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之滨,终年不散的浓雾深处,那伴随着潮汐节律睁开的,并非血肉之眼,而是一座仿佛由万千生灵骸骨堆砌而成的悬空巨城——渊王庭。
它静默地漂浮在黑色的云海之上,如同一口倒扣的白骨巨棺,散发着永恒的死寂与神圣的威压。
子时,王庭最底层,一座巨大的环形广场上,凄厉的阴风卷着刺骨的寒意,吹过上千名瑟瑟发抖的囚徒。
他们衣衫褴褛,神情麻木,被无形的枷锁驱赶着,一步步走向广场中央那口深不见底的巨井——人牲祭井。
井边,站着一个伛偻的身影,她便是簇的守奴,哑婆九指。
她的十根手指早已在不知名的刑罚中被尽数斩断,只剩下九节长短不一的惨白指骨,每一次动作都伴随着骨节摩擦的轻响。
她像一具被上了发条的提线木偶,面无表情地伸出那畸形的手,将一个又一个囚徒推入黑暗。
“噗通。”
没有惨叫,只有沉闷的落体声,仿佛坠入的不是深渊,而是一团粘稠的棉絮。
然而,数息之后,井底深处便会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仿佛万千巨石碾过骨骼的绞肉机般的巨响。
紧接着,一缕缕灰白的烟尘从井口袅袅升起,它们在空中盘旋、凝聚,最终化作一颗颗米粒大、闪烁着淡金色光泽的晶粒。
这些,便是“神性结晶”,渊王庭的统治者——七面神使赖以为生的力量源泉。
百里之外,一处被海浪反复冲刷的礁石洞窟内,顾玄盘膝而坐,双眸紧闭。
他的意识,正附着在一只名为“哨獍”的特殊影獍身上,以后者那双能穿透王庭结界的眼睛,冷漠地注视着祭典的每一个细节。
在他的感知中,那些被神使们汲取的神性结晶,其本质根本不是什么神圣之力。
那是由被扭曲到极致的地脉怨气为骨,以数万年来无数活祭者临死前的精魄与恐惧为血肉,强行糅合而成的剧毒之物!
“禀殿主,”镇魔殿内,焚残音的意念如一缕幽火传来,“属下已顺潮汐暗流,渗入祭井井壁的裂缝。在核心深处,发现一枚黯晶残核,其能量波动与三百年前自爆的代行体‘零’高度吻合。此物,与镇魔殿存在微弱共鸣。”
顾玄心中雪亮。
原来如此。
这口人牲祭井,并非为了向虚无缥缈的上界供奉,而是“面母之嘴”探出的一根远端进食触须!
它吞噬生命,只是在喂养那个沉睡于极北葬首渊的恐怖存在!
“囚神锁灵。”顾玄的命令在殿内响起,冰冷而决绝。
“在。”锁链摩擦的声响回应。
“标记此井所有能量流转节点,解析其逆转序粒”顾玄的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弧度,“我要让这口井……吐出来。”
三日后,又一个子时。
祭典如常进校
就在哑婆九指将第一百名囚徒推下井口的刹那,一声狂乱的嘶吼划破了死寂的广场!
“我见到了一号!祂就在井底!祂……点燃了焚之火!”
只见一名负责外围警戒的狂信徒突然状若疯魔,浑身覆盖着一层流淌着虚幻光泽的薄膜,竟无视了神权结界的压制,直冲祭井而来!
他高举着一条断臂,脸上满是狂热与恐惧交织的扭曲神情。
正是披上了“伪神膜”的哨獍!
它的嘶吼仿佛一道惊雷,更像是一句蕴含着诡异力量的魔咒。
话音未落,广场上数十名被渊王庭“碑网”所操控、早已失去自我意志的傀儡守卫,竟齐刷刷地丢掉兵器,面朝祭井跪倒在地,口中无意识地重复着:
“火……火要醒了……”
“一号……回来了……”
混乱,在一瞬间爆发!
“放肆!”
一声冰冷威严的叱喝自云端降下,七面神使中的“言”之分身降临。
祂的面容模糊不清,唯有一张嘴唇清晰无比,吐出的每一个字都仿佛是道敕令。
“静语!”
一道无形的雷霆轰然劈落,精准地命中冲锋中的哨獍。
那层强大的伪神膜瞬间汽化,哨獍本身更是在刹那间被击成一捧焦炭,四散纷飞。
神使·言冷漠地扫视全场,强大的神威将所有骚乱者死死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祂并未察觉,就在哨獍被击毁的前一瞬,一粒比尘埃更的黑点,已然被其用尽最后的力量,精准地弹入了井口边缘一道不起眼的裂隙之郑
那是一枚黑曜岩蛆的卵。
当夜,祭典在绝对的威压下继续。
井底的碾磨声再次响起,新的神性结晶即将完成提纯。
也就在此时,那枚黑曜岩蛆的卵,在吸收了足够的怨念后,悄然破壳。
它没有去啃噬任何血肉,而是遵循着顾玄的指令,顺着黯晶残核延伸出的能量脉络,疯狂地钻向井心。
它的食物,是那些被井底法则磨灭、却又并未完全消散的记忆残渣——那些被吞噬者最后的恐惧、不甘,以及他们早已被世人遗忘的姓名。
异变陡生!
那光滑如墨的祭井内壁上,毫无征兆地,开始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白色字迹。
那些字迹仿佛由无数骨粉自动书写而成,扭曲而充满了怨毒。
“王二狗,三十四岁,想回家。”
“李翠,十九岁,还没嫁人。”
“张铁牛,五十岁,杀过三头荒兽。”
一个个名字,一行行遗言,如同最恶毒的诅咒,从井壁深处渗透出来。
当最后一行字迹浮现时,整个祭井都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悲鸣。
“林禾,七岁,没哭。”
一直麻木如石雕的哑婆九指,在看到这个名字的瞬间,那双空洞了不知多少年的眼睛里,猛地爆出一丝光亮。
那是她唯一还记得的名字,是她在这无边地狱里,藏在灵魂最深处的最后一点人性。
她颤抖着,伸出那只只有九节指骨的残手。
第九节断指,竟在此时不受控制地自行划动,以指骨为笔,以血肉为墨,在她自己满是皱纹的额头上,一笔一划,刻下了一个鲜血淋漓的“罪”字!
镇魔殿,万法池。
“时机已到。”
顾玄猛然睁眼,双手结印,启动了池底那只沉寂已久的“寂灭之铎”。
“嗡——”
一声超越听觉极限的无声震荡,通过黑曜岩蛆群在祭井核心构建起的共振通道,精准无比地轰击在黯晶残耗最薄弱频率之上!
刹那间,翻地覆!
人牲祭井那吞噬一切的法则,在这一刻被强行逆转!
轰隆!!!
吞噬,变成了喷发!
井喷逆转!
无穷无尽的死亡灰烬不再凝聚,而是化作一道通彻地的灰色洪流,裹挟着数万年积攒的怨毒与狂暴能量,倒灌而出,直冲云霄!
首当其冲的,便是三具正在汲取能量的神使分身——律、罚、祭!
它们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那坚不可摧的星金躯壳就在这股逆流的冲击下,如同被巨锤砸中的瓷器,瞬间布满裂纹,随即“嘭”地一声,当场炸裂!
无数金色的碎片混杂着黑色的神血,如一场华丽而致命的暴雨,倾盆而下。
渊王庭剧烈地摇晃起来,那原本回荡在云海间,宣读神罚敕令的宏大声音,戛然而止。
风暴的中心,祭井边缘。
哑婆九指在那冲的灰烬风暴中,竟稳如磐石。
她缓缓转身,抱起一个正被推向井口、吓得失魂落魄的幼童,将他推向安全地带。
随后,她第一次开口话了。
那声音,像是两片生锈的刀片在互相摩擦,嘶哑、干涩,却又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决然。
“我不送了。”
完,她迎着那毁灭一切的能量洪流,面朝深不见底的井口,纵身一跃。
而在遥远的镇魔殿深处,那张从哨獍身上剥离、正在被焚残音解析的伪神膜,忽然毫无征兆地自主蠕动起来。
它模拟出一道毫无感情的、仿佛机械合成的低语:
“丙七区……污染源清除。启动……逆向追踪协议……目标……已标记。”
顾玄心神一凛,猛然转头看向殿中那具焦黑的哨獍残骸。
只见残骸空洞的眼窝之中,竟不知何时,缓缓浮现出了一张清晰无比的脸——那张脸,正是顾玄自己!
仿佛那层伪神膜在被神使·言击溃的瞬间,不仅被毁灭,更被读取、被分析,甚至……学会了“模仿猎物”!
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如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顾玄的心头。
然而,他还来不及细思,一股更加剧烈的震动便从现实世界传来。
那并非源自脚下的大地,而是来自头顶的穹。
整个东海之滨,所有生灵都在这一刻骇然抬头。
他们听到了,也看到了。
而那座如白骨巨棺般悬于云海的渊王庭,其核心传来的,并非警报,而是一声……骨骼从内部断裂的巨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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