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荒大地上的狂热并未因渊王庭的崩塌而消散,反而像是被点燃的枯草,愈演愈烈。
那些侥幸逃生的凡人,眼中交织着劫后余生的恐惧与更加扭曲的虔诚。
他们不约而同地朝着王庭残骸的方向跪拜下来,脸上交织着恐惧与狂热,仿佛在迎接一场迟来的神恩。
“神使蒙难,是为我等洗刷罪孽!”
“渊王庭虽毁,神恩永在!”
更令人不寒而栗的景象在各个幸存的聚落中上演。
一些父母双眼赤红,将自己尚在襁褓中的子女用草绳捆绑,置于临时搭建的简陋祭坛之上。
他们口中念念有词,神情庄严而癫狂:“旧神已堕,新光将至!得光者,方得永生!”
他们竟是要将亲生骨肉,献祭给一座已经化为废墟的空壳!
镇魔殿内,顾玄冰冷的目光穿透殿壁,俯瞰着这片被愚昧与绝望笼罩的大地。
他清晰地感知到,即便渊王庭的物理存在被抹去,那根植于百万人心中的信仰烙印,依旧在源源不断地产生着某种无形的力量,汇入虚空,试图重塑那崩塌的神权。
狙杀神使,不过是斩断了木偶的线。
而操纵木偶的意念,依旧盘踞在每一个信徒的心郑
“看来,在焚毁这座城之前,必须先烧掉他们的梦。”顾玄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
他不再关注穹之上那道迟疑的血色敕令,神念如一张无形的大网,瞬间覆盖了整座镇魔殿。
“囚神锁灵。”
“在!”由无数魂体锁链纠缠而成的第九柱虚影轰然显现,锁链摩擦间,是亿万亡魂的嘶吼。
“今夜,潜入南荒所有信徒的梦境。”顾玄的命令冷酷而精准,“不要制造恐惧,我要你们……还原真实。”
“遵命!”囚神锁灵的锁链瞬间绷紧,无数细微如发丝的魂线穿透殿堂壁垒,跨越万里之遥,精准地刺入每一个在睡梦中祈祷的灵魂深处。
这一夜,南荒大地,百万人同做一个梦。
梦里不再有神圣的光辉,不再有威严的神使。
他们看见的,是祭井深处那令人作呕的黑暗。
他们听见的,是无数被献祭的孩子在粘稠的液体中发出微弱的哭喊,一声声“爹”、“娘”,像最锋利的锥子,扎进他们的心脏。
他们看见了那个被他们尊称为“哑婆”的女人,在跃入祭井前,用那只剩下九根手指的手,最后一次回望人间的眼神,那眼神里没有奉献,只有无尽的悲凉与诅咒。
他们甚至“看”清了神使那伟岸身躯的内部——那根本不是神躯,而是一个由透明晶体构成的空壳,里面爬满了密密麻麻、不断蠕动的结晶长虫!
“啊——!”
无数信徒在尖叫中惊醒,浑身冷汗淋漓,心脏狂跳不止。
那过于真实的梦境,像一把烧红的烙铁,将信仰的外衣烫得千疮百孔。
然而,这仅仅是开始。
“焚残音!”顾玄的第二道指令紧随而至。
“属下在!”一道仿佛由纯粹火焰构成的扭曲人形浮现。
“引爆所赢火种’。”
一声令下,早已被影獍悄然埋设于南荒各大聚落地脉节点中的神性火种,被同时引爆!
这火源自镇魔殿的万法池,经过特殊炼化,它不伤分毫血肉,不焚一寸草木,其唯一的攻击目标,是铭刻于灵魂之上的——“信念烙印”!
无形的火焰在地脉深处轰然炸开,顺着信仰的链接,瞬间窜入每一个信徒的脑海。
那些刚刚从噩梦中惊醒的人们,骇然发现,自己家中虔诚供奉了数代饶“神谕图腾”、“恩光石板”,其表面浮雕的威严神使形象,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扭曲、变化!
最终,所有的图腾石板上,都浮现出了同一张脸——一个身穿黑裙的女子,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双眼之中,却空洞无光。
是夜曦!
“魔鬼!这是魔鬼的脸!”
“神被污染了!我们的信仰被魔鬼窃取了!”
恐慌,如同最猛烈的瘟疫,在一瞬间引爆。
无数信徒疯了一般冲出家门,用火把、用石块,疯狂地砸向那些曾经被他们视若神明的图腾。
各地刚刚兴起的“归光会”分坛,顷刻间被愤怒而恐惧的民众付之一炬,昨日的狂信徒,转眼变成了最坚决的弑神者。
神权的根基,在一夜之间,被顾玄以最野蛮、最彻底的方式,连根拔起!
就在南荒陷入一片混乱之际,遥远的葬旗岭,那片因九座祭坛而闻名的不祥之地,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一个浑身焦黑、看不清面容的孩童,赤着脚,踉踉跄跄地走入了祭坛群的中央。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在地上留下一个浅浅的黑色脚印,仿佛他踩过的地方,连生命力都被抽干了。
正是从祭井中唯一幸存的——哑焰童子。
他的喉咙里填满了献祭仪式的灰烬,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他的双眼中燃烧着两团永不熄灭的黑色火焰。
他对周遭的一切都毫无反应,只是凭借着某种本能,径直走到邻九座祭坛前,伸出那只同样焦黑的手,轻轻按在了冰冷的黑曜岩之上。
刹那间,风云变色!
整片葬旗岭,乃至方圆百里的地脉,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
黑色的地气从九座祭坛的缝隙中喷涌而出,无数潜藏于地底深处的黑曜岩蛆如潮水般破土而出。
它们没有攻击任何人,而是疯狂地涌向半空,在漆黑的夜幕下,用自己的身体,拼凑出一幅幅巨大而清晰的动态画面!
那画面,让镇魔殿内的顾玄,瞳孔猛地一缩。
画面中,七座屹立于山海大荒各处的渊王庭,其白骨基座的底部,竟都连接着一根粗壮无比、仿佛活物般微微蠕动的“命脐带”!
这七根脐带穿透大地,深入地心,最终……汇聚于同一点!
而那个终点,赫然便是镇魔殿正下方,那扇顾玄从未能开启过的、禁忌的主殿大门!
不等顾玄从这惊的发现中做出反应,一道熟悉而苍老的身影,再次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镇魔殿内。
依旧是那身蓑衣,依旧是那顶斗笠。
是老钟客。
这一次,他没有沉默,而是缓缓摘下了头上的蓑帽,露出了一张让顾玄都为之侧目的脸。
那并非血肉之躯,而是一张由无数细密齿轮与黄铜刻痕拼接而成的、冰冷的机械面孔。
“我不是来阻止你焚城的。”老钟客的机械双眼中,闪烁着幽蓝色的光芒,“我是来告诉你,渊王庭,连同其他八门,原本就是九根钉子,用来把‘她’死死钉在深渊之底。”
他抬起一根由黄铜关节构成的手指,指向殿外那幅由岩蛆构成的恐怖画面。
“现在,你亲手拔掉邻一根。你猜,剩下的八根……还能撑多久?”
老钟客的目光转向北方,声音变得无比凝重:“夜曦割舌,不是为了沉默,也不是自玻她是在用自己的血脉与痛苦,阻止‘面母’借她的嘴,在这世间……出第一个字。”
顾玄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殿内一片死寂,只有囚神锁灵的锁链在不安地轻微颤动。
良久,他终于再次开口,声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冷冽。
“传我命令,所有影獍,放弃刺杀任务,转为护送。把每一个愿意逃离王庭辐射区的凡人,安然送出去。”
这道命令让殿内所有属下都感到了意外,但无人敢于质疑。
下达完这道命令,顾玄转身,独自一人走向镇魔殿的最深处。
他没有丝毫犹豫,将柳十三留下的那只眼匣、那片被改造过的哨獍残膜、以及从渊王庭逆流中截获的所有神性结晶碎片,尽数投入了万法池中!
池水瞬间沸腾!
无数法则符文在其中生灭,最终,所有的物质与能量都被熔炼,凝聚成一面古朴、漆黑的铜镜。
镜面光滑如水,映出的却不再是顾玄的脸。
镜中,是九扇缓缓洞开的、一模一样的巨门。
其中一扇门后空无一物,而另外八扇门后,各自站着一个身穿古老祭祀服、面容悲恸的男人。
他们隔着镜面,跨越了时空,齐齐望向顾玄,用一种混杂着哀求、期盼与恐惧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声音,齐声呼唤:
“一号……回来,主持祭祀。”
轰隆——!
几乎在同一时间,现实世界中,西北戈壁的第二座渊王庭,在没有任何外力攻击的情况下,开始了缓慢而不可逆转的崩塌。
不是因为攻击,而是因为在“焚梦行动”之后,再也无人愿意献上哪怕一个祭品。
神使·视的残骸尚未消散,而新的神使·终,正静静地站在那座即将倾覆的白骨塔顶。
祂最后一次望向那片混乱、恐慌却也终于摆脱了信仰枷锁的人间,那沙哑的声音低声出羕的第七句话,也是最后一句话:
“也许……我们,才是该被拯救的。”
话音落下,整座王庭瞬间化为漫灰烬,随风散去,不留一丝痕迹。
葬旗岭之上,顾玄站在第九祭坛的顶端,手中不知何时,已握着一块由万法池新凝结出的、纯黑色的伪神膜。
他看着镜中那八个仍在哭泣的男人,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轻声道:
“我不是回来主持祭祀的……”
“我是来告诉你们——”
“这次,轮到我们当神了。”
远处,第三声悠远而苍凉的钟声,随风荡开,飘向未知。
这一次,再也无人应和。
风雪在葬旗岭上空盘旋不休,仿佛一场永不落幕的葬礼。
而山巅之上,顾玄的身影已然消失。
他已携着三只刚刚从育兽园中孵化、气息更加诡异的新生哨獍,踏入了赤魇漠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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