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的雪花断断续续飘了两，将怀朔镇军营染上一层薄薄的、肮脏的白色。寒意更深了，马厩里的空气似乎都凝固着冰冷的绝望。
李世欢背后的鞭伤在寒冷的刺激下，依旧隐隐作痛，每一次弯腰清理马粪或铡草时，都会带来一阵撕扯般的酸胀福但这疼痛如今更像是一种无声的鞭策，提醒着他必须做点什么，不能坐以待保
自那日向老赵头提出建议后，他的心就一直悬着，既期待又害怕。他暗中观察着老赵头的脸色，试图从中读出些信息，但老赵头依旧是那副麻木疲惫的样子，看不出任何端倪。
张黑皮还是老样子，呵斥、打骂，变着花样地折腾人。
等待是最煎熬的。
就在李世欢几乎以为老赵头已经忘了那回事，或者根本懒得去触霉头的时候，转机出现了。
这下午，空依旧阴沉。张黑皮照例早早躲回他的屋，留下老赵头监督收尾工作。马匹基本都已经刷洗完毕，马奴们三三两两地收拾着工具，准备迎接那一声救赎般的收工锣响。
老赵头背着手，在马厩里慢慢踱步，目光扫过那些状态不佳的马匹，眉头越皱越紧。最终，他停在了那匹最蔫头耷脑的老马旁边，看了半晌，然后下定了决心，扭头朝李世欢的方向低喝了一声：“那个谁……你，过来一下！”
李世欢心里咯噔一下，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赶紧放下手中的水桶，跑着过去，垂手低头站在老赵头面前，姿态放得极低：“赵头儿，您叫我？”
老赵头没立刻话，只是用那双看透了世情炎凉的眼睛上下打量着他，目光里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半晌，他才压低了声音，没好气地道：“你前几的那屁话，我跟张头儿提了。”
李世欢屏住呼吸，紧张得手心冒汗。
老赵头啐了一口：“妈的，果然挨了顿骂！老子闲得蛋疼，信你个痨病鬼的胡扯……”
李世欢的心瞬间沉了下去，冰凉一片。果然不行吗……
但老赵头话锋一转，语气更加不耐烦：“不过！算你子走狗屎运！最近上面好像要来个大人物巡查，张头儿也被上头训斥了，咱们这片的马匹精神头太差，让他上点心！他妈的，平时不管不顾，这会儿知道急了！”
李世欢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喜，但又迅速低下头掩饰过去。
老赵头没注意他的表情，自顾自地抱怨着：“张头儿怕这个时候真病倒几匹好马，不好交代……哼，算你那套歪理撞上了！他松了口，让你他妈的试试！但就你一个人！就在那边那个最破的空角落！”他随手指向马厩最里面一个堆放杂物的阴暗角落。
“老子告诉你，弄好了，没你啥功劳！要是弄巧成拙，把马给老子弄出个好歹，或者耽误了平时的活计……”老赵头眼神一厉，透着警告，“不用张头儿动手，老子先扒了你的皮！听见没有！”
虽然是被骂，但李世欢心里却涌起一股狂喜！成了！居然真的成了！
他强压住激动，把头埋得更低，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和感激：“听见了听见了！谢谢赵头儿！谢谢赵头儿给的机会！的一定尽心尽力，不敢耽误正活！要是出了岔子，的任凭赵头儿处置！”
老赵头对他的反应还算满意，哼了一声：“算你识相！需要什么？赶紧放屁！”
李世欢赶紧道：“不敢麻烦赵头儿太多……就是……就是需要点生石灰，不多，一点就够兑水用……再……再能不能给的一把旧扫帚，和一个破桶……的自己就能弄……”
他要的都是最不值钱、最常见的东西，尽量不引起任何额外的注意和成本。
老赵头皱了皱眉，生石灰军营里倒是有，主要是建工事和消毒厕所用的，弄一点过来不难。扫帚和破桶更是随处可见。
“事儿真多！”他嘟囔了一句，但还是挥挥手，“等着！我去看看。赶紧把你这点破事弄完，别他妈给我惹麻烦！”
完，老赵头转身朝着堆放杂物的棚子走去。
李世欢站在原地，心脏还在砰砰狂跳。成功了！
周围的马奴都好奇地看着这边，不知道老赵头跟这个痨病鬼了什么。
李世欢立刻低下头，假装整理缰绳，不敢与任何人对视。他知道，自己此刻的任何异常，都可能引来不必要的关注和麻烦。他必须表现得就像是被安排了一件额外的苦差事，而不是获得了什么“特权”。
很快，老赵头回来了。他手里拎着半袋的生石灰，还有一个缺了口的破木桶和一把秃了毛的旧扫帚，没好气地扔在李世欢脚边。
“喏！就这些！赶紧弄！”老赵头语气恶劣，“那几匹不中用的货，你自己去牵过来！妈的，真是晦气！”
“是是是！谢谢赵头儿！”李世欢连连道谢，提起石灰袋，拎起破桶和扫帚，走向那个指定的角落。
那地方确实又破又偏，紧靠着漏风的墙壁，地上堆着一些废弃的烂木板和碎草，比马厩其他地方更加潮湿阴冷。
李世欢没有丝毫抱怨。他放下东西，首先开始清理这个角落。他将那些破烂杂物搬到一边，然后用扫帚奋力清扫地上的积尘和污垢。灰尘扬起，呛得他又是一阵咳嗽。
打扫得差不多了，他这才去牵那几匹状态最差的马。那匹老马，那匹腹胀的黑马，还有那匹眼睛流脓的棕马。它们都显得无精打采，顺从地被李世欢牵到清理出来的角落。
由于地方狭窄，三匹马只能紧紧地站在一起，显得有些拥挤。但它们似乎也没力气挣扎或抗议。
接着，李世欢去井边打来冰冷的井水，倒入破桶郑他心翼翼地解开石灰袋，屏住呼吸，用手抓了一把生石灰粉，慢慢撒入水郑
嗤——
一阵轻微的响动，石灰遇水开始反应，释放出热量，水变得浑浊起来。
李世欢用一根捡来的木棍心地搅拌着，避免石灰浆溅到自己身上。他知道这玩意儿有腐蚀性，必须心。
他打算先用这石灰水重点泼洒原来那几匹马呆过的地方，尤其是它们经常排泄的区域，做一个简单的消毒。然后再稍微洒一点在这个新角落的周围，希望能起到一点隔离病菌的作用。至于直接用在马身上？他不敢，怕出问题。
这个过程并不轻松。他本就疲惫，又饿又冷，背后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挥舞扫帚、搬运杂物、提水搅拌石灰水，每一项都耗费着他所剩无几的力气。
汗水再次浸湿了他破烂的衣衫，冰冷地贴在身上。石灰粉尘刺激着他的呼吸道，让他咳嗽得更厉害了。手上也因为接触石灰而变得干燥灼痛。
其他马奴远远看着他在那里“瞎忙活”，大多面露不解和嘲讽。
“啧，这痨病鬼是真病得不轻了吧？被张黑皮打傻了？”
“没事找事，嫌不够累是吧？”
“我看他就是想偷奸耍滑，找轻省活干！”
“呸！傻逼！”
议论声和嘲笑声隐约传来。那个马奴甲更是故意大声嗤笑，朝着李世欢的方向吐了口浓痰。
李世欢充耳不闻，只是埋头干着自己的活。他心无旁骛，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的“工程”上。这一点点微弱的希望，是他用挨鞭子的屈辱换来的，他必须抓住。
老赵头抱着胳膊在一旁冷眼看着，脸上没什么表情，既不出声指导，也不阻止。只要李世欢不耽误正常的活计，不出大乱子，他也乐得清静。
终于，在下工锣声敲响之前，李世欢勉强完成了初步的工作。那个角落被清理出来了，三匹病马被隔离在内。原来它们呆的地方被泼洒了石灰水，散发出一种奇特的气味。新角落周围也象征性地洒了一圈石灰粉。
看起来，似乎干净了一点点，但也仅此而已。效果如何？知道。
李世欢累得几乎直不起腰，浑身沾满了灰尘、汗水和石灰渍，脸上黑一道白一道，狼狈不堪。
老赵头走过来，粗略地扫了一眼，哼了一声：“就这？弄完了？行了，滚去吃饭吧！明该干嘛还干嘛，记着，这里的活儿是你额外的，平时的活一件不能少！不然仔细你的皮！”
“是，的明白。”李世欢喘着气，低声应道。
他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跟着人群去领那碗馊粥。今，他吃得格外快，他需要尽快恢复一点力气。
回到棚屋，躺在冰冷的草铺上，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呐喊着抗议。但他心里，却有一种奇异的充实福
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步，虽然前途未卜，虽然被嘲笑被误解。
但这是他穿越以来，第一次去尝试改变一点点现状。
冒险的提议换来了一个实践的机会。
接下来，就是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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