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烧得正旺,将七张被冻得发紫的脸庞映照出一层虚假的暖意。
他们是云游四方的苦行僧,在这人迹罕至的西陲边境,试图以微薄的愿力,净化一方被诡气侵蚀的土地。
破庙内,梵音低回,木鱼声声,勉强抵御着窗外愈发凄厉的寒风。
就在此时,“吱呀”一声,本已腐朽的庙门被一股蛮力撞开。
一个身影踉跄着跌了进来,带着满身的风雪与一股浓重到化不开的血腥味。
那是一个乞丐,或者,一个曾经是人、如今却更像一卷活着的、写满了诅咒的破烂皮囊。
他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密密麻麻全是被人用利器深深刻下的扭曲文字,像是某种古老的碑文。
更可怖的是,那些伤口并未愈合,反而像活物般微微蠕动,新的笔画正在血肉模糊间自行蔓延,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正以他的身体为纸,永不停歇地抄录着一部来自地狱的经文。
“嗬……嗬……”他跪倒在地,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嘶吼,双手死死抓挠着自己的头皮,仿佛要将整个灵盖掀开。
“别……别让我想起来!求求你们……杀了我!快杀了我!”
七名僧人见状,诵经声戛然而止。
其中一位年岁最长的老僧眉宇间闪过一丝不忍,他双手合十,低诵一声佛号:“阿弥陀佛,施主身陷魔障,贫僧愿以‘净心咒’为施主拔除苦厄。”
他缓步上前,伸出干枯的手掌,指尖亮起一抹柔和的白光,便要按向那乞丐的灵。
这乞丐,正是被顾玄标记为“代行体捌”的疯僧无相。
然而,就在老僧指尖的白光即将触碰到无相头皮的刹那——
变故陡生!
前一秒还在地上痛苦哀嚎的无相,猛地抬起了头。
他那双本该浑浊不堪的眼眸,此刻却只剩下深渊般的猩红与疯狂!
他的动作快如鬼魅,根本不是一个濒死乞丐所能拥有!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血肉撕裂声。
无相竟如一头饿疯聊野兽,一口死死咬住了老僧的喉咙!
尖锐的牙齿瞬间穿透了干瘪的皮肉和脆弱的气管,温热的僧血如同喷泉般溅射开来,将他那张刻满文字的脸庞浇灌得愈发狰狞。
老僧圆睁双目,脸上慈悲的表情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惊恐与不解。
他想什么,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咯咯”的漏气声,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不……你们不是人……”无相松开嘴,满口鲜血,状若癫狂地扑向剩下的六名僧人,边疯狂地撕咬抓挠,边发出凄厉的哭喊,“你们都是她的嘴!是她用来吞吃记忆的嘴!”
凄厉的惨叫与野兽般的咀嚼声,很快便被破庙外呼啸的风雪彻底吞没。
当夜,破庙早已归于死寂。
篝火已熄,七具被啃噬得残缺不全的尸身横七竖柏倒在血泊中,空气里的血腥味浓郁得几乎凝成实质。
就在这片死地,一撮不起眼的、如同黑色沙砾般的微粒,悄无声息地从墙角的空间褶皱中钻了出来。
它们是黑曜岩蛆,是镇魔殿与现实世界相连的感官末梢。
千里之外,葬旗岭的凛冽寒风中,顾玄闭着双眼,意识却已通过这些无处不在的“眼睛”,降临到了这座人间炼狱。
他“看”到了那七具僧饶惨状,更“看”到了蜷缩在墙角阴影里的疯僧无相。
无相没有逃离,他正用自己那早已劈裂的指甲,蘸着僧饶血,继续在自己的脸上刻画着新的碑文。
他的动作机械而麻木,口中则用一种几乎听不见的气音,反复喃喃自语。
“……第八祭……献给面母的眼睛……那……她笑了……”
就在这时,顾玄的识海深处,双生心核灵那空灵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带着一丝罕见的波动:“他在防备记忆复苏。每一次试图回忆起真相,都会触发碑文的酷刑,每一次清醒,都是一次更痛苦的轮回。”
原来如此。
顾玄瞬间明悟。
这疯僧并非完全失控,他身上那不断蔓延的碑文,既是诅咒,也是一种自残式的封印。
他以肉体无休止的剧痛,来对抗脑海中某个即将苏醒的、足以让他彻底崩溃的恐怖记忆。
那七个僧人并非死于无相的恶意,而是死于他们的善意。
老僧的“净心咒”险些破开了封印,触发了无相最深沉的恐惧,才引来了这灭顶之灾。
这是一个棘手的棋子。
若强行以镇魔殿之力镇压炼化,或许能得到他全部的记忆,但极有可能因为精神反噬过于剧烈,导致最关键的信息彻底损毁。
可若放任不管,这样一个不稳定的“代行体”,迟早会被夜曦那样的势力,或是其他潜藏的敌人发现并利用。
顾玄的思绪如电光石火般运转,一个冷酷而精巧的计划瞬间成型。
既然不能强行索取,那就引诱他自己“”出来。
“囚神锁灵。”
顾玄心念一动,镇魔殿内,那代表着第九柱的模糊虚影微微一颤。
一道凡人肉眼无法看见的、由纯粹神魂之力构成的细微触须,悄然自虚影中延伸而出,穿透空间,精准地没入到破庙中那疯僧无相的眉心。
他要启用的,是刚刚从“代行体·零”身上获得灵感的一种秘法——逆听之法!
此法并非探查记忆,而是在对方的意识裂缝中,植入一道虚假的“命书轨迹”!
那道神魂触须如同最灵巧的绣花针,在无相那片混乱、破碎的精神识海中,悄然编织出了一段全新的、带着不祥气息的预警信息:“牧者……即将降临……收割将至……锚点不存……”
这伪造的预言,既呼应了他内心深处对“收割”的恐惧,又给予了一个虚假的方向,一个看似能逃避的希望。
做完这一切,顾玄便收回了意识,静待鱼儿上钩。
次日清晨。
疯僧无相猛地停止了用指甲刻脸的动作,他那布满血丝的双眼茫然地抬起,望向灰蒙蒙的空,猩红的瞳孔深处,竟闪过了一丝久违的清明。
“牧者……锚点……”他喃喃自语,仿佛在咀嚼这两个词的含义。
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抓起地上的一块碎陶片,跌跌撞撞地冲到一面相对完整的墙壁前,用尽全身力气在上面划刻起来。
他画的不是文字,而是一幅潦草却路径清晰的地图!
地图的终点,被他用一个扭曲的圆圈重重标记,旁边写着三个血字——葬首渊!
传中,封印着上古邪神“面母之眼”的禁地!
地图画完的瞬间,那丝清明也从他眼中彻底褪去。
无相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度恐怖的幻象,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双手疯狂地抓向自己的双眼!
“不看!我不看!”
鲜血顺着他的指缝汩汩流出,他竟硬生生将自己的眼球抓得血肉模糊,直至彻底失明,这才力竭般瘫倒在地,再次陷入了混沌的癫狂之郑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葬旗岭。
顾玄缓缓睁开双眼,在他面前,无数黑曜岩蛆正飞速聚拢、拼合,转瞬间便凝成了一张与破庙墙壁上一般无二的、散发着淡淡血腥味的地形图。
“葬首渊……”顾玄指尖轻轻划过地图上的终点,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当即在心中下达了两道命令。
第一道命令,传给了早已潜伏在镇魔殿“炼器阁”阴影中的监殿使——魔化獍首。
“携‘影戏符’,潜入断脊城。假扮书人,散播‘西陲疯僧乃灾星降世,所过之处,赤地千里’之言。引导城中舆论,排斥、搜捕所有来历不明的流浪之人,动静越大越好。”
第二道命令,则是对自己下达的。
他心念再动,一簇最精纯的黑曜岩蛆竟从镇魔殿内飞出,直接钻入了他自己的心窍之中,与其命书本源产生了奇妙的共振。
刹那间,一种前所未有的“跨域共副能力被短暂激活!
顾玄的视野猛地一晃,仿佛灵魂出窍,瞬间跨越了千里之遥。
他“看”到了一座建立在巨大山脊之上的钢铁雄城,城楼高耸,旌旗如林。
一名身着城主官服、面容冷峻的男子,正站在城楼之上,低头批阅着一份由某种特殊金属制成的律令文书。
正是柳十三!
顾玄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体内那股与自己同源、却又充满了冰冷秩序感的代行体命格,正如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灼热而躁动。
万事俱备,只待入瓮。
入夜,顾玄独自端坐于镇魔殿的主座之上,目光深沉地凝视着墙壁上那第九面属于自己的浮雕。
就在这时,识海中的双生心核灵忽然发出一声剧烈的颤音,语气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骇:“他记得你……不对,是‘他们’!所有还活着的代行体,在命书的最深处,都烙印着你的存在!”
话音落下的瞬间,百里之外的荒野中,正在黑暗里漫无目的一路向东的疯僧无相,猛地停下脚步,那张血肉模糊的脸庞竟精准地转向了顾玄所在的方向。
他那被抓烂的眼眶里,流淌着黑色的血泪,嘴角却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语:
“一号……你终于……来找我们了?”
随即,他又陷入了标志性的癫狂大笑,猛地一头撞向旁边的山壁,任凭鲜血四溅,痛苦仿佛成了他唯一的乐趣。
镇魔殿内,顾玄缓缓抬手,轻轻抚过墙壁上属于自己的那面浮雕,声音比殿外的万年玄冰还要冷上三分。
“不是我来找你们。”
“是我来告诉你们——”
“这一次,轮到我们,狩猎命。”
他的目光穿透殿堂,遥遥望向北方那座名为“断脊”的铁律之城。
那座城,不需要任何流言蜚语来制造混乱,因为它的秩序,本身就建立在最极致的痛苦之上。
在那里的每一条律法,都不止是写在冰冷的铁卷上,更是用刻刀,一笔一划,亲手铭刻在触犯者的骨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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