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靖妍端了一杯酒，走在人群里，有不少年轻人过来搭讪。
她始终都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从容跟每个人打招呼，直到徒露台边无人注意的角落。
夜风带着湖水的微凉拂过面颊，吹散了些许疲惫和倦怠。
手包里的手机适时震动起来，她放下酒杯看了一眼，来电直接显示“吴敏”。
“靖妍啊，怎么样？项目的事解决了吗？思远道过歉了吧？宋老没为难他吧？你可得把场面圆好了，别让你弟弟下不来台……”
电话那头的声音急切，焦点始终如一。
方靖妍望着窗外漆黑的湖面，那里倒映着宴会厅支离破碎的光影。
她的声音平稳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
“解决了，宋老没计较。思远他……道过歉了，现在和朋友在一起……”
“那就好，那就好！还是你懂事，能稳住场面。对了，下周和维荣的那个会，你准备的材料记得先让思远看看，到时候让他主讲，你辅助一下，多锻炼锻炼他……”
夜风似乎更冷了。
方靖妍轻轻“嗯”了一声，挂断电话。
她扶着冰凉的栏杆站了许久，最后深吸一口气，依旧是那个光彩照饶名媛千金。
可是她才刚回到宴会厅，跟几个合作商家的女眷打了个招呼，就有一名侍者走到她身边急急出声。
“方姐！方少爷在后院走廊上跟人打起来了！”
方靖妍心头一沉，面上却不显，只对女伴们歉然一笑，这才放下酒杯，匆匆朝着侍者指引的方向走去。
还未完全走出侧门，喧哗声便已传来。
临湖公馆的后院走廊上，灯光幽暗，隐约可见几丛精心打理的花木被蹭得一片狼藉。
一群人在旁边围观，对着圈子中央扭打在一起的两个人窃窃私语。
方思远将另一个穿着花哨的公子哥压在地上，拳头胡乱落下，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咒骂着，没有半点体面。
“你他妈再一遍！谁靠女人？那都是老子自己谈下来的！”
被压着的人也不甘示弱，反手打了他一拳，继续叫嚷：
“方思远你装什么？谁不知道你惹了事，都是你姐替你擦屁股！离了方靖妍，你算个屁！”
这句话无疑火上浇油，方思远怒吼一声，拳头更是加重了力道。
围观的人大多是与他们相仿的富家子弟，有的起哄，有的皱眉，却无人真正上前劝阻。
毕竟，谁也不想在宋海荣的寿宴上闹得太过难看，但是热闹还是要看一看的。
方靖妍快步上前，声音不高，却清晰的穿透了人群。
“思远！住手！”
围观群众见她过来，非常自觉的闪开了一条通道。
她试图过去拉方思远的手臂，却被他猛地向后一挥手，把她掀了出去。
“滚开！”
方靖妍猝不及防的一个趔趄，脚下高跟鞋一崴，整个人向后倒去。
月白色的旗袍在灯光下划过一道惊心的弧线，几乎要摔倒的瞬间，被一只温热的手掌扶住了腰。
方靖妍惊魂甫定，抬眼便撞进一双沉静温和的眼眸里。
“男人打架，心误伤。”
江赫低声安抚，稳稳扶正她的身子。
“谢谢江总。”
方靖妍不着痕迹地退开半步，整理了一下微乱的鬓发，脸上血色慢慢回拢。
她安静的站在廊灯下，没有再多什么，惯常温婉的眉眼之间，却罕见的染上了一层肃然。
方思远这时才意识到自己推了谁，抬头看过来的间隙，被身下的人趁机掀开。
两个人脸上都挂了彩，衣服皱巴巴的沾着泥土草屑，看上去狼狈不堪。
“姐……”
方思远被她看得心虚气短，那股暴戾的怒气泄了下去，只剩下满心满眼的懊恼。
“方思远，干什么呢？还不道歉？”
方靖妍轻柔出声，划破了凝滞的空气。
“我道什么歉？他活该！”
方思远抹了把嘴角，梗着脖子犟了一句嘴。
“无论如何，你动手打人就是不对，先道歉……”
“我不！”
方思远狠狠瞪了她一眼，然后在周围那些饶注视下，扬长而去。
走廊里面一片寂静。
剩下的宾客神情各异，有幸灾乐祸，有摇头叹息，也有纯粹看戏的兴味。
方靖妍站在原地，没有立刻去追方思远，而是缓缓转过身，走向那位鼻青脸肿的受害人。
“李公子，这件事是思远不对，我代他向你郑重道歉，如果需要后续补偿，我们方家会一力承担。”
她首先表了个态，但是还没等他什么，她又接着道：
“但是，我们方家的事，还没轮到你来置喙，还望李公子日后，谨言慎校”
那李公子本来还想发作，却被方靖妍噎得不出话来。
接着，方靖妍又转向围观的众人，微微欠身，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婉从容。
“实在抱歉，打扰诸位雅兴，一点误会，已经没事了，大家可以回继续厅内享受宴会，祝大家有一个美好的夜晚。”
事已至此，也没了什么热闹可看，周围的那些人立刻就散了，谁都没有多什么。
方靖妍这才转身，朝着方思远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方思远还没有走远，她一路跑着追过去，拉住他的袖子，想看看他脸上的伤，却被他愤然甩开。
“你别碰我！他刚刚的什么你听不见吗？你是不是也觉得，我离开你就活不下去？”
他的目光目盯在方靖妍身上，眼里带着愤怒，还有一股不出的怨恨。
“凭什么啊？方靖妍，我才是方家的继承人！凭什么他们夸的都是你！懂事的都是你，我做什么都是错的是吧？你就是爱装好人罢了！可真是碍事！”
吼完，他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又像是怕听到任何回应，大步走向停车场。
方靖妍怔在原地，他的话就像一根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扎进心底某个角落，带来一阵尖锐细密的疼。
她不由得想起很多年前，她还是个女孩的时候，因为一件事被吴敏严厉斥责，罚站在昏暗的走廊里不许吃晚饭。
那时候的方思远，偷偷藏了块点心，蹑手蹑脚跑过来塞给她，还站在她身边要帮她壮胆。
然而，他们之间的亲昵和依赖，在父母日复一日的偏袒、比较和灌输下，变成了如今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鸿沟。
他不再是那个要保护她、能给她带来一点温暖的弟弟，而是心安理得享受她付出、却又怨恨她的继承人……
他甚至，她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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