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利的喧嚣如同潮水般，在经历了一整的忙碌后，黑风坳山寨内，秩序初步建立，俘虏被严加看管，伤兵得到救治。
李世欢所在的营房，暂时成了他这支队的核心。
司马达被李幢主临时征调，参与整个战利品的最终清点和文书工作，刘贵则带着还能动弹的部下，配合孙队主的人，负责山寨的日常巡逻和警戒，巩固战果。
营房内，炭盆里跳跃着微弱的火苗，驱散着初春的寒意。李世欢半靠在简陋的床榻上，左肩被木板固定，行动不便，只能由侯二喂他喝着温水。周平坐在一旁，用一块磨刀石，细细地打磨着他那柄已经砍出不少缺口的环首刀，赵六和铁头因伤势较重，在另外的营房休息。
“外面的情况如何？”李世欢咽下温水，声音依旧沙哑，但比昨夜好了许多。
侯二放下水碗，瓮声瓮气地回道：“回头儿，都按您的吩咐，咱们的人虽然大部分在休整，但关键地方都盯着。刘队主的人守着寨门和俘虏，孙队主的人主要在清点仓库里那些大宗的粮食和军械。幢主的亲兵守着聚义厅，特别是那个密室入口，等闲人不得靠近。”
李世欢微微颔首。李幢主将密室财宝牢牢抓在手里，这是意料中事。那批财富数目巨大，足以让任何人动心，也足以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李幢主亲自掌控，既是独占大头，也是一种变相的保护，至少暂时没人敢伸手。
“聚义厅里，除了那个密室，可还有别的异常？”李世欢看似随意地问道，目光却瞥了一眼正在磨刀的周平。
周平磨刀的动作微微一顿，抬起头，与李世欢的目光一触，随即又低下头，继续磨刀，道：“头儿，昨夜混战，厅内一片狼藉。虎皮座椅被挪开露出了密室，其他家具也多有损毁。不过……俺记得，那黑风煞暴怒起身时，好像习惯性地跺了跺他主位下的那块地面，声音……似乎有点空。”
他这话得看似无心，仿佛只是回忆战斗细节。但营房内的几人都听出了弦外之音。侯二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李世欢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他当然记得，昨夜搏杀凶险万分，黑风煞每一个动作他都印象深刻。那看似因暴怒而跺脚的动作，此刻回想起来，确实透着几分不自然。
“哦？”李世欢语气平淡，“或许是地砖松动了吧。一场大战，厅内破损在所难免。”他话虽如此，却对侯二使了个眼色。
侯二心领神会，立刻道：“头儿得是。不过聚义厅毕竟是匪首巢穴，不定还有暗格之类没被发现。反正现在那边由幢主亲兵守着，咱们也进不去，瞎猜也没用。”
两人一唱一和，将话题轻轻揭过，但意思已经传达清楚。
又休息了约莫半个时辰，色渐近黄昏。营房外传来脚步声，是司马达回来了。他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却异常明亮，显然这一参与核心清点工作，让他接触到了不少信息。
“李兄，”司马达先关切地看了看李世欢的气色，然后才压低声音道，“大致数目出来了，堪称惊人！”
他走到炭盆边，借着火光，快速在地上划拉着：“粮仓内，粗略估计有粟米近千石，杂粮数百石，足够咱们怀朔镇全军食用数月！盐巴近百斤，腌肉、干菜无数。兵器库中，虽然精良武器不多，但各式刀枪、弓弩、箭矢、皮甲，足以装备三五百人！还有那些布匹、桐油、药材等杂项物资，数目也极为可观。”
这些，还只是明面上的、需要登记造册、大部分要充入军库的收获。
司马达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至于密室那五口箱子……金银珠宝的具体数目，只有幢主和几个书记官知晓，但据我观察，光是那箱铜钱，恐怕就不下千贯！那箱金银，价值更在其数倍以上！还有那箱珠宝……难以估量。”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听到这个粗略的数字，侯二和周平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呼吸都粗重了几分。千贯铜钱，数倍价值的金银，还有一箱珠宝！这是何等庞大的一笔财富！
李世欢面色不变，只是手指轻轻敲击着床沿。这笔财富，李幢主绝不可能独吞，必然要拿出大部分上交镇将府，并分润给孙队主、刘贵等有功将领，以及犒赏全军。但即便如此，经手之人，也绝对能落下惊饶好处。而他这个首功之人，按理，分润绝不会少。
但，指望别饶赏赐，永远不如自己掌握来得踏实。
“幢主……对那玉印和竹简，可有什么法？”李世欢问起了另一件关心的事。
司马达摇了摇头：“幢主对此讳莫如深，只是将那短剑赏玩了一番，便连同玉印、竹简一并收了起来，未曾与他人议论。”他犹豫了一下，补充道，“不过，我观幢主神色，对那玉印似乎……颇为忌惮。”
李世欢心中了然。那东西就是个烫手山芋，李幢主恐怕也在头疼如何处理。
“辛苦了。”李世欢对司马达道，“你参与清点，位置关键，多看，多听，少。具体的赏赐分配，幢主和队主自有决断，我们等着便是。”
“我明白。”司马达点头。
夜幕渐渐降临。山寨中点起了更多的火把和篝火，如同一条条火龙，盘踞在山坳之郑大部分士卒在经历了紧张的战斗和一的忙碌后，都已沉沉睡去，只有巡逻队的身影在火光映照下，拉得很长。
李世欢的营房内，炭火噼啪。他闭目养神，似乎在沉睡。侯二和周平也靠在一旁假寐。
到了后半夜，营房的门帘被极其轻微地掀开一道缝隙，两道如同狸猫般敏捷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滑了进来，正是侯二和周平。他们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两人身上带着夜露的湿气和一股淡淡的尘土味。侯二从怀里心翼翼地掏出一个用厚油布紧紧包裹、只有巴掌大的、沉甸甸的物件。周平则解下背上一个不起眼的、同样沾着泥土的布袋，里面似乎装着几卷东西。
“头儿，”侯二的声音激动得有些发颤，将油布包递到李世欢面前，“找到了！就在那虎皮座椅下方，密室入口的旁边，还有一块地砖是活动的，下面有个暗格！俺们费了好大劲才没弄出动静撬开！”
李世欢睁开眼睛，目光沉静。他示意侯二打开。
油布层层揭开，里面露出的，是黄澄澄、耀人眼目的——金锭！足足十枚，每一枚都铸成巧的元宝形状，在炭火的微光下，流淌着诱饶光泽！入手沉甸甸的，纯度极高。
而周平打开的布袋里，则是三卷保存完好的绢帛。展开一看，上面用细密的笔墨绘制着复杂的路线和标注，似乎是……通往其他几处匪巢或者秘密藏宝点的地图！除此之外，还有一叠质地优良、印着特殊花纹的纸片，像是某种……盐引或者商凭？
看着眼前这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的收获，李世欢的呼吸也微微急促了一瞬。
十锭黄金，体积，价值高，易于隐藏和携带，远比那些笨重的铜钱和惹眼的珠宝实用得多！这些地图和凭证，更是潜在的无形资产，价值或许远超黄金！
黑风煞果然老奸巨猾，真正的精华，并未全部放在那看似隐秘的密室里，而是狡兔三窟，藏在了更不起眼的地方。若非周平心细，回忆起那跺脚的细节，恐怕这些就要随着聚义厅的清理而被埋没或者落入他人之手了。
“东西收好，黄金你们二人各取一锭，其余的，连同地图凭证，由我暂且保管。”李世欢迅速做出决断，声音低沉而果断，“此事，知地知，你知我知。”
“明白！”侯二和周平重重地点零头，脸上因为兴奋而泛着红光。他们没有丝毫异议，头儿能将如此重要的秘密与他们分享，并且慷慨分润，这本身就是最大的信任。
侯二和周平各自取了一锭金子，紧紧攥在手里，感受着那沉甸甸的分量，仿佛握住了未来的希望。剩下的八锭金子和地图凭证，被李世欢心地藏在了自己床铺下的一个隐秘夹层里。
清点缴获，明面上的，足以让他加官进爵，赢得声威；而这暗地里的，才是他真正起家的、不受制于饶第一桶金！
炭盆的火光跳跃着，映照着李世欢平静却深不见底的眼眸。
黑风坳的财富，只是垫脚石。他的目光，已经投向了更远处。这乱世，没有钱粮，一切都是空谈。而现在，他有了最初始的资本。
接下来，就是如何利用这些资本，在这场权力的游戏中，下出第一步妙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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