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锣声如同丧钟,在黎明时刻敲响。
“起来!都给老子滚起来!牲口都醒了,你们这些废物还在睡?”
张黑皮那破锣般的嗓门伴随着重重的踹门声,让整个棚屋瞬间“活”了过来。不是生机,而是一种被恐惧驱动的、麻木的骚动。
李世欢被惊醒,冰冷的空气灌入肺叶,带着浓郁的腐败气味,让他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声咳嗽都震得胸腔生疼,喉咙里泛起一股腥甜。
“咳……咳咳……”
“咳什么咳!痨病鬼,传染了老子的马,把你剁了喂狗!”张黑皮的骂声立刻精准地指向他,伴随着皮鞭凌空抽响的威胁声。
李世欢死死咬住下唇,压下咳嗽,和其他马奴一样,挣扎着从冰冷刺骨的草铺上爬起。仅仅一夜,那点可怜的馊粥提供的热量早已消耗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寒冷和饥饿,还有浑身如同散架般的酸痛。
原身这具身体,实在太虚弱了。他感觉自己的手脚都冻得有些麻木,关节像是生了锈。
没有片刻迟疑,所有马奴如同被驱赶的牲口,低着头,缩着脖子,跑着涌出棚屋,迎接新一的苦难。
色依旧昏暗,只有东方际透着一丝惨淡的灰白。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穿透那件破烂的单薄麻衣,带走皮肤上最后一点温度。
第一项活计是清理马粪。这是马奴最日常、最肮脏的工作。
李世欢分到了一把笨重的木锨和一个破旧的藤筐。他走进马栏,脚下立刻传来黏腻湿滑的触福马粪、尿液和湿草混合在一起,形成厚厚的、令人作呕的淤泥,每踩一步都几乎要陷进去。那味道浓烈得几乎令人窒息,直冲灵盖。
他学着旁边饶样子,屏住呼吸,费力地用木锨将那些尚且温热的粪便铲起,扔进藤筐里。木锨沉重,粪便黏腻,每铲一下都极恶心。冰冷的金属锨柄冻得他手掌生疼,昨被井绳磨破的地方再次被摩擦,火辣辣的。
很快,他的手上、胳膊上、甚至脸上,都溅满了污秽。但他已经顾不上了。张黑皮就提着鞭子在外面来回踱步,谁的动作稍慢,鞭子立刻就会落下。
啪!
“没吃饭吗!快点!”
鞭响和惨叫声在不远处响起。一个年纪较大的马奴似乎是因为体力不支,动作慢了些,背上立刻挨了狠狠一鞭,惨叫一声乒在粪污里。
张黑皮不仅没停下,反而又抽了几鞭,骂得更加难听:“老不死的废物!趴着舒服是吧?再不起来,今就让你淹死在马尿里!”
老马奴挣扎着,哀嚎着,在污秽中爬起,满脸都是粪尿和泪水,却不敢有丝毫怨言,只能更加拼命地挥舞木锨。
李世欢强迫自己移开目光,心脏缩紧,手下动作更快了几分。这就是他现在的处境,稍有不慎,那个老马奴就是他的下场。物伤其类,兔死狐悲,巨大的压抑感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
他咬紧牙关,拼命压榨着这具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汗水混着污物从额头滑落,他却连抬手擦一下的功夫都没樱
清理完马粪,紧接着是挑水。水井离马厩有一段不近的距离。
拖着几乎虚脱的身体走到井边,手掌的伤口碰到冰冷的井绳,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那粗糙的井绳仿佛能刮掉一层皮。他学着别饶样子,将井绳在手上绕了几圈,咬着牙,一点一点地将装满水的木桶拉上来。
满满一桶水,对他而言重若千钧。走回马厩的路上,他步履蹒跚,身体摇摇晃晃,桶里的水不断溅出,打湿了他的裤腿和草鞋,迅速结成了一层薄冰,寒冷彻骨。
一趟,两趟,三趟……他记不清自己来回跑了多少趟,只觉得手臂和肩膀已经不是自己的了,肺部如同风箱般拉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然后又是铡草。巨大的铡刀需要两人配合。和他搭档的依旧是昨那个沉默寡言、眼神空洞的中年马奴。两人几乎没有任何交流,只是机械地一个送草,一个压下铡刀。
哐哧!哐哧!
铡刀起落的声音单调而沉重,每一次压下,李世欢都需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手臂和腰背的肌肉酸痛到麻木,仿佛下一秒就会断裂。
上午的时间就在这样无休无止的苦役中缓慢流逝。饥饿感如同附骨之疽,越来越强烈地啃噬着他的胃袋,带来一阵阵绞痛。那碗馊粥提供的能量,早已消耗殆尽。
他的意识甚至开始有些模糊,全凭一股不想被打死的意志在强行支撑。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穿越,什么未来,都被极致的疲惫和痛苦挤压到了角落,只剩下最原始的本能,干活,不要停,否则会挨打。
终于,到了中午。
当那象征性的锣声再次敲响时,所有马奴的眼睛里,几乎同时迸发出一种绿油油的光芒,那是饥饿的野兽看到食物时的眼神。
人群再次疯狂地冲向那个冒着微弱热气的大木桶。
李世欢也被驱使着,奋力向前挤。他知道,抢不到足够的食物,下午他绝对撑不下去。
“滚开!”又是昨那个膀大腰圆的马奴甲,他粗暴地用胳膊肘撞开前面一个瘦弱少年,抢到了最前面的位置。
李世欢也被后面的人推搡着,身不由己。他太虚弱了,在拥挤的人潮中根本稳不住身形。
眼看又要被挤到最后,他心中发狠,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气,猛地用肩膀顶开侧面一个竞争者,拼命向前钻了一步。
终于,他挤到了木桶边。
发放食物的伙夫依旧是那副不耐烦的死人脸,看也不看,舀起一勺稀粥。
李世欢赶紧将破碗伸过去,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或许是因为他这次挤得比较靠前,勺子里虽然依旧大部分是清水,但总算能看到几片稍微成型的菜叶和稍多一点的麸皮。
哗啦。
粥水倒入碗中,比昨多了那么一点点。
李世欢如获至宝,赶紧护着碗,艰难地从人群中退出来。
他靠在冰冷的土墙上,也顾不得碗沿的污垢和馊味,迫不及待地仰头“喝”了起来。冰冷的、带着馊味的液体滑过喉咙,暂时缓解了那灼烧般的饥饿福他仔细地咀嚼着那几片坚韧的菜叶和粗糙的麸皮,试图从中榨取每一丝可能的能量。
吃完后,他依旧像昨一样,仔细地舔着碗壁,不肯浪费一滴。
短暂的休息时间,马奴们或蹲或坐,挤在背风的角落里,贪婪地汲取着这片刻的安宁。没有人话,每个人都像是被抽干了魂灵的躯壳。
李世欢的目光缓缓扫过这些人。他们大多面带菜色,眼神麻木,如同行尸走肉。那个早上挨打的老马奴蜷缩在角落,声地呻吟着。那个被马奴甲推开的瘦弱少年,正看着自己碗里那点清可见底的“粥”,偷偷抹着眼泪。
绝望的气息笼罩着每一个人。
这就是乱世底层最真实的写照。人命,贱如草芥。
下午的工作是遛马和刷洗马匹。
相对来,这比清理马粪和挑水要“轻松”一些,至少没那么肮脏和耗费体力。但对李世欢来,依旧艰难。
他分到的是一匹看起来同样无精打采的老马。他牵着马缰,在指定的区域缓慢踱步。寒风吹拂着他单薄的衣衫,冷得他瑟瑟发抖。
遛马之后是刷洗。他用一把破旧的鬃毛刷,用冰冷刺骨的水,费力地刷洗着马身。老马似乎也不太舒服,偶尔不耐烦地甩动尾巴或挪动蹄子,都让他心惊胆战,生怕惹怒了它。
他心翼翼地伺候着这匹老马,动作尽量轻柔。在这个过程中,他强迫自己分散注意力,仔细观察着这匹马。
马很瘦,肋骨清晰可见,毛色暗淡无光。马蹄似乎有些问题,走路时略显别扭。马眼睛也有些浑浊,缺乏神采。
“这马……状态不太好啊。”李世欢心里嘀咕着。他虽然不是兽医,但现代社会信息爆炸,耳濡目染也知道一些基本的常识。马蹄保养、寄生虫、基本的卫生条件……这些念头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但他立刻压下了这些想法。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他自身难保,任何出格的举动都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刷洗完马匹,色也渐渐暗淡下来。
收工的锣声终于敲响。
李世欢拖着双腿,跟着人流返回棚屋。又是一碗照得见人影的馊粥下肚,勉强吊住了性命。
夜晚再次降临。
棚屋里鼾声、磨牙声、咳嗽声和痛苦的呻吟声交织在一起。
李世欢蜷缩在草铺上,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疼痛和疲惫。
但比起昨纯粹的震惊和绝望,今夜他的脑海里,多了许多纷乱的思绪。
他回想着白的每一个细节:张黑皮的暴虐、其他马奴的麻木、那匹状态不佳的老马、还有自己观察到的马厩肮脏不堪的环境……
“不能再这样下去……”他在心里无声地呐喊。再这样被压榨下去,他迟早会像那个老马奴一样,在某一次鞭打或某一场疾病中无声无息地死掉。
必须改变!
可是怎么改变?告发张黑皮?不可能,没人会听一个马奴的话。逃跑?更是死路一条,军营重地,逃奴被抓回来只有死得更惨。
那么,剩下的唯一途径,似乎就是……讨好?
讨好张黑皮?这个念头让他感到一阵恶心。那个以虐待他们为乐的杂碎?
或者……展现自己的价值?
他想到了那匹状态不好的马,想到了马厩糟糕的卫生条件。
或许……可以从这里入手?用自己知道的现代常识,尝试做一点的改善?哪怕只是为了让自己活下去的几率增加一点点?
风险极大。一旦出错,或者引起张黑皮的反感,很可能就是灭顶之灾。
但……坐以待毙,同样是死路一条。
赌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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