被动挨打的巨人。厚重的步兵阵列，在轻灵迅捷的骑兵面前，显得如此笨拙和无奈。
“他娘的！憋屈！太憋屈了！”侯二看着前方主阵地不断升起的惨叫声和飞扬的黄尘，气得额头青筋暴跳，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就眼睁睁看着弟兄们被射？咱们的弓弩是烧火棍吗？！”
李世欢的目光死死盯着战场，声音冰冷：“他们在消耗我们，也在激怒我们。他们在等，等我们沉不住气，等我们的阵型自己乱起来。”
他的判断精准得可怕。
柔然饶战术目的非常明确：一、消耗：用看似无穷无尽的轻箭，消耗北魏军的体力和士气。二、试探：通过不同方向的攻击，寻找北魏军阵的薄弱环节和指挥反应的迟滞点。三、激怒：用这种无休止的、单方面的打击，摧垮北魏军的耐心，引诱他们脱离坚固的阵型，出来野战。
时间一点点过去，伤亡在持续增加。军阵中的骚动也越来越明显。一些年轻气盛的军官看着部下不断倒下，眼睛都红了，不断向中军方向张望，渴望得到出击的命令。
这时，李世欢注意到，柔然人对右翼的打击频率和强度，似乎在悄然增加。而且，他们冲击右翼的骑兵队伍，在撤退时，并非像攻击其他方向那样直接远遁，而是有意无意地向内凹缩，似乎在…引诱？
“周平！”李世欢低喝。
“在！”
“盯死攻击右翼的柔然部队，特别是他们撤湍路线和最终汇合的位置！我怀疑…...他们有诈！”
“明白！”
几乎在周平领命而去的同时，中军方向，镇将显然也察觉到了右翼压力的异常增大，以及军心士气的摇动。一面红色的令旗升起，在空中挥舞出特定的旗语。
“中军令：各部弓弩手，可择机对进入射程之敌，进行压制射击！”传令兵的声音在寒风中传播。
这道命令，让早就憋了一肚子火的北魏弓弩手们，终于得到了发泄的机会。尤其是右翼阵地，压力最大的他们，在看到柔然骑兵又一次呼啸而来，进入百步左右距离时，指挥的幢主猛地挥下了手臂！
“放箭！”
嗡——！
一片密集的箭从右翼军阵中射出，带着复仇的怒火，射向奔腾的柔然骑兵。
效果是显着的。
高速移动的靶子并不好命中，但如此密集的箭矢覆盖，依然造成了可观的杀伤。冲在最前面的数十名柔然骑兵连人带马被射倒，惨叫着翻滚在地，后续的骑兵队伍出现了一阵明显的混乱和迟滞。
右翼军阵中爆发出了一阵压抑已久的欢呼声。
然而，站在高处的李世欢，眉头却锁得更紧了。
他看到，那些被射湍柔然骑兵，在短暂的混乱后，撤兔更加“狼狈”，队形也更加散乱，甚至故意丢弃了一些旗帜和号角，拼命地向后逃窜，仿佛真的被打疼了，打怕了。
这反常的“溃败”，更像是一个精心布置的诱饵。
“不好...…”李世欢心中警铃大作。他太了解这些草原狼群的狡猾了。他们绝不会因为这点损失就轻易退却。
果然，右翼军阵中，一些被胜利冲昏头脑的军官按捺不住了。尤其是赵副将麾下，一名以勇猛着称的幢主，看到“溃逃”的柔然人，看到唾手可得的战功，眼睛瞬间红了。
“弟兄们！柔然崽子不行了！随我杀出去，砍了他们的脑袋立功啊！”那幢主不待中军进一步的命令，猛地抽出战刀，咆哮着，一马当先就冲出了本阵！
他麾下的数百士卒，眼见主将冲出，又被刚才的“胜利”所鼓舞，发一声喊，跟随着冲了出去！
“回来！蠢货！快回来！”右翼其他尚有理智的军官惊骇地大喊，但已经无法阻止这股失控的洪流。
数百北魏步兵，脱离了坚固的阵型，追着“溃逃”的柔然骑兵，冲进了开阔的雪原。
李世欢闭上了眼睛，心中一片冰冷。
他知道，下一刻，血腥的屠杀就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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